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罪神

　　“到了。”周宜谦声音清冷地说道，又冲宋思雯扔来一件外套，“下雨了。”
　　宋思雯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推开车门，冷风扑面而来。宋思雯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走下车，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玉皇小区是典型的老小区，红色砖瓦暴露在白色的墙漆下，满楼道都是小广告，楼梯也十分不好走。蒋小涵家住在三楼，一路走上去还有个家摆在门口的杂物。
　　他们刚走到门口，一个穿着花裤衩，头上还别着发卷夹的中年大妈从楼上下来了，“小涵啊，你怎么才回来啊？该交。。。你们是什么人啊，站我们家门口干什么啊？”
　　两人拿出警官证，“您好，我们是凉城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请问蒋小涵是住这儿么？”
　　中年大妈一看俩人的警官证着实吓了一跳，“是，我是她房东，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诶哟，难怪这么多天都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您能帮我们把门开开让我们进去看看么？”
　　“诶，好的好的。您稍等啊。“俩人侧身让出一条道给房东大妈，让大妈把门儿打开。大妈一边开门一边叨叨，“唉，你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看着小涵那孩子挺乖的。”
　　宋思雯见机询问道，“那阿姨，蒋小涵在您这儿住多久了？”
　　“诶哟，那可久了。她从大学毕业就在我这儿住了，起先是和男朋友一起住的，不过他俩好像没几个月就分手了，听说男朋友劈腿不要她和一个富婆跑了。“
　　周宜谦侧头难得赏了宋思雯一个稍微有点儿温度的眼神，”不错，继续问。“然后带上手套和鞋套进了屋子。
　　宋思雯这下也不着急进屋了，和房东大妈在门口攀谈了起来，“是么？那后来呢？后来蒋小涵一直单身么？她家人有没有来看过她？”
　　”诶呦，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蒋小涵啊虽然没带过男人回家，但也时不时的不在家住，过两天在被不同的男人送回来。那孩子长得水灵，看着单纯，其实私生活可不检点了。“
　　”他们家的人这两年里就来过两次，一次是小涵刚毕业两三个月时，她妈来的，让小涵回去打工嫁人，但我看主要还是要钱来的。最近一次是去年五一，这回她爸妈都来了，他爸一上来就对小涵拳打脚踢的，肋骨都踢断了，说家里儿子结婚要钱。要不是我好心，等他们走了就把小涵送医院里去了，这孩子还不得死在家里。“
　　宋思雯闻言，脸色一变，淡淡说道，”那为什么打的时候不下来拦一下呢？“
　　房东大妈讪讪一笑，”瞧你这小丫头说的，人家家的事，我怎么好意思插手啊。“
　　宋思雯淡淡一笑，没接她的话，只继续问道，”除了这些人还有什么人最近来找过她么？“
　　房东大妈想了想，“我想想啊，这三个月左右吧，她前男友就毕业同居的那个来找她找的挺频繁的，还有她闺蜜叫圆圆的也总来找她，昨天还来过，问我小涵去哪儿了。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的斯斯文文的，不知道叫什么，但看着俩人挺亲密的，也来了几次。“
　　“那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到她了？“
　　”就这几天吧，大概是前天就没回来，然后昨天该交房租也没打来，我那时候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平常她都是提前至少三天就把房租交了的，这两年是头一次晚了。可昨天也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了。“
　　宋思雯把房东大妈的话都记在了手机上，然后发给了局里。美国两秒，宋思雯就收到了邮件，是刚刚出炉的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宋思雯赶紧点开：
　　XX省凉城市公安局法医鉴定科
　　法医学尸体检验报告
　　X公物鉴〔20 〕号
　　委托单位：XX省凉城公安局刑侦大队
　　受理日期：20XX年9月12日
　　检验对象：死者蒋小涵及其随身物品和衣物，现场提取的血迹
　　检验日期：20XX年9月12日
　　检验地点：XX省凉城市公安局法医鉴定科一号解剖室
　　一、检验
　　（一）衣着检验：对衣物纤维进行提取并化验比对
　　（二）尸表检验:检验体表的伤痕，尸僵程度，与现场血迹对比
