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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把房间的门关上,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关上玻璃门,坐下,靠在冷冷的玻璃上,仰起头,又看到了夜空。星星很亮,虽然比不上月亮。新月的时候也是看不到月亮的,但是星星,是一直都在的。有时候因为灯光太亮而看不到,其实星星是一直在天际,无论白天黑夜。
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声,最后接通。
“凌。”低低唤出。
“嗯?”
“凌。”她将手撑住额头,“我变得,不像我了。”
“怎么了?”原本是自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却很别扭。
“你说这是不是性格使然,即使对于我,他们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人,但是,还是好想和他们接近,好想成为朋友。所以会寂寞,会难受,看着他们与我的心离得那么那么远,会觉得自己好没用。你说我这样想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明明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呢,可是,却想要和他们成为家人一样的存在。即使不能完全贴近,至少能够接近一点,再近一点,有一点点距离也不要紧。”信非松开撑额头的手,抬头,“做了好多事,想要自己不去想什么,可是还是不行。凌,我好寂寞,好寂寞。”
“信非,如果寂寞的话,就让自己摆脱寂寞,即使做很多事也不行,那就拼命努力寻找能让自己不寂寞的原因,找到了原因,才能知道自己为什么寂寞,才能摆脱呐。”
“凌,你和他的婚姻,真的只是为了企业合作吗?他,许韦开他一定很喜欢你吧,否则他不会为了你努力,想要配得上你。”
“已经是曾经了,他现在不再有那样的感情了。因为我不曾爱过他,我不曾对他付诸过感情,所以他从开始的希翼到后来的绝望。让一个人绝望很简单,就是不相信他,不相信他,同样就不会承认那份感情,那个时候的我很自私,自私到连一点点的感情都不愿意付出,只希望得到,希望被爱,所以我那时爱的,只有我自己。他渐渐意识到了,开始疏离我,去寻找别的依托。他不爱我,只是一个过程。”
“为什么呢?”信非不明地问。
“那时候的我,害怕去爱,害怕去爱了以后,自己付出的爱被践踏。”
“你一定,受到过伤害,否则绝对不会这样的吧。”
“我们应该是一类人吧,信非。”电话那头的卓兆凌深吸了口气,“就是那种,对第一次特别敏感,特别难忘的人,所以一旦在第一次,受到破坏,那就会一直记着,最后成为心里挥之不去的伤疤。我啊,其实是十二岁那年,才回到我父亲家里的。啊,其实我一直想找个人这样说出来,你愿意听吗?”
“嗯。”信非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十二岁前的日子,我是和我妈一起的,我们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很快乐,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吧。后来,家里的煤气泄漏,我妈死了,可是我却活了下来。然后,我见到了我父亲。他把我带回去,很照顾我,我开始慢慢信赖他,将对妈妈的感情全都付与他身上。可是,我的两个哥哥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起了歹念,直到某天夜里,他们两个侵犯了我。”卓兆凌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愤然,“我哭着找父亲,可是他居然对我的两个哥哥说,别玩太过搞出孩子来。我那个时候才十三岁,连初潮都还没有来,居然就这样成了不洁之身,而我以为待我很好的父亲,竟完全不把我当回事。我突然绝望了,觉得自己付出的爱被践踏了,觉得好不值得。开始慢慢地学会承受,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高中我特地考了离家很远的寄宿制学校,连大学我都挑在别的城市。信非,你一定不知道十三岁的我是怎么努力活下来的,好几次,我都要撑不下去了,我甚至想杀了那两个禽兽,然后自杀。可是如果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吧。我开始自私,开始只想着自己只爱着自己,即使别人还能稍微影响我的情绪,我几乎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成为‘你’,你的父母,那么真心的爱着你,突然好羡慕你,好想成为你,好想霸占着你的身份……”
