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终成狂

　　陈聪径直回了家，一路上如同行尸走肉，目光涣散，好几次横穿马路，全然不顾司机的鸣笛声。

　　进门之后她跑回房间，鞋子踢到老远，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个点，父母都去上班了，他们住的是两室一厅，陈聪自己有个小房间，虽然不大，好在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显得杂乱。

　　陈聪想哭……

　　她盯着被子上的纹路发呆，反复回想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可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那双白皙的手，什么都记不起来。陈聪就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翻转。她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自己的手好看与否，却知道，和俞至清的差距永远无法弥补。

　　正当她愣愣地对着自己的掌纹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拧开了。

　　“吱呀”一声响，陈聪愕然地扭头时，来人冲过来，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我让你逃课，让你逃课！没病没灾的，还学会偷懒了！不好好上学，跑到家里睡觉，晚上干什么去了？！”俞娇打了那巴掌之后就用手中的扫把抽打陈聪全身。一开始的懵神之后，陈聪很快号哭着闪躲起来。

　　扫把落在她的后背还有腿上，俞娇把她拉起来，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毫不留情地继续用力挥舞扫把。

　　陈聪被打急了，还了几下手。

　　俞娇面目狰狞地看着她：“现在你还敢打你妈了，以后都不敢指望你是个孝顺的人！”

　　陈聪泪流满面，眼睛疼得厉害，也不挣扎了，任由俞娇打她。

　　……打了一会儿，终于是停手了。

　　俞娇一屁股坐在床上，扫把丢在地上看着陈聪，厉声问：“怎么回事？”

　　俞娇从小家里清贫，初中都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什么苦都吃过，性子被练得泼辣无比。她深深地羡慕当年还能继续上学的其他同学，也因此，对陈聪的课业极为重视。从小到大，陈聪没有逃过一天课。即使生了小病，也会不停地被俞娇念叨着去上学。

　　今天第一节正好是班主任的，看到陈聪的座位空着，问过其他同学都说她跑出去了。又没有请假，担心她出事，于是就给陈聪的父母打了电话。

　　号码是俞娇的，她本来正在招呼客人，一听这事，什么都不顾了，撂下围裙就往家冲。

　　到家之后她一把抓过门边立着的扫把，怒气冲冲地拧开陈聪房间的门。看到陈聪趴在床上，好像在睡觉的样子，登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和陈聪她爸都那么想上学，生活所迫，只能出去打工。现在陈聪生活在这么好的一个时代，不愁学费，居然也学别人不好好上课！

　　俞娇一边打一边想起了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时所吃的苦，下手就变得不知道轻重了。

　　问完话，俞娇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聪，语气依然激动：“别跟我说你生病了，你是我生的，病没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陈聪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犯懒。”

　　俞娇一听更是气得不得了：“好啊，没想到你还挺实诚。怎么，不想上学了，想去打工？你以为打工那么容易？你一没本事，二没学历，只能给人家当当服务员打打杂工。真当工作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我说，你还赶不上我当年的一半！要不是家里穷，那个时候我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学校，你已经不小了，连这点见识都没有，我生你下来干嘛！？”说着，俞娇悲从中来，站起身，“你真这么想退学，好，我现在就带你去学校。以后你就给家里当服务员！工资我也不会少你的，要是犯错，照样挨骂！走，我们现在就走！”她把陈聪从床上拽起来。

　　陈聪挣扎着，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抓住了把手，瞬间就崩溃了。

　　“妈——妈——”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就是累了，你让我休息一天行吗？！我是你女儿，不是牲口。我每天用功读书，却怎么都考不上第一名，我不是嫌弃自己家开饭店，我知道你们辛苦，我也希望你们过上好日子！穷怎么了，穷是我的错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这么对我……是，我成绩不好，长得也不好看。我这种人为什么要活在世界上，呜——为什么！？”她瘫倒在地上。

　　俞娇吓了一跳，松开她的手。

　　“小聪、小聪你怎么了？”她着急忙慌地蹲在一边，去摸女儿的头。

　　没有发烧……

　　陈聪悲哀地看了母亲一眼，闭上眼睛说：“妈，我真的就是累了，求您让我休息一天可以吗？就一天，明天我去上学。”

　　俞娇拉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昨天那三个小畜生！？”

　　陈聪依旧闭着眼，摇了摇头：“妈你别管了，是我自己的问题。爸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回店里吧。下午我可能去店里帮你们的忙。”