　　（三）解剖检验:通过X光对蒋小涵尸体的全面骨骼，皮下组织全面检查。
　　（四）其他相关检验结果和材料：（含病理组织学检验、毒物学检验、生物学检验等结果，病历材料及其他相关材料）
　　三、检验结果
　　1，蒋小涵的颈部及四肢踝腕关节处勒痕明显，皮下肌肉组织已经坏死，根据对勒困痕迹的鉴定以及比对皮下肌肉坏死的程度，说明死者约被绑超过48小时。
　　2，死者有被性侵的痕迹，大腿根部有明显的伤痕。
　　3，死者口腔内有衣物纤维，说明死者死前被堵住了嘴，因此没有发出声音。
　　4，腹部被人从胃部上方以起点被切开，止于子宫处，刀口整齐。经过技术比对，应由水果刀造成的。
　　5，腹腔器官被人用利器搅拌至碎，应由菜刀所为。腹腔被人割开时，死者应仍然清醒。对比尸僵所得出的死亡时间，腹腔内器官被菜刀搅拌应是死者的死亡原因。
　　6，死者的死亡时间约在发现时间的6小时左右，也就是20XX年9月11日晚11点到12点之间。
　　7，衣物上的有些许皮革纤维，随身物品上只有本人的指纹，目前没有发现疑似凶器。
　　地址：邮编：联系电话：第 1 页共 2 页
　　X公物鉴〔20 〕号
　　鉴定人：黄涛
　　职称姓名：法医科科长
　　20XX年9月12日
　　声明：
　　1、本鉴定仅对送检材料负责。
　　2、如对本鉴定文书的鉴定意见有异议或者疑问，请与本鉴定机构联系。
　　3、未经本鉴定机构的书面同意，不得复制本鉴定文书。

　　宋思雯看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觉得她自己要有至少三天吃不下饭了。房东大妈看着宋思雯难看的脸色，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小姑娘，这蒋小涵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没等宋思雯回答，周宜谦突然从屋内走出来，“她没犯罪，她死了。宋思雯，打电话叫鉴定科和法医科的人过来，我确定，这就是第一犯罪现场。”
　　房东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吓得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们是说我这房子里死人了？”
　　宋思雯吞了口口水，把房东大妈从地上扶起来，“是的，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现在需要您把这间屋子的钥匙交出来，这间屋子可能要被封锁一段时间。”
　　房东大妈哆哆嗦嗦地把钥匙交出来以后，就被刚下班回到家的女儿扶回楼上的家里去了，“接下来我们的工作人员可能还会去您那儿问些问题，希望您能继续配合。”
　　宋思雯送走房东大妈就翻回刚才的邮件，按照留的电话拨号，“叫人打电话，也不知道给号码，不知道我今天第一天来吗？”
　　半天电话都没有接通，宋思雯只能再打一次。显然里面的那位已经等不及了，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出来抢过宋思雯的手机，熟练地按下一段数字，“我是刑侦大队重案组的周宜谦，玉皇小区四单元302发现情况，请李法医叫上痕检科的带人赶快过来。”
　　宋思雯抱着自己被扔回来地手机气地一阵无语。“把手机号码存好，待会儿回去以后你把档案科痕检科这些科室的电话号码通通背下来，下次不要再让我告诉你。”
　　“是，周组长。”老娘诅咒你这辈子都讨不到老婆。
　　待痕检科的人用紫外线照射整个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地面上，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可灯一关掉，整个屋子又恢复如常，角落里处处都彰显着干净和整齐，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能把犯罪痕迹打扫的那么干净，此人心理素质绝对极强，还有有强迫症或者洁癖。
　　宋思雯走进蒋小涵的卧室，发现真的是所有的衣物，化妆品，洗漱台都被重新整理过了。这变态的强迫症可真是不轻。
　　宋思雯越翻看这蒋小涵的东西，越觉得什么地方很变扭，感觉有什么地方特别矛盾。
　　周宜谦走来，“别看了，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被重新整理过了。不过书架上的东西倒是很有意思。”
　　“周宜谦，我觉得不对，感觉什么地方很变扭。特别变扭。”
　　“宋思雯，刑侦不能靠感觉。就像今天上午仅凭刀口整齐和抛尸地点就敢判断出这是预谋的犯罪，还有那不是第一现场。你今天的确是对了，但对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
