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

　　凝视

　　宋晓踮着脚尖走到窗口，隔着朦胧的窗纱向外看。她不敢拉开窗帘，怕被邻居看到。上次隔壁的周阿姨不知怎么看到就和宋晓的妈妈讲了，宋晓被妈妈在饭桌上教训了一顿。
　　宋晓的经验都是这样一点一滴艰辛获得的。隔着轻纱窗帘她看了看夜空，月光模糊，没有几颗星星，只是个平常夜晚。她抻长脖子努力向前面的楼层望去。
　　这片都是工厂住宅楼，没有规划，建得乱七八糟。宋晓家住的居民楼是近两年修建的，样式就是普通的住宅楼，前面那栋则是已经有了十几年筒子楼，筒子楼是L型，拐角的这边横过来离宋晓家的新楼很近。筒子楼只有三层，宋晓家是五层顶楼，站在窗旁向下看去简直是一览无余。
　　宋晓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居高临下窥探别人家的生活，看得最方便最清楚的是沈桥西的卧室。
　　沈桥西和宋晓同岁同校不同年级，城南高中三年级理科三班的学生，宋晓是高中二年级文科一班。两个人的父母都是城南水泥厂的员工，从小也都在水泥厂的职工宿舍中长大，是那种每天都要见上几面，虽然彼此间不说话，但对对方家庭生活了如指掌的关系。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宋晓对沈桥西了如指掌，除了父母邻居口中的信息，她还能每天分出时间近距离地观察沈桥西的生活起居。甚至沈桥西收到的情书藏在哪里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放在沈桥西床下那个蓝色的球鞋盒子里。
　　沈桥西此刻正坐在书桌旁写作业，现在是九点二十七分，再过三十三分钟，也就是晚上十点整无论作业写完与否沈桥西都会停下来玩半个小时电脑，然后洗漱上床睡觉。那时候沈桥西的卧室的灯光就会熄灭，不过借着宋晓家的灯光和路灯宋晓还是能看到个大概的，比如有时候沈桥西会起来上厕所什么的……
　　宋晓看了几分钟沈桥西写作业。沈桥西写字很快，一会儿换一张卷子，旁边摆着一打草稿纸，隔着这么远宋晓自然是看不清楚写的什么。这一直令宋晓很纠结，曾经一度她很想买个望远镜，看看沈桥西字写得怎么样。
　　沈桥西成绩中上游，按分数分在理科三班，在985和211之间徘徊的名次。宋晓小一年在文科一班，虽然称作一班看起来比三班高级一点，可是城南中学每年级只有两个文科班。宋晓也不过就是中等的成绩，再加之文理前途差别巨大，她几乎能相见一年后的高考放榜后，沈桥西兴高采烈地去了L大这样的省内一流学校，而一年后的她大概只能去一墙之隔的L师范。看起来和现在一样是隔壁，实则天差地别。毕业后沈桥西想必是一路凯歌高薪白领，宋晓自己大概回家当个小学老师或者老天保佑当个中学老师，也许就在城南中学。
　　宋晓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面前的语文卷子上，她虽然学了文科，可语文成绩并不好，反而是班上数学成绩不错的。上次期末考试，数学117分，语文108分，英语132分，文综200分，在年级排30名。

　　31名的陆雯雯就坐在宋晓身后，不依不饶地拿着水性笔戳宋晓。宋晓不耐烦地转过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陆雯雯对宋晓的臭脸无知无觉，大喇喇道：“你卷子借我看看，怎么能比我多两分呢，是不是老师判错了。”
　　宋晓的同桌高晓柏立刻事事儿的把宋晓的卷子递了过去。宋晓面无表情瞥了高晓柏一眼，心说怎么还那么招人烦呢。
　　陆雯雯对着高晓柏爱答不理，拿着笔在宋晓的卷子上戳戳点点，试图找平那两分的差距。宋晓懒得理这个最喜欢和自己攀比却每次都差自己一点点的后桌，转回去翻看下节课的课本。
　　陆雯雯看了半天没找到，不服气地把卷子丢了过来，几张纸轻飘飘的飞过，有两张落到了地上。高晓柏弯腰捡了起来，放到宋晓桌子上，讨好地嘿嘿笑了两声。
　　高晓柏对陆雯雯的喜欢，班里同学都知道，高晓柏喜欢拿着宋晓的东西讨好陆雯雯，大家也都见惯不怪了。高晓柏和宋晓有不远不近的亲属关系，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读书，说起来也是美好动听的青梅竹马，可实际摊上这么个二货在身边，宋晓真不是一点半点的糟心。
　　高晓柏脾气挺好，平时什么事情也愿意热心帮忙，就是眼瘸，喜欢陆雯雯。陆雯雯虽然不喜欢高晓柏但还喜欢支使他，觉得自己这样在宋晓面前极有面子。
　　宋晓看着这两位幼稚儿童的演出只觉得烦。
　　生活中怎么那么多无聊事无聊人,宋晓老气横秋地想。