卓兆凌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那头的抽泣声。
“如果你要,就给你。”信非将头靠在膝盖上,眼前一片模糊,“只要我能给你的,我都给你。即使是我的身份也不要紧。”
两头都沉默了,泪水不停砸在信非的裤子上,一个个黑点慢慢扩大,直到皮肤都感觉到了裤子传来的湿气。
卓兆凌开口了,“只要你,让我能好好感受这个只属于我的梦,就好了。所以,信非,你也要加油,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嘿嘿。”信非抹掉眼泪,笑了声,“现在,我允许你可以去找个人,好好谈个恋爱,一定要找一个真心对你的人。至少,在你不再是我了以后,他还能认出你,并仍旧爱着你。”
“你这个傻瓜,哪有你说找到就能找到的。”卓兆凌笑了起来,让信非也忍不住咧开了嘴,呵呵笑着挂了电话。
眼角虽然还挂着眼泪,但是嘴却笑得弯弯的。刚进房间的许韦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好丑。”他毫不犹豫地说。
信非马上做了个鬼脸,还吐出舌头,“丑吧丑吧!”因为拉开了嘴巴,所以声音很奇怪,许韦开不禁笑了出来。
“喂,笑好了没啊,我要睡觉啦!”也不管许韦开还在房间里,自己脱了衣服钻入被子里。心里还没有平静,还很乱,比先前的还要乱上百倍,即使是笑过了,还是很想哭,还是很难过,因为卓兆凌所说的那些而难过,心疼,想要帮助她,即使不能修补她内心的伤痕,至少也要让她渐渐去遗忘那些痛苦。
怎么样闭上眼睛都睡不着,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到了还站在床旁边的许韦开,吓了一跳,就差没有从床上跳起来了。“你还在这里?”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啊,信非不解地看着立在自己面前,长相俊美的男子。说起来,自己还真的一点点都不了解这个人呢,除了知道他叫许韦开,他长得很好看,他和别的女人在家里嘿咻,别的,好像都不曾知道过。
他是个怎样的了呢?他是不是,也会寂寞呢?
许韦开一惊,才发现自己立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正准备离开,衣角被拉住了。侧首,发现躺在床上的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呐,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我睡不着噢。”
不知不觉就被换好衣服的女子拉着走了出去。
还没到深夜,所以路上人还是很多的。明明说要出去走走,结果那女人居然要他开车到大街上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停好了车子,又被她拉着在路上漫无边际地走。
初夏的夜晚,还没有虫子的叫声,所以除了人声,汽车声,还有就是一些店里放的音乐。
从来都没有和她一起逛过街,所以,走在她身边的感觉,尤为奇妙。
“啊!”她忽然叫了声,指着一家租碟的店门。他望过去,看到了一张极大的海报,是苏菲玛索。刚想问怎么了,那女人就冲了进去。他站在门口呆了呆,看到店门海报上的几个字,“苏菲玛索特展”,才慢慢推门进去。
她手中已经拿了一张碟,另一只手还在挑中,见他进来了,招呼他过去,把那张选好的碟丢在他手上,边找边说,“苏菲玛索噢,我最喜欢她了呢,不过我只看过她的<安娜•卡列宁娜>,今天反正也睡不着,借几部回去看看。”
许韦开低头,看到了<芳芳>,这部电影,他是听说过的,但是却没有看过,“<心火>。”他低声说。
“诶?”信非抬头。
“<心火>,很不错的电影。”
“哇,你一说我就找到了它呢。就这两部啦,你付钱去吧。”将另一张碟丢给他,她先一步走了出去。许韦开无奈地笑了笑,付钱后往出口走。
(电影:
