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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恩不报
翻进棺中,几乎是掉进了冰窟窿里,那女子身上湿透,也不知打哪儿冒出的寒气,冻得我牙齿直磕颤。
耳际听着外间两人还有三步才踩出阵,慌忙裹着袖子把那女子往里边推了一推,不敢与她贴着。可棺材就一个人的地儿,我们两个身形虽薄,便是侧躺着,还是避不了接触。她还是个无意识的,一身水淋淋的尽是往我身上贴,弄得我真是咬着牙磕来磕去地恨。
我小心贴着棺壁,听察到两人出了阵,便不敢大动,抵着她后背的指尖却是寒气儿直嗖嗖地顺着小臂往心口里钻,难忍之时,又恨上自己为何要有这般好的六识敏感来?
换做平日,这当是我防身的好本事,可经历方才折断手腕的痛楚,以及眼下极度的冷寒入侵,比寻常人还要敏感的痛楚和寒冷折磨得我巴不得自己是个没有感觉的死人才好。
这一边儿冷寒钻入,那边儿两人的说话声也跟着钻来,让人防也防不得。
“让她跑了!”
听着明公子语气森寒,用力甩了袖,衣袂拂动往外踏,我正松气,岂料那掠动声一下子没了,明公子压低声道,“刘斐,把你的脚挪开。”
“是血!”刘斐反应快,“还有余温,应该没走远。”
“看来,我果然猜对了。”明公子阴测测地干笑一声,步子很轻地转了几步。
我听那语气,便知不妙,他定然是在打量棺材,这可怎么好?正是慌乱,脚下忽然一重,好似有什么东西爬到了我脚面,让人的心一下子搁在了嗓子眼上。
就这么大个棺材,还挤了两个人,那还能容得下别的东西?
一思忖,那种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上爬的感觉更加湿重而粘滑地缠绕而来,已经卷过了我的小腿窝子。
腿窝子自来是人敏感的地方,未经我想,自己就打了颤。一颤,那爬过来的东西似乎也惊着了,所有爬动缠来的动作便跟时间停滞一般地僵住了。
它不动,我也不敢动,正是僵持,外间明公子的脚步却越走越近。
不消一息,他停在棺材一步之外,颇有得意道,“丫头,我手下留了几分劲,你的手腕才保得住,我劝你乖乖出来,把玉还给我的好!”
我倒是真想出去!
可这怎么出去?
明公子一言说完,静待无声,可那鬼东西又动了起来,须臾便顺过腿窝,腻过腿根,像是终于找到了地方,腻滑勒紧,瞬间如倒生棱刺的藤蔓,冰冷割肤地往我腰带里钻!
我算是想了明白,敢情这东西也是为了我腰间玉珏来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公子激怒低叱,内息涌动的变化在我耳际听来十分清晰,只待他一掌抬起棺盖,我便趁势冲出。岂料我如意算盘盘的响,却不如世事来得多变。
棺盖方是开了条缝,那缠在我身上的东西顺着缝隙攸地钻了出去,讶然之间,我根本做不了反应,身子一缓一凉,一只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扣住了我受伤的右腕。
湿冷冷的指骨像是冰冷的铁钳,一重压一重的力道冷硬地挤着。
火灼又酸裂至深的痛楚传来,我伸过左手腕,一口隔住衣袖咬在手臂上,方是止住张口欲出的痛呼,怒而惊急地转过头,瞪着那只手的主人!
“公子小心!”
刘斐张口急呼,似乎极为害怕,而他的害怕正如同我眼下的害怕,都是从骨头里缠出来的剔骨惊颤。我惊冷惊冷地发着抖,却听那明公子一把推开刘斐,叱道,“你做什么拦我?”
“有…东西…有…怪东西!”刘斐惊惊颤颤,口中转不了弯,怎么也说不准因惧怕而撕裂的尾音。
“什么东西!哪有什么东西!”明公子不信不屑,再度往棺前走来。
我盯着眼前那一双掩在乱发跌落下面的眼,分明想避开,却根本转不了眸子。几如方才那般,只要对上这阴冷的眸子,就怎么也动不了。喉咙心口被其中的阴冷扼住,不仅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完全无法去在意明公子的渐渐迫近。
她眼底寒,人也寒,顺着指尖沁过来的寒,像是凝在冬日冰雪最深处的一股寒,顺着脊背而来,把我挑在了冬雪的枯木枝头,堪堪就挂成了一具冻干的枯骨。
“白亭之!是白亭之!”刘斐抽刀急踏,拦在明公子身前,颤巍道,“公子!你…看不见么?”
“刘斐,你胡说什么!”