　　城南中学离宋晓家不远不近，坐公交车要走五分钟坐三站地再走十分钟，走近路也才二十分钟而已，所以宋晓一向是骑自行车或者走路。
　　秋天风大，无论骑车还是走路都很痛苦，宋晓在校服外面套了件灰色风衣，带上帽子立起领子，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一路和狂风作斗争走回家，心里懊悔为什么没骑自行车来，全然忘了昨天顶风骑车的愤恨。
　　嗖！身边一道红影闪过。
　　宋晓只消看着一道残影就知道是沈桥西过去了。沈桥西喜欢红色衣服，尤其春秋两季总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卫衣。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从宋晓身边飞车超过，留下一个酷炫的背影。
　　宋晓又挪了十分钟才到家，一身疲惫。父母还没下班，家里冷清，她拖着步子回卧室换衣服，拉上窗帘前，她习惯性地向沈桥西卧室看去。沈桥西正在开一个纸箱。宋晓好奇，就拉着窗帘偷看。没一会儿，见沈桥西从纸箱里拿出一个篮球，爱不释手。
　　宋晓心里一阵羡慕，沈桥西家里环境宽松，经常能看到他往爱好上花钱，父母也不管，反正他成绩够好，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是被优待的。宋晓就不同了，父母对她很严厉，除了学习上的事情，什么都不许宋晓参与过问。时间久了，宋晓就养成很闷的性子，明明是最好的青春年华，别的女同学课余都会研究研究试下流行的服装和化妆品，她从来不凑这个热闹就显得很没有人缘儿。
　　宋晓换好衣服，回到书桌旁写作业。写完一张语文卷子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厨房里开始叮叮当当，饭好的时候爸爸回来了。宋晓自动自觉地停下来去厨房吃饭。
　　父母两个人谈论着单位的人事八卦下饭，宋晓默默填肚子心不在焉。突然餐桌上安静下来，宋晓抬头看见父母两个人都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三车间的庄什么他女儿和人私奔了，你们学校知道不？”
　　宋晓被吓了一大跳，私奔？这么劲爆的新闻。她茫然的在脑子里搜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相关信息，摇摇头。
　　“没听说啊，我不认识几个姓庄的。”
　　“哎！就一个宿舍住着，你谁也不认识，一天这像谁呢？”宋妈妈抱怨，看着女儿不顺眼，别人家的小姑娘在这个年龄都嫩的像朵花儿一样，没事就在家里撒撒娇什么的，看着多顺眼啊，自己这个女儿一天板着个脸，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恨什么也不好奇，像个机器人似的，也不知道怎么长成这样的。
　　宋晓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回卧室去了。
　　刚坐下没几分钟，妈妈就跟了进来，坐在一旁吃水果，顺便讲事情。宋晓的奶奶要过生日了，到时候家里这些人要凑在一起聚餐吃饭，妈妈过来就是叮嘱宋晓，到时候一定要嘴甜点儿。
　　宋晓闷闷地应了一声，想到要度过一个无聊的夜晚有点烦，还不如写作业有意思呢。
　　好容易静下心解了两道数学题，门嘎吱一声，妈妈又进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一叠纸，递给宋晓。
　　“你帮我抄一遍。”宋晓闭着眼睛都知道又是□□。
　　“我写作业呢。”宋晓低声下气又有点不耐烦地说。
　　“就一会儿，你差这一会儿考不上大学啊！”妈妈转身出去了。
　　宋晓无奈，随便划拉了几笔，放在一边儿了。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父母把发财的机会寄托在这上面，宋晓鄙视的同时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看着父母从兴高采烈信誓旦旦能中奖到骂天骂地一无所得的无限循环。
