墨色染卿

　　132
　　因为是亲自动手，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杀掉华天生，自然对墨子卿的详细汇报，和心理疏导的时间要长一些。
　　做完心理疏导的战雷正在一辆救护车旁闲聊，顺便等着墨子卿。童辉看着休旅车后座正在接受心理疏导的墨子卿，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大家都极有默契，尽量少提起一些仓库里发生的细节。虽然他们都知道这违规了，但更加不希望看到墨子卿因此而丢了工作，还要接受调查。
　　尽管，墨子卿并不在意自己的将来。
　　心理疏导结束后，童辉走过来：“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你的朋友。”
　　墨子卿忽然想到什么：“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说完转身走开了。
　　童辉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看着手中的电话，墨子卿犹豫了两分钟。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其实是应该说的。可事情都过去三年了，真的要重新揭开伤疤吗？
　　终于，电话还是拨出去了：“阿峰。”
　　电话那头的程峰显然很意外：“我说你这才回来几天呀？又找不着你人影了？跑哪儿逍遥去了？”
　　“我···我在北京。”墨子卿迟疑了一下。
　　“你怎么跑北京去了？你们署长也真够慷概的，还能放你假？”
　　墨子卿清了清嗓子：“我来北京，是办案子的。”
　　“这么快？”程峰收起了玩笑的语气：“我说嘛~~你们署长也不是那大慈大悲的人。怎么样？还顺利吗？”
　　墨子卿长出一口气，下了下决心：“我有事跟你说，不过你得听我说完。”
　　听着她这么严肃的口气，程峰也严肃起来：“好，你说。”
　　“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合作抓捕华氏兄弟的案子吗？”
　　“当然。”
　　“我来北京，就是处理他们的案子。”
　　“他们窜到北京了！你怎么没告诉我！”程峰听到华氏兄弟非常激动。
　　“我···”
　　程峰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个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墨子卿打断他：“他们已经死了。”
　　程峰终于露出了笑容：“真的吗？你确定？”
　　“是。”
　　“太好了！”程峰高兴地狠拍了一下桌子。
　　“但是，在他们临死前，我得知了一件事。”
　　程峰收住笑容：“什么事？”
　　墨子卿咬咬唇角儿：“李文轩···”
　　“文轩怎么了？”程峰急切的语气，似乎感受到了不安。
　　墨子卿深呼吸：“李文轩卧底半年，就暴露了身份。其实，是被出卖的。”
　　“···”电话那头儿的空气凝固了。
　　“阿峰？”墨子卿忍着自己的泪水，死死地瞪着眼睛：“阿峰你说句话。”
　　“再说一遍。”程峰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
　　墨子卿紧紧皱眉。
　　程峰的喘气声传来：“是谁？”
　　墨子卿犹豫很久：“你的上司，陈警司！”
　　程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怎么会？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呢？”
　　“可是，是他派文轩去做卧底的！”程峰激动地嚷着。
　　墨子卿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陈警司派李文轩去做卧底时，他跟华氏兄弟还没有接触。后来有了金钱交易之后，就出卖了李文轩作为筹码。却在最后行动时，想要把华氏兄弟一网打尽。”
　　“没想到，让他们跑了。”程峰喃喃自语。
　　“没错。先告诉华天生，李文轩是卧底，再告诉我们交易的时间。这样一来，最不被怀疑的人，就是他了。后来我们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李文轩暴露的原因。而在这之后没多久，陈警司就宣布结案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的程峰沉默良久，却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墨子卿难过了：“阿峰，告诉你这件事，是要让你心里有个底。但现在不适宜直接跟他摊牌，要寻找证据。”
　　“···”程峰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那是你的兄弟，共过生死的战友。可我们没办法回头，我们只能向前走。”墨子卿紧闭双眼：“你是个警察，你知道，该怎么做。”
　　许久，终于：“我知道了，我的兄弟，决不能白死！”
　　程峰挂断了电话，墨子卿知道他心里有多愤怒。她也知道，这件事最适合的人选，只有程峰。
　　她并没有告诉他，李文轩和华天齐的事。她更不可能告诉他，李文轩，其实是死于自杀。
　　何必呢？既然这世道还是不会善意的对待他们，又何必让死者，再受凌迟。
　　···
　　回城的路上，战雷和五组的人都坐在一辆救护车里。墨子卿，坐在了最外面，疲惫的将头靠在后车门上。
　　徐涛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同志们，这回咱们五组可是扬眉吐气了。保住了价值一千万的珠宝不说，还以最快速度追回了一亿现金的赃款。”
　　陈彤搂着他的肩膀：“那是~~~咱们五组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队长，这回~~奖金什么的，就不用被扣了吧？”
　　张宇贤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就知道惦记你那点儿钱，财迷！少不了你的。”
　　“得嘞，这我就放心了。”陈彤冲徐涛使了个眼色：“咱队长说话，那可是一言九鼎，对不对？”
　　徐涛极其有默契的提高嗓门儿：“那可不？咱队长说出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必须兑现啊~~”