　　“之所以那不是第一犯罪现场，是因为树上和周围的血迹都是被人故意涂上去的，照蒋小涵的死法，那里的血迹喷射的角度和方向都不对。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判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即使这里一个指纹都没有，但仍然有可能是因为罪犯极强的心理素质，所以在实施犯罪后依然能冷静到策划了一系列后续。”
　　宋思雯头低低地，听到周宜谦的话，她也反思了一下，的确是她果断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知道了，周组长。”
　　周宜谦拍了拍她的肩，“无论你想说什么，都请你再仔细想想，然后再告诉我。”
　　“不，我也没想好。”
　　周宜谦快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种想打女人的冲动，“笨死你算了，我刚刚只是教训你不要把事情说绝对，有没有告诉你不能提可能性。”
　　宋思雯恍然大悟，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蠢了一把，“哦。我明白了，以后有猜想和感觉，要说我觉得可能怎么怎么样是吧。”
　　周宜谦这会儿不想和宋思雯再进行这么脑残的对话了，“滚下去问问其他邻居，有没有看到最近这儿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诶，为什么不查监控呢？”
　　这会儿旁边在搜集证物的小刘都忍不住了，“这么老的小区，大门都没监控，楼道里就更没有监控了。只能去问问平常送蒋小涵回来的都是什么人，开什么车，有没有认识的，记得车牌号的。”
　　宋思雯没等小刘说完就往门口跑去了，她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傻的没脸见人了。
　　周宜谦脸黑着脸冲宋思雯喊道，“再问那么白痴的问题，你的实习考核分数为零。”

　　宋思雯出去的时候发现今天和她一起入职的两个人已经在给邻居做笔录了。宋思雯看两人一眼，还是没上前。她今天应该算已经出够风头了吧。
　　大衣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宋思雯掏出来一看是爷爷的电话，宋思雯赶紧接起来，“喂，爷爷。我在外边做调查呢，晚上回去给你打好不好啊？”
　　电话那边宋老爷子中气十足，“今天第一天就接案子啊？吃晚饭了么？”
　　宋思雯这才意识到这会儿都已经夕阳西下了，怕老爷子生气赶紧敷衍道，“吃了吃了，吃的可好了。爷爷你放心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你都敢和爷爷撒谎了，才去几天啊？！我告诉你宋思雯，你要是敢给我掉一两肉，受一点儿伤，就给我滚回来。”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优哉游哉喝咖啡的长孙，老爷子没好气地说道，“该吃苦受伤的不去，不该去的倒是抢着去。”
　　宋老太太刚从海南看小女儿回来，觉都没睡醒呢就听见自家老头在这儿训宝贝孙女，一把把电话抢过来，“别听你爷爷瞎说，奶奶支持你。等过两天奶奶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宋思雯听着爷爷奶奶的声音，开始想家了。看着周围的人开始收队离开了，宋思雯又不敢耽误，赶紧先把爷爷奶奶打发了，“嗯，爷爷奶奶注意身体，我我还得工作，不能和你们说了。”
　　“好，雯雯再见。”
　　“奶奶再见。”
　　宋思雯再转身的时候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周宜谦站在车前等她。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言，没有回队，周宜谦直接把宋思雯送到宿舍楼下，“先回去休息吧。尽快适应。”
　　宋思雯也的确是累了，点点头上楼了。

　　晚上洗完澡以后，宋思雯坐在书桌前，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到：
　　入行第一天，看到尸体的我十分不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崩溃。看着周围的刑警、痕检和法医，在面对尸体时的淡定取证，检查。我开始渐渐明白，警察也是活在生与死之间的人，他们直面死亡，只为了寻求真相。蒋小涵的死法很恐怖，乍一看我有点儿同情她。但警察是公正的，只看证据；法律是维持公正的，维持秩序；只有上帝是公义的，他都知道。
　　09／12／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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