　　心情不好的时候，宋晓会自我调节，她调节的方式就是看看沈桥西在做什么。现在沈桥西在写作业，安安静静运笔如飞。宋晓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困了，熄了灯去睡。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妈妈边吃边说：“昨天怎么睡那么早？你怎么不看看其他家高中学生都是什么时候熄灯的，这么不努力，能上什么好学校？我可告诉你，你一个女孩子，将来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的，别想指望家里，家里最多供你读大学。读大学的学费毕了业可是要还的，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刚吃了两口饭的宋晓觉得全堵在了嗓子眼儿，沉沉的难受，放下碗背着书包出了门。

　　“因为你是个女孩子，你所有都得靠自己！”
　　“宋晓，我和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就因为生了女儿受气，你可得给我们争气你知道么？”
　　母亲常说的这些话嗡嗡嗡的在脑子里回荡，北风仍然不要钱一样嗷嗷地吹着，宋晓走得步履维艰，风吹到眼睛里化作一层薄雾。
　　她这边伤春悲秋，那边红色的身影又一晃超过他，北风还遥遥的把沈桥西的歌声送了过来。
　　宋晓闭上眼睛，眼角处有些湿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和人的境遇能相差那么大，每天她看着沈桥西的生活，心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慢慢磨蹭到了学校，重复又单调的一天又开始了。宋晓不是聪明的孩子，靠着一点点兴趣和努力在班级保持前三十名的成绩，努力把自己送到一本学校内，这是她的目标也是她的理想。
　　如果成绩能够达到一本线的话，那么可选择的学校就多了，很可能出省读书，就能远离这个家庭……这样想着，宋晓努力驱散脑海中的困意，认真地开始复习功课。
　　可即便这样，政治课的时候还是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课间了。高晓柏无奈地看着宋晓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每次都在班主任的课上睡觉。”
　　宋晓摸摸脸，没有口水，放心了，嘟囔道：“政治课有什么好听的。”
　　高晓柏撇嘴：“你政治课分数还没我高呢。”
　　高晓柏成绩不错，年纪前十名，有机会进入985大学，他就是利用这点常常给陆雯雯讲题套近乎。
　　陆雯雯阴沉着脸走进来，路过宋晓桌子的时候蹭了一下，宋晓桌子上堆得高高的书掉了一本下去。陆雯雯当没看见一样走了过去。宋晓没在意弯下腰捡起来放好。
　　旁边桌子的白宇看到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眼瞎啊！有什么了不起的碰了人家东西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顿时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宋晓没吭声，她在班级上一向透明，很少说话，朋友也少。白宇这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自己出气，她和陆雯雯是死对头，从小学开始的死对头，什么都要比一比。
　　陆雯雯这次不在理，自己也清楚，不过她性子一向高傲，自然不肯向白宇低头，转过头等着宋晓凶巴巴地说：“你要我道歉么？”
　　宋晓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碰了碰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高晓柏说：“数学作业借我看看。”
　　高晓柏傻愣愣地答应着，翻出来递给宋晓。
　　宋晓就在陆雯雯和白宇的对峙中认认真真地开始抄作业。
　　看热闹的觉得没意思都收回了视线。陆雯雯得意的一笑觉得自己赢了。
　　白宇脸色不好看了，把仇视的目光投向宋晓，“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
　　宋晓翻翻白眼没理她。
　　这件小事宋晓没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不触及她原则的事情一向不放在心上。
　　可哪知道白宇转脸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自己男朋友了。
　　正是放学时分，理科班的男生们聚在篮球场旁边嘻嘻哈哈。白宇噘着嘴过去和男朋友诉苦，讲白天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
