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妻异闻录

　　“晏师，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不能说，我不强求你，你，也别阻我，可不可以？”
　　从梦中醒来，她的话就有真有假，有藏有出，但我相信她待我的情不会假。人就是这样，如果相信，便会按照自己相信的层面一去不回头。
　　“除却知道时雨会来试探你，我把她的事情说的不清不楚了一些，其它的，我没有欺你。”晏师果真是咬了舌头，开口说话，便听出来了。

　　“你们两个要扯什么事，不会看关头？”
　　殷时雨走过来，一扯手中割来的襟带，眸底冷峭峭地看着晏师，“狐狸怕做你累赘，你若不成全她这份心，你要让她怎么安然接受你的照顾？”

　　局外人的话我和晏师都懂，只是临了局面，谁都控制不了谁的心。我恳求地望着晏师，晏师心神不放，扭头将殷时雨恨恨瞪了一眼。
　　殷时雨挑眉，无辜又挑衅，显然算准了晏师会服软。
　　两人僵持一阵，晏师垂头，捉住我的手松了力道，低沉道，“明见心，既是你给小谢的石散，这件事，你就准备担到底罢。我会同你好好算的。”

　　晏师说罢，松开我，一个转身落在那已经完全长出青毛的干尸男子身前蹲下，手中的玄黑长剑横托而起，奉还回去。
　　明见无扶起明见心，我担忧地看过去，便见明见心盯着晏师，完全不介意晏师对她警告的话，唇角挂着些许笑，纵使受伤，也无法掩盖她眸底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的兴奋闪亮。

　　殷时雨将我的右手拉过来裹伤，借机侧过身形，这样我们两个就背对了晏师她们那边，她飘飘眼角，显然有话说。
　　我凑过耳朵去，便听她极轻道，“你师姐的尾巴露出来了。她在拿你试探晏师。”

　　试探晏师奇特的体质么？我身子未好，不敢同她那样极轻的说话，一说话，必定内息不稳，让其他人听见，只能以眼神问她。

　　殷时雨却抿唇深笑，将我手上的结系紧，趁机道，“狐狸，晏师在不在乎你，你最清楚。至于你师姐，太复杂，看不清，要斗心计，我们都斗不过。你取舍与谁，我自然看得出。只是你太心好，若是在紧要关头犹豫不决，万一让你师姐得逞了什么谋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丫头是在暗指明见心救我是在施苦肉计么？也对，若是她后背挨了青毛尸的冲撞，为何她没有中尸毒的样子？难不成有什么准备，故而才如此冒险行之？
　　我回想方才所见，只可惜明见无在后面扶着明见心，也就看不清她后背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
　　殷时雨将我手上的伤系好，眼珠子盯着我左手的石散，故作阴险地笑着，“反正你被她毒惯了，再吃点儿毒，没准儿以毒攻毒，反而就好了呢。”

　　她真是嘴上不饶人的厉害！
　　我剜她一眼，她却不以为意，眸子斜斜转开，人一边高声催着我快用石散，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晏师和明见心那边的反应。
　　她这般做法，显然是想让几边的人都不好受。
　　人的情绪在催促的情况下，往往会失去掩盖，呈现出某些本能，她的出声吆喝，不是凭空无用的。她对明见心的防备从一开始就有，方才明见心的表现则是让这种防备放大到极致，她似乎很想扒开明见心的真实目的，不想继续缠下去。

　　地下遇到的事情超出了寻常，我和晏师都有伤，便是殷时雨自个儿也受了不轻不重的小伤，面对稀奇古怪的怪物就够要人命了，再要对付明见心这样心思诡变的人，她肯定头大。
　　这样想来，我也不再犹豫，纸笺中的石散倒入口中，只是没有水，咽的有些艰难。石散入口，效用很明显，暖烘烘的热气从骨子里挤簇出来，半边僵冷的身子也就渐渐有了反应。一旦有了反应，痛楚也就席卷而来。若非方才麻木不知，晏师一口咬掉青毛尸毒的伤处，估摸着也会让人痛得难以忍耐。

　　服完石散，人晕晕沉沉，但心气体力都觉得畅快许多，我转身回望，努力平衡眼前微晃的画面，便看晏师一转手中的玄黑长剑正要刺入干尸男子的头颅里。

　　“别…杀…人……”
　　我下意识地叫出来，晕沉的意识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附了身，恍惚不受控制地呢喃，“你杀了那么多人，别杀了……不要再杀了……”

　　不知是不是石散的作用，眼前突然就只有了持剑欲刺的晏师，可她只是小小的一个，如同十岁出头的孩童，满目阴寒冰冷，手中黑色长剑几乎比她还高，却是沾满了许多血，冉冉滴落的血色在她脚下汇成了血海，汪洋无际的蔓延过来，腥臭的让人窒息。

