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丽]霜华浓（伪装者x老九门）

　　于府终究是放心不下，还是派了司机来接接曼丽回去。
　　回了房间，柜上摆钟刚刚响起，十点了。落在车上的大衣忘了换下，身上还是那狐皮披肩，但曼丽却从心底感到热热的，一点也觉察不到夜风的冷。
　　月光如水，照进屋子里，于曼丽没有开灯，却瞥见桌上多了一封书信。
　　于曼丽立刻站起来开了灯，颤抖着取过了信，旁边于修远留了字条，说是门房把今天上午的信分来了。于曼丽微微晃了晃，月光正照在胭脂盒上，上面的釉质浅浅折出一道光。
　　信里并未多言，只说让曼丽继续接近，最后用红墨水定定圈了三个字，勿忘形。
　　于曼丽立刻握住了那胭脂盒子，眼泪簌簌落下，却还是轻轻将它取下重新放进了木盒子塞进了妆台里。
　　月色泠泠，照见美人面上泪珠涟涟。

　　一九一九年。
　　中华民国已经是第八年，国父一日日的出去游说，上海天津北京一日日的传来消息，又是学生游行被抓了，又是工人罢工被捕了。但这些都不关长沙百姓的事。
　　湖南地处南北之间，两方军阀谁也不服谁，但谁也占不了湖南，百姓倒是乐得在其中求一方太平。
　　锦瑟却求不到什么太平。
　　锦瑟的母亲本是官家小姐，诗书礼义样样都是从小学的，不然也不会给锦瑟起这个名字。可惜母家早早败落，丈夫骤然逝去，失了依靠，只得再嫁。但这再嫁的郎君刘务，却是豺狼般凶狠，日日喝酒上赌坊，很快将她的嫁妆败了干净。她生完锦瑟本就体弱，没了钱，又天天被踢打，身子自然是一天天的差了起来，终于，在锦瑟七岁那年撒手西去。
　　不过锦瑟也明白，这般死去，总比活着生不如死要强。
　　继父没了钱也没了老婆，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锦瑟头上。
　　不过锦瑟还太小，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人伢子愿接的，只妓院的老鸨看了看，说是来年开了春，等这丫头长开了再送去看看。
　　锦瑟一日日的数着天数，数着自己还能清白几时。
　　但天也不开眼，还没到开春，元宵节夜里，刘务又拎回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孩子，与自己宛若双生。
　　刘务也看着锦瑟的脸惊了惊，但片刻之后又立即剥起那女孩子身上的首饰来，“和这丫头生的一张脸，却是投身了个好父母。锦瑟，给我看住她。”说完赶忙往赌坊跑了去。
　　等到刘务一走，锦瑟立刻去松了女孩子身上的绳子，从柜子里寻了自己的一套衣服，“你快换上逃，趁着他走了！”
　　女孩子投出感激的目光，赶忙脱下身上衣裳换掉，“多谢你，我是城南于家的女儿曼丽。你叫什么名字，跟我一起走吧，这人不像什么好人。”
　　锦瑟心头一下子燃起希望，可以离开吗，就这么离开，再也不用担心被打骂？再也不用担心明天—
　　大门吱呀一声，锦瑟的心骤然沉了底，刘务蓦地退了锦瑟的门，看见于曼丽已经解了绳索，换了衣服，一个巴掌已经打向了锦瑟脸上，“就知道你这小贱人不会乖乖听话。”一闪身，身后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您看看这姑娘，跟我家姑娘虽然长得像，但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您看看，反正明天也是要往外地卖人，不如顺带着将她也买了带去？”
　　中年人点了点头，“看着是不错……”
　　于曼丽却瞬间从旁边跑了出去，刘务立刻和中年人追了去。
　　锦瑟心头有些恐慌，只将母亲留给自己的银锁片紧紧抓在手里不愿松开。
　　到了半夜，刘务才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狠狠地咒骂了几句，“竟然跑到湘江里去了……”锦瑟躲在角落里，心头一跳。
　　过了五六日，刘务突然冲进了锦瑟房里，正看见桌上折好的于曼丽的衣裳，挑起来看了看，啧啧赞叹不已，“一个小丫头，还用这么好的料子。”说完朝锦瑟看了一眼，“你换上。”
　　锦瑟生怕他的拳头，接过去躲在角落里换了。