　　男朋友听着不耐烦，摸摸她的头说：“要不我给你出气。”
　　白宇本想说算了，总不能让一个男生去欺负女生。一旁一起放学的小伙伴插口：“就那个，穿着灰大衣的那个。”
　　宋晓今天大姨妈来了，肚子疼走路格外慢，正低着头看脚下的落叶……
　　砰的一声天旋地转摔倒在路边，宋晓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叫，换了几秒钟才感到钝钝的痛感，头痛欲裂。
　　一个篮球滚落在一旁，落到草地上弹起来又蹦了蹦。
　　宋晓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肚子更疼了，她不想动。
　　篮球场另一边，白宇被吓住了，只不过是想和男朋友撒撒娇，谁知道男朋友还没怎么样，身旁的队友就出手用篮球砸了宋晓的头，这要是出了问题追究到她身上可怎么办。
　　“你疯了？”宋晓男朋友瞪大眼睛冲着队友喊。
　　“又没出血……能有什么事……”一旁扔球的男同学嘟囔着，本想讨好老大来着，谁知道还被骂了。
　　“现在怎么办？”白宇已经带了哭腔，求助地问男朋友。
　　男朋友稳了稳心神说：“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我们俩砸的。”
　　男同学在一旁傻眼。
　　这边闹哄哄吵成一团，忙着推卸责任，那边一个身影狂奔着冲向宋晓，掠过这些人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白宇眼尖，立刻叫道：“有救了，高晓柏脾气最好了，有他肯定没事儿。”
　　高晓柏放学没走，留下来替陆雯雯打扫卫生，马马虎虎打扫完走在没几个人的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面熟的穿红色卫衣的男生，冲他喊道：“宋晓出事了，还不快去，在篮球场。”
　　高晓柏一惊，飞快地跑出来见到宋晓坐在地上。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宋晓身旁，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告老师？”
　　听了这话宋晓头更疼了，此刻的她不想说话，只能勉力冲着高晓柏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高晓柏这个怂包看到宋晓不说话，更害怕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给你妈打电话。”
　　“医务室。”宋晓气若游丝地说。
　　高晓柏正沉浸在恐惧中完全没听清：“什么？你说什么？”
　　“她说医务室！”一旁看热闹的同学受不了高晓柏，大声嚷嚷道。
　　“啊！”高晓柏反应过来，拔腿要跑。抬头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学生还抬着担架。
　　“散开散开！”校医接管了一切。
　　“轻微脑震荡，可能恶心呕吐，还有营养不良，还行不算严重，给你一个礼拜假期，好好休息。”校医轻描淡写的对宋晓的妈妈说。
　　宋晓的妈妈板着脸听着医生讲完问道：“会不会影响学习成绩，就快期末考试了？”
　　校医显然见多识广，淡然回答：“想要成绩好，先把营养补好了。”
　　宋晓的妈妈瞥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儿，瞪眼道：“听到了吧，以后好好吃饭。”
　　宋晓正闭目养神没吭声。
　　校医开了药，递给宋母，抬眼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学生，坦白热情地看向里面。
　　“都让开，别围在这儿，砸人的留下，没事儿的都回家回家！”门外传来赵老师中气十足的喊声。
　　宋晓的班主任是个教政治的中年人，为人刻板严厉，最讨厌状事情不在控制中。
　　校医冲赵老师点了点头，赵老师紧缩眉头问道：“没什么大事吧？”
　　“你开一周假条吧，回家调理。”
　　“那好办，你是宋晓的母亲吧？”赵老师转过身伸出手。
　　宋晓妈妈连忙站起来和赵老师握手，脸色阴沉：“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赵老师你班上学生也太欺负人了吧，女生之间闹点小矛盾就找外班的男生报复我女儿，还有我记得你上次班会不是说严禁谈恋爱的么？还说让高晓柏和宋晓注意，我们亲戚关系你都要乱讲，怎么其他学生谈恋爱你就不管啦？”
