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神明

　　路边的银杏树下铺了一层金黄的杏叶，脚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前面一条极高的台阶没入云端，云雾缭绕处隐约可见宫殿的檐角。杨小桐仰头望着，心里忍不住猜想，那里该不会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沉吟片刻，她还是决定上去看看。慢慢地往上爬着，还没到一半她就想放弃了。杨小桐用力拍拍脸，不行，要坚持住，不然的话是见不到神仙的。天色渐渐变暗，她佝偻着腰拖着长长的影子终于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瘫坐在那里喘了好久的气，杨小桐抹了抹额头的汗，吃力地爬了起来。挂在树上的灯笼照亮了脚下的路，她小心翼翼地绕到了一座楼前面。廊下光滑的地板纤尘不染，明澈如琉璃一般，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杨小桐鬼鬼祟祟地拉开一扇门，走进里面张望起来，“有人吗？”屋中央有个大屏风，她绕过去看了看，屏风后面是一个水池，不过连个人影都没有。刚打算出去，忽然外面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少年手里端了个木盆，看到她吃了一惊，磕磕巴巴道，“你、你是谁？”杨小桐也被他吓了一跳，不小心就碰到了旁边的花几。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个漂亮的花瓶摔落在了地上，一下子四分五裂。

　　碎片与花枝浸泡在水里，一副惨烈的模样。杨小桐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来看看神仙……”那少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道，“可是我们这没神仙啊……你从哪听来的？”

　　……是她自己想的，说出来会不会被打死？杨小桐只好干巴巴地笑道，“哦，这样啊。”气氛正尴尬着，屋外又进来一个人。见少年干站在那里，那人微微皱起眉道，“都准备好了？公子马上要过来了。”

　　少年指了指杨小桐，“昆琼大人，她……”昆琼显然也看到她了，大步朝这边走来。他微微抬高下巴，眼神凌厉，“这是你打碎的？”杨小桐呐呐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碰到了……真是对不起。”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冷声道，“这花瓶要五十两银子。”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她东翻翻西找找，好不容易拼凑出一些来。杨小桐默默数了数，惭愧地摊开手，“我就那么多了，大概五两……”一个花瓶竟然那么贵，人生果然好艰难。

　　昆琼看也没看一眼，“既然钱不够，那你就留在这里打杂吧，一个月到了你就可以走了。”“那好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拿了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清扫干净，杨小桐跟在他后面，去了她暂住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她打了盆水走到廊下开始擦地板。累了半天，杨小桐在台阶上坐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刚打了个盹，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睁开眼，就见那个叫昆琼的少年正一脸不满地看着她，好像她在偷懒似的。

　　杨小桐只好解释道，“这边我已经打扫过了。”他一副“我不信”的样子，“等会你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一下。”说完他就走远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委屈地想，本来她就没偷懒，只是休息一会而已。

　　泛黄的树叶一片片飘落而下，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杨小桐好不容易扫完满满的一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蹿出了一只狸猫。它飞快地从她面前跑过，一下子撞倒了她的箩筐，然后爬上一棵树不见了踪影。

　　箩筐里的树叶散落了一地，又被风卷至远处。杨小桐郁闷了，不是吧，这也太倒霉了……把扫帚往树干上一搁，她决定还是先休息会，等下再继续。正蹲在树下盯着一片落叶上的瓢虫看，头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杨小桐顿时紧张地抬起头，果然看到昆琼少年皱着眉站在那里，一副“你又偷懒”的表情。她呐呐道，“这边有只虫子……”为什么刚才她认真干活的时候他不过来，偏偏要挑这种时候来，真是跟她过不去。

　　弯下腰把落叶一捧捧地捡起来扔进箩筐里，她微微抬头，看见有个人从她旁边走过。杨小桐给他让了让路，余光瞄到一串长长的挂珠，暗红色之间隔着几颗墨绿的珠子，在他的身前微微晃动着。

　　只瞧了眼，她就重新埋下头管自己捡叶子了。好不容易清扫完，杨小桐跑到水边洗了洗手。崖边几个小瀑布飞流而下，水面上倒映着栈桥和树影。正发着呆，几个少女从她身后匆匆走过，“……有位客人要来，茶水都准备好了吗？”