　　刘务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往外走，锦瑟隐约明白了自己此行的终点，眼泪止不住的流，“求求你！不要把我卖到那里！求你！”
　　刘务呵呵冷笑，“你求我？你怎么不求老天下辈子给你条好命？”
　　锦瑟只作不闻，眼里满是绝望，口中仍在不断哀求，人群里却传出了个声音，“曼丽！”随后，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锦瑟的手，“曼丽，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刘务心里一紧，心想恐怕是元宵节抓来的小丫头的家人找来了，又想到那丫头应该是死了，赶紧向后退了退。
　　于修远却是一挥手，几个健壮家丁就出来将刘务牢牢抓住。
　　锦瑟心头一松，手中一直抓着的银锁片突然掉到了地上，于修远却是看着她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向于府走去。
　　锦瑟回头看了看地上，只看见一双又一双的脚挡住了视线。
　　一九二七年。
　　于曼丽下了课，正要往回走，却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你好，于小姐，我是王天风。”
　　于曼丽径直走开，王天风却又开了口，“锦瑟无端五十弦。于小姐，您丢的东西，就不要了吗？”
　　于曼丽立刻回头，王天风扬了扬手中的的银锁片，言语可亲，“只是有些小事需要于小姐来帮忙。”
　　于曼丽跟着王天风找了一间茶馆坐下，王天风点了碗姜茶，看着于曼丽笑了笑，“我胃寒，家里有人叮嘱了，去茶馆要多喝些姜茶。”
　　于曼丽点点头，双手一直紧紧攥着。
　　王天风喝完了一碗姜茶，突然看着于曼丽轻声一笑，“王某并非恶人，小姐不必这般惊慌。”见于曼丽仍是不语，王天风只得道，“这事很简单，只是让你和我们保持联络而已。”
　　于曼丽突然开口，“可我要去法国留学了！”
　　王天风挑了挑眉，淡淡笑了笑，“哦？那可真是不巧。便算了吧。”
　　于曼丽只觉得心上乱成一团，赶紧抓起包走了。到了家便央求着于夫人要去法国留学。
　　于夫人虽不舍，到底还是同意了。
　　一九三零年。
　　“于小姐。”郭骑云递来了一个信封，“到了长沙，见到张启山，就带着信封去到里面写着的地址，自然会有人和你碰面。”
　　于曼丽倚在窗子前的沙发上，长发卷曲着散在白色连衣裙上，唇色殷红如血，“怎么，将我一生断送进去，党国就没有一点表示？”说着轻声笑了笑，“呵呵，我本来也就是个孤女而已，多过了八年安生日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富家小姐了。”
　　郭骑云有些不忍，但还是开了口，“等到了长沙，你不能再露出这副样子。”
　　于曼丽翘起了腿，伸手拨了拨头发，神色妩媚动人，“哪副样子？”
　　郭骑云跺了跺脚，“我不跟你多说，长官在上海，你回国也是要见到他的。”
　　见于曼丽仍是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郭骑云有些无奈，“你完成任务，就会自由的。”
　　于曼丽在窗前伸出手，不知想从光里抓到什么，“自由啊……”
　　一九三零年，深秋，长沙码头。
　　于曼丽看着不远处的汽车，玻璃里映出照片上那张英俊的脸。
　　“怎么穿的这样少！”于夫人把于修远手里的围巾拿了过来。
　　于曼丽笑着摇摇头，“不冷。”
　　于夫人将围巾紧紧系在她脖子上，“年纪轻轻的不冷，等老了就知道了。”
　　滴滴一声，人群一下子分开来。
　　于夫人也看了看，“快走吧，码头上这样冷。”
　　于曼丽点点头，转身跟着走了。

　　半晌，天色已经渐渐泛出白光来。
　　于曼丽从妆台前直起身子笑了笑，镜中女子如花笑颜绽开，眼底却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锦瑟，你也终究是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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