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洵善诱卿

　　就在盛晴皎无聊地待在知州府快长草时，明京皇都已然暗流翻滚，谢洵到达永明后一路快马加鞭，不到半月便回到了家里，他要立刻知道事情的真相。

　　正堂，景昭郡王谢文承笔直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淡淡的影子拉长，听到儿子的脚步声后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平静默然地说了句：“回来了？”

　　谢洵深深吸了口气直接开口道：“我要见她。”

　　“胡说什么！”谢文承一甩袖子猛地转身，“她早就入土下葬了！”

　　“那就挖出来。”谢洵平静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我不信这是什么意外。太子与郡主同时身亡，还有那么多宫女太监，甚至是禁军都死得一个不剩。可是连一点点线索都查不到，难道他们都是同时寿终正寝的吗？”

　　“还有，她身为皇室郡主，万千荣宠，这才多长时间居然就入土下葬了？他们到底想掩盖什么？”

　　谢文承叹了口气：“这件事牵扯太大，要不是因为倾儿也死了，恐怕太子的死与她……”

　　“爹！倾倾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对太子怎么样，不会因为她与澹台睿有了婚约而变化半分。至于为了澹台睿坐上太子之位害人，哼，你信吗？”

　　谢文承无奈地摇摇头，这一个月来他简直心力憔悴，白发都多了不少：“洵儿，为父信她没有用，人言可畏。这件事情真的不只是死了些宫女太监这么简单。堂堂太子和郡主居然堂而皇之死在玉春园，奇怪的是，当时只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尸身，倾儿和那些人的尸体是在之后三天才被发现的。而且……”

　　“而且什么？”谢洵一路上急奔而来，听到的消息不过是人云亦云，凭借谢家在朝廷的根基还有姑祖母——开国嫡皇后谢昀鸾在宫中朝野余下的影响力，当然能得到不少内幕消息。

　　“你可知道皇帝身边有一只秘密队伍‘昀战’？”

　　谢洵愣了一下点头道：“这是姑祖母当年与永明先帝一齐组建，专为帝君安危存在的密卫，直接以当时两人的名字命名的。怎么，此事与他们有关？”

　　“这件事只有皇室嫡系还有我们谢家的嫡系才知晓，这个队伍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战斗力在禁军之上数倍。当今陛下太过宠爱太子，加之太子从展现才华开始就频频遭险，于是破例分了一支昀战在他身边保护。我也是事后被陛下召去密谈才知晓此事，因为——这一支队伍也一起死在了玉明池里。”

　　“什么？”谢洵心里一沉，皱眉道，“难不成陛下怀疑我们家？怎么可能？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拿倾倾的命开玩笑！即便是为了我们家族！”

　　谢文承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陛下虽然多疑但也重情，他毕竟是当年你皇姑祖母一手带大。当年姑姑为了先帝的大业不仅无法受孕，而且一身伤病过早去世，她为澹台皇室牺牲了太多。兔死狗烹这种事陛下还是不会做的。”

　　“重情？爹，天家无情，他放任韩家做大，与我们谢家为敌，现在又让容将军分了一半天永军的兵权。谁不知道天永军的天水分支离着我们明熙有多近！帝王权术？哼，我本来就不想考虑那么多，只是想查清楚倾倾的死因为她报仇罢了。这些皇室倾轧我管都不想管！”

　　谢文承没有回答儿子，只是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

　　“好……我知道，一旦踏入，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谢洵妥协了，不再询问这些隐秘而转向案情本身，他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真苦。

　　“爹，关于倾倾的死，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只说她遇难，太子溺水。可是霄儿的水性是从小让人教的，怎么可能溺水？”

　　“太子溺水的确是假的，为父悄悄去看过，太子的身体十分瘦小，脸色白的吓人。口鼻处没有溺水之人有的泡沫状物，干干净净，明显是失血过多死亡。那些宫女军士包括昀战卫等人的尸体也均是一般。至于倾儿……”谢文承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有些不忍再说。

　　“难道消息上说的……剖开胸腹……”谢洵眼中泪光一闪，实在承受不住靠在身旁的木桌旁。

　　谢文承点点头：“此事绝密，这消息是你爷爷动用了宫里的力量才得到的，为父也只告诉了谢竹。倾儿目前的死因是急病而亡，当日所有看到她尸体的下人除了几个亲信几乎全被灭口，现在任何人向阎总管打听此事他都闭口不谈。”

　　“昕姨怎样？”谢洵想到了平时最疼爱她的人，“还有澹台睿呢？”

　　“宁王如今在容府，他毕竟是倾儿的未婚夫。提前下葬的事他们都曾反对过，只是陛下依然坚持，怕横生枝节。”谢文承看着儿子满脸的疲惫和眼中极度隐忍这的悲伤心疼不已，虽然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奈何两人有缘无分，“你还是去容府上柱香吧，记着你是我谢家的世子，千万不要闹事，还有什么把人挖出来的浑话也不要说了。”

　　果不其然，刚说完话面前的人就只留下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谢竹，谢松，看好他。谢良，把刈儿给我叫来，他毕竟是洵儿大哥，怎么也有点儿威慑。”

　　“是。”三个不同的声音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

　　谢良暗中撇撇嘴，谢二公子在这个家里真的谁的账也不买，您都管不住，更别提是谢大少了。

　　容府，如同哀戚遍地的明京中最令四方瞩目的漩涡中心，此时虽然倾城郡主已然提前下葬，但做七、哭灵、吊唁等步骤还是在进行着。明京一下子失去两位皇室贵胄，而且都是皇帝最为宠爱的两位贵人，很多人都十分惋惜。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照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挽歌阵阵，谢洵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忍不住心中一痛。从得到容倾的死讯开始，他就强行拒绝这个消息。昕明长帝姬与他母亲是好朋友，当时身怀六甲的长帝姬机缘巧合在谢府产下了容倾。