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头部剪影,各自噙着口香糖的两端,不停靠拢又分开,女方主动的时候男方退缩,待男方主动时女方又在闪避,始终没有真正碰触嘴唇,最后男方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断了。)
“你说这是不是很像爱情中的疑幻疑真,患得患失?”信非侧着头,以一种很奇异的姿势蹲坐在沙发上,询问坐在一旁的许韦开。
许韦开点点头,此刻正剧开始,又听到她说,“那个男主角噢,演过<追忆似水年华>,很好的片子,小说也不错噢。”
“是吗?”也曾看过这部电影,但对里面的人物印象实在不是很深刻,回忆了好久,都回忆不起那个里面的人和这部影片里的人的联系。最后只能感慨一下,“这是十几年前的片子了,那个人现在都很老了呢。”
信非瞥了他一眼,“切,你还不是也很老了嘛。”其实信非这样说并没有什么错,因为毕竟她其实只有17岁,不过听在许韦开耳里就不爽了,“喂,你很年轻啊,不过比我小三岁而已。”
小三岁?差点把年龄想成自己原本的了,如果是小三岁,那么,他也不过才28岁嘛,还和年轻,就已经是总经理了,真的,很厉害呐。这,都是为了卓兆凌吧。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笑容突然苦涩了下来。以为自己说错话的许韦开忙说,“啊,说起来你看起来还是只有18岁。”
呃。信非泯嘴忍着笑望着他,憋得快岔气了,终于哈哈大笑。
电影里,亚历在海边喝茶,而芳芳跑到海边,信非想起了多年前的中学修学旅行,去了海边,还在旁边的宾馆里住了一夜,念叨着,“我们下次四个人一起去海边吧。”,许韦开答了有空就去。
然后信非就不再说话,专心地盯着电视屏幕,而许韦开也沉默了下来,一天打篮球消耗了太多体力,忽然觉得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电影:
亚历快要与交往5年的女友洛丽结婚了。但是他遇到了开朗活泼的芳芳。
芳芳讲出来的话总是很让人惊诧,但是亚历却被不自觉地吸引了。
芳芳的父亲问,“亚历,你真的爱上此人了?”
芳芳说,“对,同居后,我觉得他愈发可爱。”
父亲抱住她,“那小子是何方神圣,竟然偷走我的女儿。”
“我也不清楚,那个人叫亚历鲁滨逊,漂流岛那个鲁滨逊的后人噢!”
亚历说,“我刚邂逅了一个女子,她使我意乱情迷,而又充满生气,有点神气,不可捉摸的感觉。但如果只要一亲热,刺激感便会消失了。虽然过后会变温柔,但是那挑逗的过程,却不复存在了。”
“来到这里的途中,我做了一个抉择,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说,“为了防止那刺激感消失,我打算永远追求芳芳,却又总不让她洞悉我的爱幕。在我有生之年,不与她亲热。”
老者说,“你在开玩笑?”
“不,何必与她发生关系,然后沦为凡夫俗子,凭吊当初的温馨。我要我们两的爱,永不变质。”
亚历回答得异常激动。)
“亚历也只是害怕他与芳芳的爱消失吧。”信非忽然轻轻地说,让许韦开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噢,是呐。”揉了揉眼睛,发现她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缩得好小,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抱住一样。
“诶,你知道法语我爱你怎么说吗?”她问。
“不知道,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啦,中文我知道噢,呵呵。”她对着他笑笑,视线又落回电视。许韦开想着,废话吗,中文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电影:
亚历带芳芳去了一幢豪宅。他说,“我想带你到配得上你的地方。”
然后,房主回来了,芳芳巧妙应答,仿佛他们在这里用餐是理所当然,并且巧妙运用了她所听到的一个电话。
他们逃出来后,亚历说,“我们去维也纳用餐吧。”
他们在舞台上游戏,法式浪漫,让芳芳很快乐。站在虚伪的维也纳舞台上,他们互撞酒杯,亚历说,“愿我们俩友谊稳固,男女间的真正友谊,委实罕见。”
芳芳本来在笑的脸,瞬间低沉了下来,但却还是硬挤出一个笑脸。
他说,“芳芳,我很珍惜我们俩的真挚关系。不拖泥带水,多清新,十分亲密。为友谊干杯,友谊长存!”
