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

　　十四
　　天气渐渐热了，但我还得在病号服外面加上一件衣服才能被允许在户外吹风。母亲将医生的嘱托当做圣旨一般来完成。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担心我因为伤风感冒而病上加病。可我却很害怕她这样事无巨细的关心。随着病情的加重，我和母亲的相处模式也有些古怪，我既感动于母亲的付出又为她的付出而感到负累。这样的想法促使我变得比平常要暴躁许多，一点点小事就能触发我的怒火。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大脑里有个声音在支使我这样做，仿佛无济于事的骂骂咧咧能给我带来一些无法言喻的快感似的。
　　每天晚上病房熄灯过后我都会盯着病房上的天花板发呆，尽量延迟我入睡的时间。倒不是我精力过剩，而是我实在害怕第二天醒来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尽管我现在和废人也没什么区别。我的四肢的麻木感并没有随着药的剂量的加重而减轻几分，医生建议我做手术，这样的话效果会更明显。我父母一直在犹豫，因为医生也说了，如果我要做手术的话，成功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五十。万一失败了，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可是我仍想尽力去试一试，努力为我今后的健康去拼搏一次。母亲听了我的想法没说什么，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找了个借口背对着我，我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她在哭，她恨不得替我来承受本该不应由我承受的一切。
　　【妈妈，你别哭。】我走到她的身边，扳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
　　【阿市啊……你这是要让妈妈心疼死吗？】母亲攥紧了纸巾，将我搂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的眼泪和我的坚持让一直在犹豫不决的父亲最终下定了决定让我进行手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阿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不怕失败，我们大人又在害怕什么？”医生得知我们一家的决定之后答应我尽快安排手术。只是这个“尽快”最快也得是七月份了。现在是五月下旬，离手术开始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还好，还能赶得上全国大赛，运气好的话甚至能赶得上关东大赛。一想到有一场场比赛在等着我，我便有点等不及了。母亲安慰我说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再多等一会儿又有何妨呢？
　　原来我和白石通电话的频率是三五天一次，不过自从知道我住院之后白石就每天坚持和我通电话，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事情就用短信和信来表达，光是这样还不够，有时候他还亲自从大阪赶过来，就为了看我一眼到底好不好。也难为他，本身还有比赛和训练的任务，却还要惦记着我。这一天天气晴好，他又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聊完了别的事情，白石提到了不日即将举行的关东大赛上。
　　【关东大赛就要开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能有什么打算？只要是我们学校的对手我们就会将他们打败。】
　　【今年青学可是异军突起啊，你就不担心吗？】
　　【喔，真田和我说了，他说要对付青学那个一年级的没问题。你怎么那么关注青学？】
　　【大概是手冢国光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吧。自从一年级看过他的比赛之后我便一直盘算着要是遇上他该如何压制他，他可是青学的一座山，要这座山垮了可不容易。】
　　一时间我和他都沉默了。现实真的像真田所说的那样毫无问题吗？我虽然在住院，但是对外面的风声还是有所耳闻。青学接二连三的胜利令那个叫越前龙马的小鬼声名鹊起，风头甚至盖过了他的学长手冢国光，舆论间仿佛此人是中学网球界的明日之星。换做从前，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无论此人是不是明日之星我都会用手中的网球拍将此人打回原形。可是现在……一想到医生那语焉不详的数据，我的心头就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我不该和你说比赛的，你瞧你一提到比赛人就按耐不住了。都怪我，好好的提什么关东大赛啊，你是要做手术的人，不能成天东想西想的。】
　　【没有，和你聊这个我很开心。我成天都闷在医院里快要憋死了】
　　【别将“死”挂在嘴边上，】白石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不吉利的话要少说。】
　　【你这样说话好像我奶奶。】
　　【谁叫你让我放心不下呢。】
　　我轻轻捶了他一拳，他捂着肩膀夸张地叫了一声，见他这样，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和他在一起，无论是聊天还是做别的什么事情我都会从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快乐。在真田他们面前，我除了是我自己之外还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在白石面前，我就是我，没有别的身份因素掺杂在其中。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也不用担心说错话会让他生气。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感到快乐的原因吧。时间紧迫，白石在东京也不能多待，于是到了下午他便回去了。在他走后，我的主治医生找到我，告诉我具体实行手术的日期——恰巧是关东大赛决赛的当日。这样我从手术室里出来就能看到关东大赛的奖杯了吧。
　　一切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关东大赛上立海大都顺利晋级，真田说让我一切放心，只要比赛有他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转眼就到了手术的日子，举行手术前，白石打来电话絮絮叨叨说起了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末了还说全国大赛上等着我。这家伙是想以第一单打的身份来和我在赛场上做又一次的对决吗？到时候胜利者还是我，无论对手是谁，胜利者最终都会是我。一想到这里，本来由于手术临近而略有恐惧的心理也一扫而光。在我被推进手术室前，丸井，仁王，柳生，柳，桑原还有切原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真田呢？】
　　【他在这里。】桑原举起了手中的衣服，那是真田的衣服。我明白，桑原的意思是他们与我同在。
　　我有爱我的亲人，有这么多挚友关心我，躺在手术床上的那一刻我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进行手术仿佛是睡了一觉，我从麻醉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围在我病床边的家人。见我醒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问我感觉如何。我微笑着点点头，其实就目前来说我的身体还没有任何知觉。我只能寄希望于手术过后的复健过程，因为只有那样才能真正检验出我的手术到底成功与否。手术已经结束了，那么比赛结果应该早就出来了吧。我的目光在病房逡巡了一圈，没有看见真田他们的身影。母亲看出了我在找谁，便轻声说真田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呢。百合子急忙跑出病房将我的队员们都叫了进来。只是一看到他们，我便心知不妙——丸井，桑原两个人虽然在笑，可是这笑容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柳惯例是沉默的，一向活跃的仁王站在远处，柳生推了推眼镜，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似乎道尽了千言万语。往常滔滔不绝的切原自从进了病房看见我就跟得了失语症似的。反应最可疑的就是真田，自从进门来他始终都低着头。怎么了？难道比赛出了问题？
　　【幸，幸村，你好好养病，全国大赛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到底怎么了？】
　　【精市，时候不早了，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了……】柳站了出来，我看得出来他在竭力掩盖一个已经发生并且是不太好的事实。
　　难道是输了？不，这不可能！王者立海大是没有死角的！
　　【精市，你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应该好好休息。】母亲柔声劝道【而且时间真的不早了，你也该让他们回去了。要问什么等日后再问也不迟啊。】
　　说完，母亲也不等我表态，便自作主张让他们离开。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