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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要说顾清明倾囊相授调|教明台,其最头疼的就是打靶课程。哪怕是依仗顾家地位要在南山重地鸣枪也是万万不可的。并且顾清明手头只有自己的勃朗宁配枪,要想让明台熟悉更多枪支军械,就还是得去军校。于是顾清明想了办法打了招呼,隔三差五就悄悄带明台借军校设施训练。说起来顾长官向来洁身自好服从军纪,为了明台竟也会打起擦边球。
明台真正摸抢至今也不过两个礼拜的时间。并且明少爷犹记顾长官初次指导时,炙热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温暖的鼻息擦过颈后,“虎口要抵住。枪身越是拿得稳当,射击就越准!”
明台心神荡漾,压根没细听,笑得眉飞色舞。顾清明柔和的嗓音还在悠扬回荡。“你要想象枪就嵌在掌中,手臂伸直,融为一体。”没错,想象顾清明被嵌在怀中,身体轻颤,两人融为一体。明台飘飘然,直愣愣地点头。
然而动歪心思的结果就是,往日训练不济,今日“十发子弹均在九环内”的任务根本难如登天。
小穆驱车驾着顾清明与明台来到军校专属靶场。那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脚下开辟而出的平地。四面铁丝网密布,周围皆是乱石杂草,仅靶场中央草低路平。山脚下有个简陋的警卫值班室,顾清明从军校私下借来的各类枪支都藏在该处。值班室中另有一名上尉长官,乃是顾清明嘱托帮忙的同学,他二话没说便开了靶场大门。
顾清明检查枪支子弹,小穆安置好数个人形靶。明台眼见一切准备妥当,不禁有些紧张。只见明媚的日光倾泻而下,令顾清明全身笼罩着一层夺目光华,勾勒出他消瘦如竹的身形,低垂的长睫在下眼睑形成一道迷人的暗影。白皙骨感的手指微动,颗颗铜制子弹逐一塞入弹匣。沉甸甸的黑匣又迅速送入枪体,顾清明将之在掌心轻轻一敲击。咯嗒一声清脆分明,保险下叩,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明台呼吸停滞,凝望举臂瞄准的顾清明。他侧身站立,侧脸如雕塑般坚毅,轻颤的睫毛下一双黑眸全神贯注,仿佛时间随之停止,万籁俱寂。勃朗宁与手掌紧密贴合,更与笔直伸展的右臂连为一线,仿若手臂也是一杆坚硬森森的枪管!他顾清明也是一件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乓乓——”
一声声震撼的枪鸣划破长空,明台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微风轻拂顾清明额间的细发,他却丝毫没有被|干扰,眼睛不眨一下,眸色依旧凌厉。随着扳机一次次扣动,枪膛上的套管自行来回活动,子弹壳如霹雳火星碎裂飞出,在阳光下闪烁灼人。
就在明台晃神之际,顾清明已十发子弹打完,上保险,褪弹匣,他将不再冰凉的勃朗宁轻轻按在桌面上。只听远处小穆高高兴兴地汇报,“全部十环!”明台这才怀着满腔敬佩回过神来。
顾清明如冰寒眸似是溢着丝丝幽光。他淡色的薄唇似笑非笑,抬手向明台示意。“该你了。”明台眉头一皱,隐隐约约惊见顾清明垂眼低眉间的浓浓笑意。只闻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低叹道,“别忘了。十发子弹,全部在九环内。”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明台心中忐忑,面上却还是自信满满云淡风轻。他冷哼一声,特意背对顾清明,自顾自地开始装弹上膛,更装腔作势地活动筋骨,解开袖口折了两层袖管。明台射击准备动作毫不含糊,帅气潇洒可与顾长官比肩,然而以往的平均成绩却徘徊在七八环上下。
明台轻咳一声,举臂瞄准,镇定心神。精神高度集中,周遭风声轻语皆渐渐消失,视野中的山石杂草慢慢朦胧,靶心上十环红点仿若一抹血迹凝结,映入明台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枪身上细小的缺口与准星交叠,凹凸契合,恰如其分。
顾清明双臂环抱,站在百步开外。他不想影响明台发挥,却又好似比明台更紧张结果。顾清明不禁轻咬下唇,双手紧握成拳,比方才打靶时更为专注地凝视明台。只见明台眉头紧锁,片刻后又松开,周而复始。长时间的举枪不发实为下策,勃朗宁的枪身开始左右轻晃。
顾清明深感焦灼,他犹疑片刻,这才平复心情寒声下令。“明台!重新准备!这是命令!”
“乓——”
话音未落,只闻一声响亮清晰的枪鸣自枪管迸发!明台感到一阵猛烈的后冲之力袭上掌心,长久举枪而发酸的手指险些克制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他脑海中回荡着顾清明所言,“枪身越是拿得稳当,射击就越准!”,明台一咬牙,僵硬的手掌包裹着震颤的枪身,将其生生钳制。提心吊胆的情绪好不容易收敛,他便叩上保险将勃朗宁先行放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顾清明不由自主地松开双臂,上前一步。只见小穆自远处走向人形靶,仔细瞧了瞧兴奋地向明台大喊道。“第一发,十环!”