　　宋晓妈妈一直觉得上次班会上赵老师误会宋晓和高晓柏恋爱的事情没面子，说话十分不客气。
　　赵老师脸色更不好看了，“这事情我会处理，白宇你给我进来！”
　　白宇哆哆嗦嗦地挪了进来怯懦地说：“不是我砸的。”
　　“等会儿说你，那两个呢？”
　　“被他们班主任叫走了。”白宇一边说一边流泪。
　　“你们去隔壁说吧，让病人休息会儿。”校医看着宋晓紧缩的眉头说。
　　两位班主任老师，三个学生家长，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一个小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意志没有得到听取，剩下的四个人都是sb，即便是这样还是需要得出一个众人都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不过当事人宋晓的意见被遗忘在了病房。
　　宋晓回家睡了一夜之后觉得还好，就是走路的时候头晕，于是躺在床上玩手机。
　　宋晓妈妈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了，碰的关上门说：“没事了就去做两张卷子，在家躺一周功课落下了怎么办？”
　　宋晓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闭上眼睛睡觉，梦里面总是安宁的。
　　如是过了两天。
　　宋晓的精力恢复了一些，这是她上高中以来最纯粹最长的一次假期了，完全没有功课的一次假期，虽然以头疼为代价。其实宋晓觉得头疼这回事，只要你不去想，就好多了。
　　白天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沈桥西也在学校上课，居民楼里安安静静的，像是回到了还没读书的小时候。宋晓一向没有亲人缘儿，爷爷奶奶不喜欢她这个女孩儿，不愿意带，宋晓就一个人在家里呆着，这摸摸那摸摸地过了几年，直到六岁稍微懂了一点事就上了工厂子弟小学。年纪比班上的同学都要小一点，加上她一个人呆久了不喜欢和人玩，从小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一直到现在。所以宋晓根本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家无聊，这是她难得的享受，她安安静静地把喜欢的小说动画都看完了，困了就睡饿了就自己下碗面吃。晚上因为白天睡多了反而很精神，宋晓有了足够的时间看沈桥西写作业玩电脑，看得乏了就睡着了。
　　宋晓知道自己现在有点病态，烦心或者无聊的时候只要偷窥沈桥西就能冷静下来。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要是哪天沈桥西把窗帘拉上什么也看不到了呢？拿自己怎么办？想着想着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窗口，黄色的窗帘安安静静地在那儿无风不动。
　　这样的问题是思考不出答案的，宋晓是个心大的人想不出也就不去想了。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宋晓背着书包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看着这些穿着校服行色匆匆的同学们竟然有点陌生了。
　　班级里书桌上面放了厚厚的一摞卷子，是这些天自己没在的证明。高晓柏瞪着一双牛眼盯着宋晓运气。
　　宋晓对身遭各式各样的目光视若无睹，淡定地坐好，收拾东西。
　　高晓柏瞪了宋晓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气焰也小了，蔫头蔫脑地说：“都是因为你，我回家被我妈骂了一顿。”
　　宋晓冷漠脸：“你妈哪天不骂你？”
　　高晓柏：“别人也受你牵连了好不好？”
　　“谁啊？”宋晓问。
　　“你回头看看。”
　　“我头晕。”宋晓收拾好东西，摊开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陆雯雯被调走了，你后座换人了！”
　　“哦。”

　　宋晓在班级上依旧是一个小透明，除了几个还算熟悉的同学外就只埋头学习。就在家的这几天宋晓许下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和沈桥西以后读一所大学继续自己的偷窥生涯。
　　变态就变态吧！
　　有了这个目标，宋晓就更沉默了。

　　为了学生的身心健康，课程表中有一节名为心理健康教育的课程，一位中年女老师给全年级的学生上这门课。