　　“茶水和点心都已经准备好了……”“再看看有什么地方遗漏的，不然又要被昆琼找麻烦了……”杨小桐一边听一边转过头，有个少女瞧见了她，冲她招招手，“往这边，别走错路了，咱们得快点。”

　　于是她跟在后面一起到了那边的屋子。四处转了转，杨小桐把一个瓶子里蔫掉的花拿了出来，跑到外面打算摘几朵好看的。不远处开着一片月季，她挑挑选选地剪了几枝下来，哼着小曲往屋里走去。

　　束在两边的帷幔被风撩起一角，灯笼下的流苏轻轻摇晃。行歌关上了窗，走到案边坐下来，托着下巴看了对面那人一眼，慢悠悠地道，“好久没到你这儿来，这里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好无趣啊～”

　　“嗯，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人。”那人毫不在意，伸手打开了桌上放着的那只锦盒，里面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行歌瞧了瞧，眨了下眼道，“这样的极品美玉……到时你雕刻完了，我就去抢过来，卖了它我赔的那些钱也算回来一半了。”

　　那人果断合上了盖子，抬眸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盗匪了，我怎么不知道？”行歌勾唇一笑，“现在你不是知道了。”正说着话，屋外有人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衣带飘飘的，手里还拿着花。

　　杨小桐看到他们两个人顿时呆住了，她好像回来晚了，客人都已经到了……默默地把花插到瓶子里，忽然她转过头又瞅了一眼。这人不是寂灭峰的吗？上次他们见过的，就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行歌也觉得她眼熟，过了会他想起来了，“咦？你不是跟祈容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么？”杨小桐不好意思道，“对啊，是我。”乌黑的长发蜿蜒在他背后，发尾在腿边微蜷。他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呢？”

　　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叹气，“就我一个人。我不小心把他们的花瓶打碎了，但是没钱赔，要在这里干一个月的活呢。”气还没叹完，她瞄到了另一个人，他身上那串长长的挂珠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行歌看向旁边的人，唇角弯了弯，“你们这个赔钱的方式还挺特别，不过肯定不是你想出来的，毕竟你这人那么无趣。”梁岁蝶走到一边把锦盒收好，眼中带着几分漠然，“嗯，我不管那些。”

　　台阶上的落叶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杨小桐抹了抹额头的汗，跳下最后一个台阶，她终于下来了！转过头，她笑呵呵地道，“行歌公子，这次多亏你了。”不然她要一个月后才能回去，那样祈容肯定会担心的。

　　“不客气。”他轻笑了一下，“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还有这么好的事？她正担心会迷路呢。杨小桐感动地看他一眼，“我想去碎星湖。”说不定祈容还会在那里，她得过去看看才行。

　　行歌侧过身，给了她一个“跟上”的眼神，“往这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宽阔。路旁立着一些石灯，有的倒在了地上，微微嵌入泥土里，上面覆了一层黄绿的落叶。

　　走了许久，杨小桐抬起头，远处的镇子映入了她的眼帘。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她拖着酸痛的脚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对面有一行人骑着马奔来，很快经过了他们身边。只是没一会儿，那一行人又掉头转了过来，将两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什么情况？杨小桐一脸茫然。只见为首的那个男子颇为傲慢地望了下来，“寂灭峰——行歌，要不要来打一架？”行歌一点不给面子，“没空。”马背上的那人哈哈一笑，亮出了身后的长.枪，“既然碰上了，可不会那么容易让你走！”

　　行歌跟他对视片刻，淡淡道，“别惹我生气。”那人浓眉一挑，睨了杨小桐一眼，“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没事，要是你输了我会帮你灭口的。”他的表情很认真，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

　　这跟她有啥关系？简直太恶劣了！杨小桐默默往后退着，找了个空隙跑了出去，至少不能给行歌公子拖后腿。那人诧异地看着她跑远，轻蔑地笑道，“原来是个怕死的，你就这眼光？”行歌提起了剑，回了他一句，“关你什么事？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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