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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遇见青玉的时候,烟花三月,草长莺飞。
少年倚在树下,书卷松松握在手里,那书页翻转,正是半曲《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青丝三千,白衣胜雪。还未近身便见他睁了眼,灿若星河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笑意,惊为天人。
他说,诺,你搅了我的眠,怎生补救?
景川愣头愣脑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珠玉般的声音续道,你就是我爹说的景川?景上将军的公子?
景川呆呆地点点头。
少年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说,我叫符青玉,我爹是符丞相。
小小的少年已是懂得人情世故,老练地不行。
景川傻里傻气地回到,恩,你……你好。似是生怕惊动了眼前的谪仙。
青玉终究是噗嗤地笑了出来,呆子,真是个呆子!
诶,呆子,你不要告诉爹我出去了哦。
眼前是青玉明晃晃的眼,带着一干孩童,把景川一个人留了下来。景川忙不迭地点头,青玉便朝孤零零读着书的他笑笑,说,呆子,你真好。
到后来出门被爹撞见,没收了偷买的桂花酿,罚抄字帖时,青玉倒是忿忿地摔了墨,上好的文书斋墨宝一股脑地拂了下去。
铁定是你告诉了爹的!一面不解恨似的发狠地补上一拳。
我没有!呆子这次倒是反应挺快。
就是你!就是你!惊讶于景川还嘴,青玉更是气得不行。
景川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半晌无言,却还是默默蹲了下来,一点点捡起地上的碎片。
青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气得嘟起了嘴,呆子,你怎么不还嘴了?生气了哦?
景川闻言抬起头来,眼里是明显的无奈,我没有。
青玉气得发抖,软骨头!笨蛋!傻子!搁下藏在身后的物事,转身便冲了出去。
景川不解地望着他,半晌回头,却见那小瓶偷梁换柱,装在水壶里桂花酿,倒出来时,酒面上便浮了几瓣桃花,袅袅娜娜散着一股幽香。
那些稚气而又无忧的童年便如此消过,宛如消逝的泡沫,再不见踪影。
二十岁那年,金榜题名。
来来往往庆贺的人群,爹娘展开的笑颜,像是走马灯一般,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符公子,恭喜。
虎夫无犬子啊,符相。
同喜同喜。
哪里那里,犬儿一向有运道。
冗长而吵闹的游街,纷扰而喧嚣的宴席,一片殷红下是繁华的喜庆。
青玉四顾,都在。父亲,母亲,一干朋友兄弟。
陈年的酒香四溢在丞相的花园里,沁人心脾,浓郁的气息,仿佛从此便要长醉不复醒。
那傻瓜,那姓景的呆子,哪里去了?本少爷金榜题名,也不念同窗之谊来庆贺么?
听说景将军承了昭,解甲归田,明早便要启程勒!
呵,也算是圣上的恩德,念在景老将军多年的打拼。
看如今符小公子也金榜题名,符氏到底是位极人臣,那景老将军得罪了符相,如此也算是好运。
是啊,皇上要战,谁叫景老将军拼死阻拦。
青玉飞快地奔向房里,换上惯常的白衣,从后门溜了出去。
景府门前一派冷清,朱漆的大门内亦是一片寂静,原本大气的牌匾正被小厮架着梯子,想要搬弄下来。
青玉在园子外吹口哨。
哔——哔哔——哔————
吹了半天也无人响应。
死呆子,听不懂暗号了么?!
半晌,青玉才算认命,不声不响地翻墙进去。
将军府内没有一丝戒备,连巡夜的人影也没瞧见。
青玉横冲直撞地直奔西院,他知道那景呆子必在那里。
西院里不见灯火,却是一股浓烈的酒气,映衬着满院的桃花。
青玉皱了皱眉头,掩住口鼻,走了进去,只见得空酒坛躺了一地。
那桌边的人顺手拍开了新酒坛的封泥,作势便要灌了进去。
青玉上前一把拍开酒坛。
那人迷迷糊糊地望着青玉,笑得傻里傻气。
青……青玉……呵呵……青……玉……
闭嘴!臭呆子,你想灌死自己啊?!青玉双手叉着腰,恶声恶气。
你不……不是青……玉……青玉他……中……状元啦!
傻子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
呜?景川长长打了个嗝。呃——青玉……我……跟你……说……皇上说了……要……我们景……景家……三代……之……之内……不……不能回京……赶考……文武……
青玉一惊,忙道,那你今次的考试呢?!
哈哈……考试……哈……一翻身,景川竟想睡了过去。
青玉气结,忙近身去拍打景川,喂!死呆子!给我起来!想惹上风寒么?!臭人!
景川迷惘地微睁眼,见是青玉便伸出了手。
青玉……
青玉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拉扯一般便跌入了景川怀里。
怀抱里热度漫溢,温暖地如同暖炉一般。他闭上眼,竟这样与景川睡到了天明。
迷迷糊糊地伸了伸懒腰,才发现睡在了榻上。而起身四看去,出却这软榻,景府上下竟是人去楼空。
那床边的花瓶下压着张字条,他认得,是景呆子的字。
横竖横折勾横竖横。
再见。
他那起花瓶中的桃花枝,枯萎而空剩下的枝条萧瑟而又干瘪。
将军府里的桃花,竟然在一夜间,败了。
他还记得景川曾经对他说,青玉,你真好看,像是桃花一般。他还追打他,从西院一直追到了玄武街。
景川说,再见,青玉,再见。
青玉以为自己会哭得很惨,但到底没有。
起床,理榻,出门,回家。
有闲暇的时候,便在全国各地东游西逛。
后来的后来,符相引退,符青玉接任,再没有闲暇东游西逛。
接到宣诏那天,门前车水马龙,酒香漫天,他想起状元及第那夜的将军府里盛开的桃花,鲜红地凄切。他亦想起景川从小到大所给予的温暖,直到离别那夜才发现,原来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一直叫他呆子,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深陷在权力之间,脱身不得。甚至有些羡慕那呆子了。
与邻国的战事爆发,一战数年,直到御驾亲征,直到那个据说是天朝首屈一指的上将军付川,与邻国的战将战到同归于尽,戮尽敌军才算是收归正统,整一天下。
青玉站在大辽宫前,率领百官迎接圣驾。他听见兵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低头私语,听说那付川,是从前极力阻止皇上东征的景老将军的公子,原来叫景川!
呵,皇上真是,换了个名字,便既不丢自己的面子,也可以物尽其才!
青玉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只是习惯性地行那三叩九拜之礼。
那个说他面若桃花的少年,那个隐忍而又温厚的少年,即使时光流逝,在他的记忆里,景川亦不曾改变。
时光回溯至那个烟花三月,虽然英气逼人却仍然宽厚的少年痴了似的望着他,他嘲笑了他一番,然后继续翻看手里的书卷,后面是《桃花庵》的后半曲: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终—
By 祈风
2008.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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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发现青玉和景川像什么,分明是《绝代双骄前传》里的张青玉和燕南天!!啊!!张菁!某风对不起你!!!!!另《桃花庵》是唐伯虎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