　　从上到下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对着门课都没什么太大的热情，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地过去，有人睡觉有人学习有人陪着老师聊天。
　　班里一向活跃的石一久和这个老师关系不错，每次老师讲冷笑话，石一久都特别的捧场，自然这个老师就最喜欢石一久。
　　“今天这堂课我们做什么？同学们有什么好的意见么？”老师和往常一样问道。和以往不同的是石一久情绪激动热情洋溢的站起来道：“老师我们表演节目吧！调动大家积极性！”
　　老师自然高兴，但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发现不少的埋着头学习说：“还是以自愿为主吧！你们自发！”
　　“老师我们商量好了，都愿意！点名吧！”一群学生在下面起哄。
　　石一久笑笑说：“点名就没意思了，点学号吧，有点神秘感。”
　　石一久就先唱了一首歌，赢得大家一阵掌声。接着点了他好基友的学号，好基友站起来讲了个笑话。
　　如此点到了白宇，白宇一向是班里的文艺骨干，落落大方的唱了首时下最流行的周杰伦，赢得满堂彩。
　　老师笑着问白宇：“你点那个同学啊？”
　　白宇歪着头想了想报了一串数字，后面四位数是0419，顿时拍桌子声跺脚声连成一片。
　　老师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小点声说道：“接下来的这位同学表演一定精彩，所以才有这么高的呼声。是哪位同学呀，请起立！”
　　安安静静的班级内并没有人站起来。
　　老师又问了一边，还是没人，这下就有点尴尬了。
　　下面学生起哄，老师也觉得拉不下脸面，拿出点名册找到了学号后面的名字。
　　“宋晓。”
　　宋晓正趴桌子上努力和数学题死磕，唱歌笑话什么的统统没听见，正浑然忘我呢。
　　“老师喊你呢！”一直看热闹傻乐的高晓柏捅了捅宋晓。
　　宋晓动作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老师，老师心里生气还努力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看着宋晓，全班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宋晓一个人身上。
　　宋晓就坐在第二排，正对着老师讲台，所以老师看她实在是方便得很。
　　“喊你表演节目。”
　　宋晓放下笔慢慢站起来，用你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老师。
　　老师也看着宋晓，显然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但总不能是老师低头改正吧！
　　宋晓默默站着没吭声，她只是不喜欢说话，讨厌交际，并不是傻，有人费尽心机下套，她自然清楚。
　　“这位宋晓同学打算表演什么节目。”
　　“我不会。”宋晓轻轻地说。
　　老师有点恼怒了，但凡你随便来个什么，就算是出个丑把这事糊弄过去不就完了。可宋晓偏偏什么也不打算表演。
　　白宇的嘴角微微翘起和石一久这些男生一起开始起哄。
　　“准备不好站起来干啥啊？！”
　　宋晓回头看了一眼石一久。
　　凉凉的眼神让石一久恼怒非常，年轻气盛的少年是不允许自己败在一个丫头片子的眼神里的。
　　石一久放开嗓门喊道：“脸怎么那么大呢？谁都表演了就你不行？”
　　这话一说火药味儿就出来了。
　　宋晓也烦了，直截了当的和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不会，我事先也没准备，这么突然把我叫起来，我表演不了。”
　　高晓柏一旁看着这剑拔弩张弱弱地说：“老师，宋晓前一阵子脑震荡了，身体还没恢复好。“
　　老师的脸色顿时变得温柔可亲起来，柔声安慰说：“那你就先坐下吧，让其他同学来表演！”
　　“我曹！脑子真是被踢了！”石一久的声音在起哄声中格外响亮。
　　老师的脸色一紧，她只想到班上的学生可能之间有点小矛盾，没想到的是背后还有其他的问题，索性好在下课铃声响起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随着铃声一起消失了。
　　宋晓坐下，面无表情地继续算题，高晓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真倒霉。”