亚历一口喝完了香槟,将杯子往后扔。而芳芳失望地低下了头,赌气地说要去为她调裸体的雕刻家保罗家。
回到家后的亚历和洛丽吵了一架。
洛丽说,“究竟出了什么错?”
“谁也没错,只是时间的问题。”亚历这样说。
洛丽抱住亚历说,“让我替你生个孩子。”)
许韦开眼睛微微发酸,想来是用眼过度了。 “喂,如果困了就睡吧。”扭头发现她已不甚清醒,就把电视音量调低,把影片暂停,去客房拿了条薄被给她盖上。
“嗯?……”她模糊地应了声,躺在沙发上,将头朝向了里面。
本来是坐在沙发边上的,看她睡在沙发上,干脆坐在没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上,一心等着再困一点,就关了电视,再把她抱回房间,去睡觉。
或者,等困了和她挤沙发睡?这样也不错噢,反正影片放完了自己会停吧……
身子微微往后倾,看到了她将脸蹭了蹭被子,脸颊微微有些粉红。
“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啊。”这样想着,再度播放影片。
(电影:
芳芳在找房子自己住,亚历听到消息后,先她一步租了一套房子,然后通过一些关系把一间房间分租给她。
而他住在芳芳的隔壁,用一壁墙的单向镜子偷窥芳芳的生活:激烈的音乐里,芳芳开始脱掉衣服,换上练功服,开始在动感的节奏中舞蹈,亚历也跟着跳,看着她面对着自己端详面容,做表情。
亚历自言自语说道,“我并不是偷窥狂,芳芳。只想与你同居,又怕日久生厌。不想千篇一律。我爱你。我爱你!”)
许韦开把影片倒回去,重新放了一遍。
法语我爱你怎么说你知道吗?她的话在耳边回响。
回放,回放,再回放。最后,他唇间轻吐出一句话,然后又自嘲地笑了笑。那家伙睡得跟猪似的,怎么可能听得到啦。转身帮她掖了掖被子,初夏在夜里还是有点冷的,万一感冒了是比冬天还是难受的呢。
(电影:
隔着一道玻璃,他和她同居在一起。虽然她就在他面前,却是那样的可望不可及,亚历就封闭在自己设计的镜中。
亚历在自己的安全里爱着他渴慕的女子。
芳芳慢慢发现了这个秘密,终于有一天,她打碎了这面镜子,同时打碎了亚历在心中筑起的高墙。他们互相吻着对方,一直一直……)
信非是热醒的,张开眼睛,看到许韦开坐在自己脚那边,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屏幕闪着微微刺眼黑光,而DVD机已经自动关了,只有电源处还隐约看的到红光。
用目光寻找电视开关,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反正他有钱,开一夜也无所谓。就这样想,然后准备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的时候,发现电视的黑光,照在了他微侧着的脸上,把整个轮廓都勾勒了出来。
自己好像从没有认真地看过他吧。即使是看,也只是粗粗一眼,然后想,这个人真好看。其实,都没有仔细看过他。她微微挪了挪身体,突然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噗得一下,电视又重新亮起了灯光,来到了影片的开头。
但信非完全没发现这件事,只是专注的看着他的脸,几乎就要摒住呼吸,一点声响都不敢发。有些蹙起的眉,闭着的眼睛,还能微看出双眼皮的痕迹,很长的眼线,所以他的眼睛,应该很漂亮吧。下次他张着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地看。鼻子很挺,鼻翼随着呼吸而微微颤抖,空气中还能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嘴唇不厚也不薄,但形状很好看。很美丽的男人啊,她曲起腿,弯腰伏在膝盖上,近乎膜拜地看着他。
电视屏幕里男子与女子的剪影不断地靠近,再离开,靠近,然后又离开。音乐轻轻地响着,欢快而节奏鲜明。
你也寂寞吧。她的手虚抚着他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让你不寂寞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摆脱寂寞吧。
黑暗,淡淡的光与空气融为了一体,虚幻而又安宁。就这样安静下来吧,只要一会会就好,一会会儿…
让他们,一同进入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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