　　楚亦琳看着俩人一唱一和的：“哎哎哎~~~我说你俩什么意思啊？这就把队长架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了？”
　　徐涛上下打量她：“瞧瞧，多远儿是多远儿，那叫一个不吃亏。”
　　陈彤也凑过来：“我说楚大美女，差不多得了。知道你俩有一腿，用不着给我们撒狗粮啊！”
　　张宇贤再一次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你个臭小子，胆儿肥了你？”
　　陈彤夸张的捂着后脑勺：“斯~~~嚯~~~您这手劲儿可够大的啊？”
　　楚亦琳也打了他一下，话锋一转：“要我说，这次有战雷的帮忙，我们才能这么容易赢得胜利。还真是多亏了卿姐，提议请求特种兵的支援，要不然就靠我们，未必抓得住他们。”
　　张宇贤点点头：“说的不错，战雷的弟兄们施以援手，才能有现在这么完美的结果啊。”
　　战雷所有人笑了，赵文龙换了个姿势：“维护社会治安，也是我们军人的职责。说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了。”
　　楚亦琳扬起笑脸：“行了行了，咱们都别谢不谢的了，队长请客搓一顿，那才是正经的。”
　　只见陈彤和徐涛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相视击掌：“说的太好了。”
　　“你们呐，还真是给我一天大的面子。”张宇贤苦笑，伸出食指一个一个的点他们：“成！等后续工作结束了，地方你们挑，我结账。”
　　“哦吼~~~”
　　战雷也相视一笑。
　　楚亦琳忽然发现了半天没说话的墨子卿：“卿姐，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呀？这次我们立了大功，你可是头份儿啊。”
　　“···”墨子卿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童辉也一直未参与他们的热闹，而是在墨子卿身边，始终注视着她。
　　经过这一仗，他似乎多多少少能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三年前枉死的那个小警察，是她心里放不下的一汪清水。现在，心愿达成，却不见她的欣慰。
　　听到楚亦琳的问话，而这女人却没有回答，便替她挡了挡：“想是累极了，睡着了。”
　　楚亦琳往墨子卿这边看了看：“怎么会呢？我们这么大呼小叫的都能睡着？”
　　“你也知道你们有多烦人呐？”张宇贤适时的打断她。他也隐约感受到了墨子卿的悲伤，从他苏醒过来后，就一直隐藏不住地悲伤。“别吵她了，让她睡吧。”
　　童辉看着这女人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不着痕迹的附在上面，轻轻安慰。
　　···
　　医院。
　　林尚正已经接受了医学检查，身体各项机能都正常，现正在医院休养。当然，以他目前的状况，怎么可能如此自由，自然是被监管着。
　　平安归来的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医院。
　　张宇贤已经跟上司做了简单汇报，并得到了允许探视林尚正的批准。
　　墨子卿也跟段暄联系过了，请他拜托警察部出面，妥善处理这件事。林尚正是香港警察部的特聘心理治疗师，又是全亚洲最顶尖的心理医生，是警察部费尽心血挖来的，当然应该由他们出面。
　　林尚正的双手被拷在身前，正躺在VIP病房的病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门口有动静，便睁开眼睛，从床上下来。
　　墨子卿第一个走进来，看到他后，快步走上前，握住他的双手：“阿正。”
　　林尚正看到平安归来的她，大概也猜到了他们胜利了，便露出了笑容：“回来啦。”
　　墨子卿缓缓低头，看到他手上的手铐，微微咬了咬唇角儿。
　　“没受伤吧？”林尚正知道她的心思，转开话题。
　　墨子卿没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张宇贤，并伸出一只手。
　　张宇贤知道她是在要钥匙，有些为难：“子卿···”
　　童辉走过来：“有我们在呢，出不了事。”
　　张宇贤看看童辉，这才将手铐钥匙递给墨子卿。
　　墨子卿接过钥匙，却被林尚正的声音打断：“阿卿，这样不合规矩。”
　　“没关系。”墨子卿轻描淡写。
　　林尚正摇了摇头，将双手躲开：“你是个警察，你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我说过了没有关系！”墨子卿突然冲他嚷了一句，却双眼潮湿。
　　林尚正依然云淡风轻的看着她：“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没有关系。但对我来说，朋友为我犯险，我不愿意。”
　　墨子卿将钥匙握在掌心里攥了攥，艰难叹了口气，眼中有泪花儿泛滥。她扶着林尚正坐在床边，自己坐在旁边看着他。
　　林尚正向她微笑：“阿卿，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墨子卿忍了忍泪水，也笑了：“一年了吧。”
　　林尚正继续微笑：“是啊，真快，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了。”
　　墨子卿也继续微笑，只是想起了杨锦年。
　　林尚正握着她的手：“阿卿，你不需要感到抱歉。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墨子卿强撑着笑，摇了摇头。
　　林尚正抬起双手，将她一夜未整理的发丝拢在耳后：“我知道，你心里背负的沉痛。也知道，因为表哥，你更加不能释怀。可你不该将死者埋进心里，不该将过往强加给命运。这些，我都不希望你去经历。”
　　提起杨锦年，墨子卿的眼泪‘唰’的一下涌出，并继续伴随着摇头。
　　的确，因为杨锦年的死，她心里非常内疚。这次林尚正出事，又是因为自己曾经处理过的案子，让她将自己逼进死胡同。甚至不惜用尽那些不合规矩的手段，也要救出林尚正。
　　她，对杨锦年感到愧疚，同样，也不能接受林尚正因为自己而死。她绷的太紧了，快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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