　　俞娇还想说什么，陈聪紧紧闭着嘴，似乎不想再进一步说任何话。

　　“……那行吧，你中午早点过来，我让你爸给你做好吃的。”迟疑了一下，俞娇还是说道。

　　她担心地看了陈聪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大门口，摇了摇头离开了。

　　陈聪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大门很久，然后站了起来……

　　她推开父母房间的门，知道母亲每天都很躁郁，到了晚上更是睡不着，房间里存了几瓶安眠药。

　　很轻松地从床头柜里找到了两瓶满的和一瓶快要空掉的，陈聪透过泪帘看上面的服用说明。

　　然后她将药瓶捏在手心，小心地带上了父母的房门。

　　进自己房间之后，她反锁了房门，脸上露出一个释放的笑容。

　　“爸妈，对不起。”

　　陈聪仰头，将两瓶多的药，全数吞进了喉咙里。

　　俞娇到店的时候，跟陈金钱说中午做几样陈聪爱吃的菜，她今天心情不好，一家人要好好坐下吃一顿。陈金钱古怪地看着她，纳闷道：“刚刚聪聪给我打电话了，说今天就不过来了，想一个人去游乐园走走。”

　　俞娇噎住了，良久才骂了一句：“这小混蛋，哭得那么惨，害我以为出了天大的事！”

　　陈金钱无奈地摇摇头，指出原因：“肯定是你回去不问青红皂白地打了她一顿吧，早就跟你说过注意控制脾气，聪聪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就比较敏感，又不爱跟别人说心事。唉，就应该我回去的。”他瞪了俞娇一眼，俞娇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小事就算了，她今天这是逃课！有一就有二，当然要好好管管了！”

　　陈金钱更是无奈：“她是个懂事的女孩，有时候你也得温柔一点，这样你们母女的关系才能近一点。”

　　“哎呀，知道你们父女关系好，别跟我这儿显摆了。哎，来客人了，我先出去了。”

　　门口传来“有人吗？”的问话声，俞娇匆匆走出去，末了不忘说一句：“那我们晚上回去给她带点好吃的，今天就由了她，明天还得回去好好上学！”

　　陈金钱笑了笑，心里盘算着晚上给女儿做点什么好。

　　“就鱼香肉丝吧，聪聪最喜欢吃这个，再配几样其它的……”陈金钱喃喃地念叨着。

　　到放学的时候，唐蔚然终于下定决心：去陈聪家看看。他向来也不讨厌这个女生，有时候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还觉得怪有意思。这两天他的有意无意，多多少少对人家造成了伤害，再加上陈聪一整天没回来学校——要知道她可从来没请过假，有一次面色苍白还来上学，后来被送到了医务室。

　　正因为她很努力却最多只能考第十名，所以全班才戏称她为“小十”。

　　“孟威，许德康，一会儿咱们去个地方。”

　　唐蔚然扭头对自己两个兄弟说。

　　“哪里？”孟威和许德康异口同声地问，满脸期待，“唐哥又发现了什么好地方？”

　　唐蔚然家里相当有钱，这两个人跟着他，经常能大开眼界。

　　“陈聪家里。”

　　孟威和许德康瞬间蔫了，正想拒绝，瞥见唐蔚然的脸色，还是讪讪地点了点头。

　　三人收拾好书包，出了校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来接俞至清的私家车。

　　饶是唐蔚然，家里都没有这样的车，三人都不由得看了一会儿，孟威咂舌：“又换了一辆，俞至清家得多有钱啊！”

　　许德康也说：“唐哥，你家有她家有钱吗？”

　　唐蔚然面色不太好，直勾勾看着司机将车门带上，挡住了俞至清的身影：“不关你的事。”

　　孟威给许德康使了个颜色，许德康讷讷地闭了嘴。

　　车子驶到拐角的时候，唐蔚然三人正准备往反方向走。突然传来了惊天的巨响，三人猛地扭头，就看到载着俞至清的车翻了出去。

　　一辆蓝色大货车，突兀地停在了路中间，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鸭舌帽，从车上跳下，几个转身，就消失了。

　　医院里，两个手术室的灯都亮着，过了不久，同时推出了一架病床。

　　俞娇和陈金钱神色慌乱地站起来。

　　另一边，主治医师站在俞远清和乔徽丽面前，垂着头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俞远清清俊的脸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深夜，太平间。

　　肉眼不可见的空间中，一道影子从身体分离，随后无知无觉地向外走去。

　　另一道影子和之擦身而过，彼此都没有停下。

　　满室寂静，俞娇和陈金钱依偎在一起睡觉，陈金钱发出淡淡的呼噜声。病床上的陈聪睁开眼睛，目光流转片刻，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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