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辞

　　“……既然入了白府，就都是府里的人了。都学着乖点儿。”

　　很平缓的声音，但其中不乏犀利与干练。

　　面前面色无波却带着一股隐隐压力的女子名唤白术，是府内的管家，虽然看上去不大但已经在府里待了有不少年头了。分入各苑的婢女都要先经过她的审核。

　　那边已经有不少挨不过去的丫鬟小声啜泣起来，顾辞在心里暗暗咋舌，上来第一关就是心理关，这关过不去之后的日子必定更加艰难。

　　白府的后院一共分为四苑，以东南西北方向各自分开。

　　顾辞初来这里，自然什么都不了解。只是听身旁几个嘴碎的小丫头嘀咕着，说南苑是最好做事的地方。

　　只是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到目前为止，被分入南苑的丫鬟寥寥无几。

　　顾辞这边正在神游太虚，那边已经轮到了清荷。

　　“杂役房。”白术似乎都懒得多看她一眼，摆摆手下了指令。

　　仿佛一道惊雷落下，就这样轻易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顾辞惊愕地抬头，看见清荷回过头，冲她露出一个苦笑。

　　她还来不及回应，白术已经走到了跟前。顾辞心里一惊，连忙敛下眸子，目光垂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眼观鼻，鼻观心。

　　谁知白术许久没有走开,那目光令人感到如芒在背。

　　不知过去了多久，隐约听到耳边有侍女在窃窃私语。但白术依旧没有移动，顾辞也只好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就在顾辞觉得腰都酸了的时候，她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姑，奴婢名唤安剪烛。”顾辞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术的目光似乎猛地一松，顾辞抬眼去看，还未细究，她已经挥挥手道:“去南苑吧，今后小心伺候着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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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辞和几个过了关的少女一起走向南苑，路上她们激动难耐，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八卦。顾辞自然也听进去了那么几句。

　　“……听说呀，是‘四大美男子’之一。”

　　“哈？真的吗？”

　　“真想亲眼见一见呀……”

　　声音里夹杂着兴奋和激动，顾辞眉毛不由得跳了三下，美男子？古代竟也评选这玩意儿？

　　“你们说的是谁？”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四爷呀！那还用说。大伙儿可都是为了他才想办法混进来的呢……”几个姑娘笑成一团，看来这个国家的民风着实开放。

　　顾辞若有所思，这个四爷就是她以后要侍奉的主子了吧。倒是听清荷说起过，什么自小是个神童，三岁能文四岁能武，是白家唯一的男丁。据说还是下一任家主的法定继承人。

　　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顾辞心想。

　　众人各怀鬼胎之时，南苑已经到了。顾辞走在队伍最前头，眼下从沉思中猛然回过神，一抬头，不经意间恰好撞见那边树下某个人望过来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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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是梨花盛放时。

　　扎根地表至少有十几个年头的梨树下，花瓣纷飞如雪，眼下正是四月春景，满院梨花更是给四周添上了一笔素洁色彩。真真是叫人明白“四月飞雪”一词。

　　顾辞还未来得及感叹这景色，已被那人吸引住。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楚面貌，但远远望去，他一袭白袍更胜雪三分，浓墨般的青丝随风游走，披散在颀长清瘦的躯体上。

　　眉眼因为光线原因看不清晰，目光折过来，相撞在空中。

　　凝眸的一瞬间，顾辞分明看到有某种情感自那双狭长的漆黑眼眸中晕开，却又只是一瞬便流淌开，难以捕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什么东西忽然击中，那种感觉像是尘封许久后再度被开启，放在曾经就是名为“悸动”的东西。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顾辞脑子里无端冒出这句话来。

　　雪白的梨花瓣四下随风而走，而梨树下的男子，和这风景，好似一副经年不变的水墨画。

　　两人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时间仿佛停止了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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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顾辞不由得懊恼地偏过脑袋，不想将自己刚才的行径归到“犯花痴”那一类去。就算是，她对着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家伙发哪门子花痴啊？

　　正欲回身，身旁的婢女们却整齐划一地福下身去：“见过四爷！”

　　顾辞怔愣的工夫，那人已从梨花树下的阴影中走出，淡淡一声“嗯”轻如云烟，午后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好像镀上一层华衣，逆光而来，令看清他模样的人无一不瞠目。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唇似桃花，面对这样难得好看的一张脸，身边的少女们无不脸红心跳低下头去。

　　唯一震惊到在原地找不到台词的那个人是顾辞。

　　这张脸、这张脸……

　　竟与她的前男友沈暮有八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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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看了眼她呆若木鸡的表情，轻皱了下眉，转身欲走。白色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被顾辞倏地伸出手去握住。

　　这个动作几乎没有经过头脑思考，顾辞自己也是略一怔愣。

　　旁边跪着的婢女们无不瞪大双眼。

　　男子微微偏过头来看她。顾辞张了张嘴，将那寸布料握在手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她一时间也斟酌不出什么措辞，大脑一片空白。

　　该说些什么？问他是不是沈暮，还记不记得自己？

　　气氛僵滞着过去了十几秒，男子竟也一直没有离开,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什么也看不穿。直到顾辞最终从这份莫名的情绪中抽身，才后知后觉的松手。

　　月白锦缎自手心滑落的那一刹那，她好像是被什么点醒了一般——这里早已不是她的那个时代，她也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真是糊涂了。顾辞暗自懊恼着，抬起头刚想解释什么，可那男子已转身离去，只余一个消失在漫天梨花中的冷淡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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