　　宋晓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不过是白宇气不过找人挤兑她，这次出了气就完了。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给白宇出头的从来都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其他的男生。

　　白宇和陆雯雯是班上两朵金花，班上男生曾经无聊选班花，这两个人平分秋色，所以在这两个娇小姐之间难免就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平日里小摩擦是没少过的，宋晓不过是一时倒霉被这两人牵连了，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宋晓这个被欺负的这么想，并不代表欺负人的也这么想。石一久对这件事情可以算是念念不忘了，时不时的就把脑袋被踢了放在嘴边。白宇那边都淡忘了他这里还是劲劲儿的。
　　还是陆雯雯屈尊降贵跑过来和宋晓说：“你傻呀!你和石一久学号挨着的你忘了？你是419号，他是420号，前面418号转学走了，你向前递进一位418，他就变成了419，和他名字正好相配，因为这个他被取笑多少次了。不过我们班是改过来了，那些任课老师手里的名单没改，所以他才能那么捉弄你嘛。”
　　这个原理宋晓还是懂的，只是想不清楚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怨也是怨转走的那个啊！”
　　陆雯雯听了一笑卖关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哎呀，你把数学作业借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宋晓冷漠道：“高晓柏哪次没帮你拿，什么时候你还寻求我的意见了？”
　　陆雯雯“切！”了一声，“谁愿意让高晓柏帮忙了，要不是你态度不好我至于的么？”
　　宋晓看着陆雯雯说：“我又不是班级第一，我的卷子有什么好看的。”
　　陆雯雯别有深意的微笑：“你要是班级第一就好了，记不记得上学期期末考试大排名你正好30名，我32.”
　　宋晓回想了一下：“嗯，怎么了？”
　　“石一久31，之前他和家里许愿说一定能考中前三十，他爸答应他考中就给他买限量版球鞋。就因为差了一名他被他爸揍了一顿，你说他恨不恨你，尤其你还是上学期期末从理科班转过来的。”
　　宋晓愣怔片刻说：“这也太小心眼儿了。”
　　“你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个大方的啊！你心里有个数啊！数学卷子我拿走了，明天给你。”陆雯雯把心中八卦说完，拿着卷子跑了。
　　高晓柏从外面打球回来，满脸汗水，抓起宋晓书桌上的纸巾就擦。
　　宋晓轻声问宋晓：“石一久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
　　高晓柏原本还红润的脸色顿时变白了，宋晓知道高晓柏的胆子出奇的小，而且从来不会掩盖脸色，的确是知道了，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好了我知道了。”
　　高晓柏还想找补回来：“唉，你知道那是我们男生之间的事儿，再说再说了，咱两家的亲戚关系都够远的了，我上次还因为你的事被我妈骂了呢！”
　　“哦。”
　　宋晓脾气好可也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回去晚饭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高晓柏喜欢班里一个女生，省了午餐钱买了个围巾送礼物。没两天高晓柏就被揍了一顿。
　　至于石一久，要迂回曲折一点，宋晓理了理自己的人际关系，说起来城南中学这些学生，谁有和谁是没有联系的呢，比较城南中学以前是子弟学校，现在改成公立了。可学生还是那些人，换汤不换药。石一久能做初一，宋晓就有办法做十五。学期末的时候班里的同学议论纷纷，石一久的限量篮球是飞了，他在学校讨好白宇的事情被家里知道，还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石一久父亲的单位就全知道石一久为了讨小女生欢心争风吃醋的故事了，偏巧石一久父亲也是个风流的人，刚刚和发妻离婚不久，新娶了小娇妻。顿时画风变成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自然石一久又被揍了一顿，不仅被父亲揍了一顿还被听到消息的妈妈骂了一顿，边骂边哭：“你怎么和你爹那么像呢！没一个好东西！”