　　从那时开始，他和容倾的缘分就开始了。

　　他看着她一天天成长，他教她各种现代的理念、知识。知道她对于微表情的捕捉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虽然那不是他所长，还是特意教了她这一方面的全部所知。

　　她，就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人生里最最灿烂的光华。

　　那样美好的的她，那样花样年华的她，居然就这么陨落了。就如同清晨最亮的露珠，夜幕划过的流星，光辉耀眼的烟花，灿烂一瞬的昙华。她甚至没有向世界展现她全部的美丽，便已然淡去。

　　谢洵想着自己临走时答应过的，等自己出使回来后，会带着她好好地参与一桩案子。现在他回来履行诺言，而伊人却已不在。

　　眼看着熟悉的容府挂上了刺眼无比的白，谢洵狠狠一闭眼，脚下直接运功踏了进去，连认出他的守门卫士都愣住了。

　　“刚刚那是谢世子吧？他不是出使回穹了，怎么……”

　　“切，你来了两个月，难道还不知道谢世子与咱们郡主是青梅竹马？两人的感情可不输给宁王殿下啊，知道郡主出事还不飞奔回来。”

　　“唉，咱们郡主也是可怜，怎么会突然染了急病，如今香消玉殒，长帝姬殿下可是把身子都哭坏了。”

　　“是啊是啊，宫里突发疾病，太子还恰巧发生了意外，真是流年不利！”

　　“谢世子刚刚回京就来了我们府，估计肯定伤心死了。”

　　谢洵听不见门口守卫的谈话，但他现在的确已经伤心欲绝。哀莫大于心死，他站在灵堂前，看着那方灵牌和满眼的雪色花海，以及声声入耳的挽歌，竟然一时间不敢踏进去。

　　“谢洵？”内堂走出一位素袍男子，玉冠束发，风姿雅秀。他脸色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尊贵风范与不凡气质。他此刻看着门口的黑衣男子，诧异片刻之后便是了然。

　　“澹台睿！”谢洵看到此人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直接走到那方牌位前，指着上面的名字沉声道，“你给我一个解释。”

　　澹台睿深吸一口气，面露哀色：“阿容她……是我没保护好她。”

　　谢洵才不吃它这一套，冷笑一声别开眼：“宁王殿下，我不想听你那些忏悔。我只想知道，倾倾遇难的时候，你在哪里？对于她的死，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澹台睿欲言又止，想到谢家的能力又直接摇摇头，“谢洵，我知道的，不会比你们谢家多。那日阿容和往常一样进宫陪着霄儿，我当然是在王府。一开始发现霄儿之后，我们都以为阿容只是失踪，我还派出府兵四处寻找，没想到她竟然……”

　　“你们皇宫的守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难道那些禁军全部都是吃素的吗？这一次是太子，是郡主，下一次是不是直接连陛下都莫名其妙的没了？！”

　　“谢世子慎言。”内堂中袅袅婷婷刮来一阵香风，一袭白色曳地长裙，黑发垂腰，穿着素雅无比，却更显露着女子的仙姿月貌、无双绝色来。她声音轻柔，语气冷肃，缓步走到澹台睿身侧。

　　韩家嫡女，皇帝亲封的六品华云乡君——韩舞悦。

　　韩舞悦虽然只是六品的乡君，可生于韩家这么个巨无霸家族中，她的身份甚至比那些郡主或不受宠的公主都要高贵。

　　谢洵不说话了，只拿眼看着这两人。

　　“谢世子这是做什么，倾妹妹天姿国色，却意外香消玉殒，难道舞悦作为好友，不该来她府上悼念吗？”韩舞悦很不喜欢谢洵的目光，她总觉得这个人能够看穿她的心事。想起谢家世子的“名探”之名，她忍不住向澹台睿的方向偏了偏。

　　谢洵上前几步走到容倾的牌位前，伸手轻轻地抚过上面的字，眼神温柔，语气却无比冰寒：“好友？哼，华云乡君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据本世子所知，倾倾的女性好友也就一个岳太尉家的大小姐了。而韩大小姐你——一向是以倾倾的情敌自居吧？”

　　“谢洵，你不要乱说！乡君与阿容虽不算好友但也毕竟相识一场，来上柱香有什么不对？”澹台睿见韩舞悦正要开口反驳，便直接拦住了她的话头。

　　“倾倾的灵柩都下葬了，她今日才过来上香？哼，乡君原来如此不知礼仪，需不需要礼部的岳尚书大人亲自来教一教你？以本世子看，她上香是假，引人才是真吧。”

　　谢洵拿起一根香却不点，他今日本来就不打算给人上香，倾倾死的太过蹊跷，蹊跷的令人不可思议。这事情发生的毫无征兆，没有看到尸体前他绝对，绝对不会相信她死了。

　　韩舞悦平常也没有接触到如此模样的谢洵，被他两句话堵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而她也当真无话可解释，只是气愤地指着面前的男子：“你……”

　　澹台睿朝着她摇摇头，又看向桌案上的灵牌缓缓道：“看来今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谢洵放下那柱香回首一笑，“我是来揍你的。”

　　澹台睿英俊尔雅的白暂面庞上赫然多出了一个威力十足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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