许是刘斐的语气有着太过真实的惊恐,明公子有了一点儿犹疑,但还是想要镇住刘斐,怒道,“白亭之的尸体好端端的在地上,你眼瞎么!”
“真的是他!”
刘斐有了哭腔,干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见了,但真的是他!他身子是绿的,破破烂烂的甲衫,身上还有公子你刺穿的窟窿。他的脸…他的脸……公子,走吧!今晚儿上太邪气,我们去问了先生再来!”
他一串急促说完,骨子里的勇气也似被抽干,接不上气的恐惧颤抖一声接一声,最后吊着嗓子喊出来时,人跟着一跤重重跌在了地上。
刀磕在地上的尖锐撕裂,再度把莫名的恐惧气氛加重,他慌乱爬起,内息都乱得没有规律。一阵步履急晃,人踏入院外,水声踩得哗哗作响,竟是丢下明公子独个儿跑了。
“没用的东西!”
明公子拂袖低叱,方踏出一步,便闷哼一声,人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径直被撞到了门边。撞裂的砰响为惊雷掩住,却掩不住他后续接来的闷声呛咳。
“谁!出来!”
并无人应答,也没有什么响动回应他。
殿内流淌着过分的安静,外面的雨声见小,明公子渐渐调匀的呼吸传来,对比着我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诡异的惊悸便密密麻麻地爬在了骨子里面。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阴冷眸子,我同样也没有感觉到她主人的呼吸。
她,当真是个鬼么?
分明她血喷在我脸上的滚烫还记忆犹新,骨子的惊悸却惊躁起来,像是附蚁,一口一口地顺着明公子的轻浅呼吸,咬碎着我故作的镇静。
但是,我和她,却真的就像是了死人。
这镇静,也就变得没有了用处,只是单纯地挠着我的心,让我愈发难以原谅眼前的她。
好歹本姑娘救了你一回,你知恩不报!
我狠狠想着,愈发敢瞪起眼珠儿横她,只是她眸底的阴冷太过浓郁,反是让我溺在其中的,几乎也看见了自己的狠模样。
我自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顶多算个不择手段,没什么端正模样的小人而已。于是对自己这番模样心生厌恶,一丧气,所有故作的恶狠狠瞬间退得干净,连个尾巴都捉不住。
滑开眼,便仔细去听那明公子的动静。
明公子防备了一会儿,发觉没什么动向,又尝试着往棺前走,岂料一步踏出之时,他再度闷哼一声,人竟是径直避出了院外,大力的咳嗽传来,内息已经彻底乱了。
听到他的变故,我心头抖了一抖,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两击无声,便将本事甚强的明公子伤成内伤重挫的地步?
疑问地转回眸,那女子却是没个什么反应,一双眼,依旧阴阴冷冷,似是连眨眼的动作都不曾做过。
我心头生气,只道是个明眼人都该回个话吧?可恨遇上她,却是什么寻常非寻常的手段都不管用了。
我正胡思乱想,那边明公子却狼狈又见欣喜地笑了一声,咳道,“诛妖珏引妖的本事果真非同一般!今日你有妖助,我斗不过你,却别忘了,还有一半的玉珏在我明家!我明见无,等着你来!”
他一声干脆,人也去得干脆,不过内伤颇重,我听了许久,才听得他踉跄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出了义庄。他一走,眼前女子的指尖迅速抽离,我僵住的呼吸立时急急喘出来,呛得我一下子脸涨得火热,心口更是撕开了一般的难受至极。
“他早知道…早知道你在这,闭个什么劳什子的气!”我不曾受过今日这般苦楚,一时对那女子又恨又气,嘴上便不择言语起来。
岂料那女子眸底冷横而来,阴冷更深,如鬼如厉地似是要吃了我一般,害得我心头不由自主地抽跳一疼,恍若给细锐的刀锋割了一下,压抑至极地格外恪应。
好在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我讨了个没趣,更不想面对她,翻身跳出棺外,还未落稳,脑后便重重遭了一击,耳晕目眩地扑在了地上。
腰间的东西被冷硬扯走,我伸手去扯那女子侧身而走的足踝,可哪有什么力气去捉,堪堪一碰,手便无力地动不了了。
她走得无声,落到门槛时,模糊的画面里,闪进了一团青红相间的影子,接着她便高了起来……下半截身子青青红红地捋在了一块儿……
想着今夜一切皆是因了这玉珏而起,人恍恍惚惚地怨责它真是个不详的物件儿。
意识越来越沉,我不甘心玉就这样被她轻易夺了过去,追着她的背影,怎么也不甘心放……
她,怎么,像是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并未看清她的样子,只觉她一回望,便是一双阴冷的眸子迫来,说不清的,心头跟着绞了一下,彻底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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