　　“可是我杀人，不是你下的令么？”
　　小小的晏师忽地扯开一抹讽刺的笑，剑尖一指，滴着血地送了过来。

　　我心口尖锐一疼，眼前的景象轰然崩塌，人却是立在晏师面前，右手捉着她手中的玄黑长剑，阻止着她斩杀干尸男子的可能。

　　“我……”
　　我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心口因石散过热的灼烫怦怦跳出声，松开晏师手中的玄黑长剑，才发觉它轻的厉害，竟是一把木剑。
　　我松开了木剑，下意识地往后退，人却被晏师一把紧紧搂住，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无所顾忌地将我紧紧压在了怀中。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过是恍惚生了场虚幻的血腥梦境，梦境之外我又是怎么走到晏师跟前的却是极度的不清楚。梦醒之时晏师眸底的欣喜难禁，好似确认了什么，便把我紧紧抱在了怀中。

　　“晏师，果真是你。”明见心忽地出声，语调平稳中又带着久寻终获的满足。
　　“是与不是，与你有什么干系。”晏师将我推开，小心地护在身后，言语冰寒似刀。

　　明见心好整以暇地从明见无怀中站直了身体，全不曾受过伤一样，凤眼狭长地扫着我，从袖中取出那方青铜简轴，“师妹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匣颅里的东西？”
　　她说话时托举起简轴转了转，意味深长地道，“里面有一方很古老的皮画，画的很简单，却是直指很久远的一个国家的兴起与衰荣。兴起与兵，衰之与祀，你可知道为何？”

　　我怎么会知道？

　　不等我答，明见心轻讽一声，自个儿先答了，“兵出与祀，师妹你方才说了一句话，还记得么？”
　　“住口！”
　　晏师冷叱，长剑翻花就朝明见心刺了过去。
　　明见心勾唇，简轴在指尖翻折，一招便挡住了晏师手中的木剑，恣意道，“晏师，这一柄桃木剑在寻你归主的路上，沾染的血不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醒尸为你中了青毛尸毒，你动手杀他，难道就不觉愧疚么？”

　　晏师出招不停，明见心却以一柄青铜简轴对付的容易，“对付尸鬼一类，你以解世刀法横行无阻，可是对人，你从未下过狠手。你今日若杀我，在那个人面前，还有脸面活下去么？”

　　明见心的身手是我从未见过的，我自来以为她不过仗着轻身功夫好罢了，现在看来，她与晏师相斗，即便到了此刻面对晏师凛冽无比的招式都表现得轻松无比，一柄青铜简轴在她手中翻出了花，恰到好处地阻挡着晏师的每一次出手。
　　她何时，如此厉害的？

　　“倒是没想到她先发起难了。”
　　殷时雨凑过来，见着地面已经青毛尸化的男子扑上去帮着晏师，一把扶着我掠开，看好戏地道，“有青毛尸帮着晏师，看纸老虎怎么对付。”
　　“她现下可不是纸老虎。”我沉沉道，“郡主，我刚才说了什么？”
　　殷时雨斜过眼，“纸老虎挑拨你和晏师的关系，你当真要听？”
　　“说。”
　　没有丝毫迟疑，我见明见心有些变了脸，即便是她技击强至于斯，也不敢和不要命帮着晏师的青毛尸相对抗。不过我发觉每次避不可及的时候，她总会以身体去挡住青毛尸的青毛，绝不会以其它四肢活着露出来的肌肤应付。似乎，她的前胸后背有着什么可以抵住青毛尸毒的东西。

　　“既是我下的令，那你杀了我，我不会再下令，你也不准再杀人。”殷时雨冷冰冰地说来，复又冷道，“都是你服了石散的梦呓罢了，做不得真。”
　　“若是做不得真，为何晏师会做真！”我才不信晏师那么大的反应是无缘无故的，身体因石散恢复过来，当即冲入战围。

　　晏师惊急收招，而明见心也趁着喘息青毛尸的技击出招，笑道，“好师妹，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
　　“你别跟我套近乎，只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愤愤不甘，一个转身便同晏师站到了一起，“你救我顾我，下毒害我，都是为了什么！”
　　“看样子，你是要和她站到底了。”
　　明见心捋了捋发梢，青铜简轴一转而收，“这些醒尸鬼兵不知活了多少年，遇上晏师，居然臣服与她，师妹想过其中缘由么？”

　　她说着，眼眸轻扫土屋周围，我才发觉外间步踏震地的醒尸军阵此时都静静列阵在村子各处角落，如同我梦中见到的那个青画鬼神。
　　不同于鬼神眼中的哀戚，这些醒尸俱都杀伐尽显，浑无白珠的眸子冷冷呆立，好似等着什么命令，随时可以出动绞杀遇到的一切。

　　活了不知多少年？
　　醒尸臣服于晏师，那她，岂不是也活了不知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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