明台全身一颤,沉静片刻,忽而不敢置信地大叫起来。整个人像是脱缰的野马在原地蹦跳。“顾清明!本少爷十环!”明台兴致冲冲地转向顾清明,便要向他飞奔过去讨个鼓励的拥抱。
不料顾清明重新双臂环抱,空寂清寒的嗓音幽幽叹道,“还有九发子弹。”明台瞬间笑意全无,脸色紧绷,恨不得将冷言冷语的顾长官扒皮拆骨!然而光影斑驳间,顾清明那双黑眸里泛着柔波涟漪,如秋水春江携片片落花飘渺远方。
明台不禁嘴角含笑,回过身去继续准备第二发射击。他的指腹摩挲过勃朗宁烧热的枪身,心头有丝丝甜意好比香蜜,脑海中满是顾清明那双秋波深藏的明眸,仿佛那眸中落花随波而来,已淌进明台的心湖,宛在水中悠悠打转。
如果说第一发击中十环是明少爷走了狗屎运,那后来的几发九环既要归功于顾长官清新脱俗不自知的媚眼,也要涕零感激穆副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是拖泥带水擦过九环线的弹孔,小穆一思及明少爷的铁拳,最后都只好违心地谎报九环。顾清明与他的上尉同学站在远处闲聊,只眼角余光观察着明台与小穆的一唱一和,话语间笑意难掩。
明少爷摩拳擦掌,终于迎来制胜关键的最后一击。他心里实则已有些轻飘飘,只感到今天花光了自己一辈子的好运,另有小穆里应外合从旁协助,明台心头已浮现与顾清明结伴看戏夜游江边的美好画面了。
所谓骄兵必败。明少爷一腔嘚瑟劲儿还未过,便抬臂举枪。不料抵在扳机上的指腹由于兴奋难平,力道没个轻重。枪管刚离桌面,便闻一声迅猛低闷的鸣音不受控制地从枪管溜出!套管咯嗒一下来回移动,弹壳便轻快跳跃脱离而出,像是嘲笑明台方才的得意!
明少爷脑海一片空白,僵硬的手还紧紧握着枪身。他呆滞了半响,脑海中这才轰然炸裂出一个事实。
走,走火了。
此刻不仅是明少爷一人震惊无措,连小穆都脚步凝滞不敢上前报告。远处的顾清明听闻枪声有异,立刻惊觉是明台的勃朗宁走火。枪支走火不是小事,常常伤及无辜。他生怕明台负伤,立刻打断同学的话,转身就向明台走去。刚凝神一瞧,众人无恙,这才脚步放缓,心头思量着是否该开个后门,给明台补发一枚子弹?
明台瞥见顾清明慢慢走来,只以为顾长官是来询问最后一发的环数。他手心湿润,额间发汗,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十发子弹只有九个窟窿,这该如何解释?走火?脱靶?同点贯穿?明少爷以往机敏不凡的大脑立刻全速运转,寻找应对之策。
明台黯然的眸色霎时划过一道光亮。他叩上保险,退出空荡荡的弹匣,将勃朗宁安置在桌面。“小穆啊,你怎么不报环数!愣着干什么!”明台声线发颤,却努力佯装嘻嘻哈哈的模样,快步飞奔到人形靶前,宽肩阔背恰好挡住了顾清明投来的视线。
小穆立在靶边仍是一脸懵懂。只见明少爷向他挤眉弄眼,口中朗声笑道,“让我自己看看最后一发是几环啊!”明台语罢,抬手便触上平滑的靶面,一边干笑一边摸出一支银光铮亮的钢笔,二话没说便壮起胆子在靶面上狠狠戳下一个圆窟窿。
明台心中默默祈祷,顾清明一定没看见。他将心一横,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也是个欺瞒长官之罪!受一顿军法处置?
小穆目瞪口呆地望着九环线内生生多出的一个洞眼,心中简直对明台的足智多谋佩服地五体投体。“明少爷果然艺高人胆大!”明台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手灵巧地收起钢笔,抠了抠那处伪装成枪洞的小窟窿,心中大叹完美。
“九环!”明台激动地低吼道,转身飞奔向顾清明邀功讨赏。“顾长官!言而有信!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戏?”明台眸色明亮闪烁,仿佛摇着长尾的狡黠狐狸,头顶生出一双敏锐的尖尖耳朵。至少此刻在顾清明眼中,明台确实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顾清明眸色流转,轻声低吟。“我看看。”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人形靶。明少爷吓得脸色惨白,尾巴夹紧,垂首跟在顾清明身后苦笑。小穆这个帮凶也大叹不妙,稍稍后退两步。
顾清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的面色,一边又假装粗略地瞥了一眼靶面。明台那些花花肠子哪里瞒得过顾长官的法眼。一来,这枪支走火的声响有异于正常情况下射击。二来,子弹高速击破靶面所留下的孔洞边缘整齐,而九环内的某个窟窿毛躁粗糙,明显是尖利之物戳破的。
故而,至此,顾长官波澜不惊地轻浅一笑,话语似有勾魂夺魄的魅惑之力。“明晚去看戏。”抬手便轻拍满脸冷汗的明台。明台精神振奋,恨不得立马抱住顾清明打个香啵。一方面他感激今日老天开眼。另一方面又感叹自己机敏超群,临危不乱。狐狸尾巴再次摇摆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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