　　宋晓告状的事情高晓柏知道一些，非常不服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缺德啊！”
　　“管用就行。”
　　期末考试，宋晓的成绩又前进了几名，考到了22名。宋晓的妈妈高兴极了，许愿道：“要是下学期能考进20名，我就给你换个新手机。”
　　宋晓闷头吃饭，当没听见。妈妈总是这样有事没事就许个愿，起初宋晓也是很开心的去努力，时间久了发现妈妈总是有无限的借口告诉她愿望无法实现领取，等你再努力一点，成绩再好一点。久了，宋晓就再也不信了。
　　十一点钟，沈桥西家的台灯准时的熄灭了。今天恰是十五，月光如水般明亮柔和，宋晓看着沈桥西穿着卡通的棉睡衣钻进被窝里。
　　宋晓目光移到了自己面前的卷子上，再写一张自己也去睡。

　　高二高三的时光如同流水一样平淡，日复一日的复习学习中度过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高考前一周，学校内洋溢着躁动的气氛，大家都不再学习，而是闹哄哄的围在一起畅想着今年高三能有多少考进重点，只有宋晓还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知识点，背诵复习。
　　高晓柏忍不住吐槽：“别看了，我看你看书都快看吐了，你是打算上清华北大么？”
　　宋晓从善如流地合上了书安静地坐着，发呆。高晓柏无法忍受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向陆雯雯的方向看去。
　　宋晓所在的学校在考前一个月做了一项关于理想大学的调查，沈桥西填的学校是c大，宋晓想自己再努力一年，还是有希望的。
　　一周的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到了考试的时间，高二的宋晓放假留在家里复习功课。沈桥西被分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个高中，沈家父母为了儿子的状态，提前到学校附近定了宾馆，方便儿子考试，为了适应环境提前两天就走了。这两天宋晓对着空荡荡的沈桥西卧室什么也没看到。
　　高考这天，宋晓正在家里看书，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吓了她一条，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喂？”
　　“宋晓么？我是沈桥西。”
　　宋晓愣住。
　　“我的准考证丢了，备份在我卧室书桌中间的抽屉里，房门钥匙放在门口的第三块砖下面，你能帮我拿一下么？”
　　“……好……”
　　宋晓一路飘摇的来到沈桥西家的宿舍楼，虽然日日相见，却是第一次踏入，尽管外面艳阳高照，楼内依旧清凉。宋晓努力控制自己的脚步，来到三楼，走到沈桥西家门口，的确有一摞砖头，找到第三块摸到钥匙，开门，脱鞋，进入熟悉又陌生的沈桥西的卧室，打开抽屉，准考证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宋晓站在楼下的时候脑子还是晕晕的，一个摩托车紧急刹车停在楼门口，车上的人，宋晓认识，是沈桥西的舅舅。
　　沈舅舅满脸焦急然而宋晓还是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一丝笑意。
　　“小姑娘谢谢啦！”风一样的从宋晓身边掠过。
　　准考证如期送到，沈桥西顺利进入考场。考完两天，从宾馆回到家，窗帘依旧是摆设没有拉上。宋晓却再也没有看上一眼。
　　一个月后沈桥西的C大录取通知书到了，沈家一片欢腾，举家提前去C省考察情况顺便旅游。
　　9月开学，沈家父母回来不久就卖了房子，办了提前退休，举家搬到了C市。
　　沈桥西成了一个美好的传说。

　　一年后宋晓考上了C大文学院，在C市周边的大学城，乘公交车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市内，而沈桥西所在的建筑学院在老校区，遥遥相隔不能相见。
　　三年后沈桥西毕业顺利工作，宋晓在全力准备考研。
　　两年后暑假宋晓回家，听到母亲说沈桥西前段时间回家办了婚礼，新娘子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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