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夏

作者:nanat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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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落残缺


      黑暗过后,睁开眼时浅月脚踩在深蓝的雾气间,四壁的藤花浸满了紫色陡然朝向中央绽开——她和Cray通过传送阵到了花架的里面。
      顶上忽然一阵巨响,浅月仰头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直撞在才封顶的橙色结界上,随后便是愠怒如雷霆般的嘶吼。
      黑色物质拖着一条粗壮鲜红的带刺藤蔓,直通地底,四周的木架与藤花同时开始了如呼吸般的脉动,地面也同频率地颠簸起来。
      那东西又奋力顶撞了结界一次,才转了个方向,沿着木架疾速爬下来。Cray赶紧拉浅月后退。
      待它近了,浅月看到的是一团覆盖着浓重黑泥的块根状物质,吸收了血液的经络不时从黑泥中突出。巨大块根上坐着的,正是在花架中跳舞的女子,此时已经眉目清晰,秀丽端庄的“它”笑颜如浅月直觉般的阴寒。
      Cray打量着“它”全身,目光在袖口处顿了顿,淡淡地说了句:“木瓜纹,果然是阿市。”
      “阿市?”
      浅月正想问Cray口中的是谁,块根上形同鬼魅的女子却突然嘴巴翕动着发出空洞的声音:“为何……为何要打搅阿市……?阿市只是,阿市只是想回到长政大人和哥哥身边而已……”
      浅月默念着“阿市”和“长政”这两个名字,方才看过的小说情节立即充满大脑,她脱口而出:“长政,浅井长政……”
      块根发出一声低吼,木架上的紫藤花如子弹向浅月疾飞而来。浅月急忙弯下腰,等藤花在自己上方碰撞后,她右手往头上一缠,将它们扫到了一边。落在蓝色雾气里的藤花弹动了几下,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就再也不动了。
      “回到他身边?”Cray笑不可支,“给你伞的地缚灵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只不过是在饲养喝血的毒花,却不自知?”
      幽蓝的女子脸上还维持着僵死的笑,身下的块根却开始不安分地蠕动:“只要,阿市只要能让生前最美好的记忆永生,阿市就可以……”
      “哦,这些毒花是你生前最美好的记忆?你就用自己吸食过后已经凝固的腐血再煮烂了喂饱它们?原来在你的长政大人喜欢这种东西。”
      块根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渐渐加快了蠕动的速度,那些红色经络突起得更高,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里头夹带着空气和蔷薇花粉末的血液在流动。一想到这其中必然也有属于自己和Cray的血,浅月感到一阵恶心。
      Cray倒是滔滔不绝地和面前的鬼影攀谈起来:“呵,但是你刚刚一动杀念,这些毒花可都自动跳出来寻死了哦。”话音刚落,他的枪口朝下,将地上的藤花一朵不剩地统统射得粉碎。
      痛苦的嘶叫从块根里迸发出来,地面上深蓝的雾气汇聚一团,仿佛具备磁力般地将浅月悬挂在半空,与那鬼影只有咫尺距离。雾气在浅月与鬼影间相接,一时间悲伤、愤怒、悔恨和孤独的情感席卷而来,浅月捂住胸口蜷缩着□□不已。
      下面的魔弹将军笑得势在必得,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少女,举枪瞄准鬼影,用诅咒一样缓慢的音调低声道:“你这妖怪如今已成无法离开花架一步的地缚灵,早不是什么‘阿市’了,纵然再怎么妄想往昔美好,难道你认为你的长政大人还会来迎接你?”
      “啊——呃,好、好痛苦——”强行注入的情感愈发沉重,若不是手背伤口一直提醒着疼痛,恐怕浅月早就昏死过去了。
      听了Cray最后一席话后,块根突然停止了蠕动,表面的经络不再伸缩,里头的血液也似乎瞬间凝结,整个看上去不再像活物,而更像是一尊丑陋的、被艺术家废弃的雕塑。鬼影右手边的黑泥处伸出一把猩红的、滴着鲜血的伞,上升到它头上撑了开来,无穷无尽的鲜血像有倾盆大雨落在伞面一般,沿着伞上的褶子淌下来。
      Cray的魔导枪早已对准那把妖伞——地缚灵的伞,几道白光穿透它,引发出蛛网一样的无数光丝将它束缚,霎时间妖伞变得破破烂烂。下头的鬼影脸上带着扭曲与不甘的表情,消失在空气里。
      块根表面的污泥崩开了龟裂般的裂痕,一层层黑块脱离后,那个灵秀优雅的“战国第一美女”——阿市真正地站在了Cray面前。
      然而折磨浅月的感情却丝毫不减,依然压迫得她快要窒息,原本连接在鬼影上的深蓝雾气也通向了阿市后颈。
      “那么,不再是地缚灵的阿市……是不是就可以回到长政大人身边了……呢?”她的声音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点起伏。
      “什么……‘阿市’、‘长政’……‘哥哥’的……从、从我脑子里滚出去啊!”松了刀双手紧紧揪住领口,胸口和喉咙都似火烧的痛,属于阿市的温柔嗓音推搡着吞噬浅月自身的意识,在她的脑中似水蛇游动。
      目光无神犹如木偶的阿市,绷起左手五指,拖拽的巨藤从她脚下断开,裂口处喷溅出粘稠的血液在地面漫开。阿市五指收集起正好够一朵蔷薇花分量的血液,笔直地朝已经蜷成一尾虾米的浅月投去。
      Cray见状忙调转枪口将那些毒血射落到木架上,可不想阿市右手也没闲着,趁他分神之际一束毒血深深地注入他肩头,顿时Cray的左臂如遭电击地一阵酥麻。
      得逞的阿市再次开口:“虽不知为何阿市的怨气无法传递给你,但令她痛苦致死足矣。”说完长袖顺着浅月的方向一挥。
      Cray移动就快要失去知觉的左臂,魔导枪直指阿市,右脚往地上浓稠的“血泥”里一踏,被浅月失手扔下的“樱雪”笼罩着淡淡的光芒。一手接住樱雪的Cray用那锋利的刀刃飞快地在自己整条胳膊上划了一条口子,整个过程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饶是已没了人类感情的阿市也不禁颤抖了,眼前这个男人丝毫不畏惧自己释放的怨气不算,竟能以这样的做法来换回身体的知觉——他太过危险了,甚至远比身为魔灵的自己危险。
      “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你生前就是不懂武艺的弱女子,即便化身魔灵也是废物一个。”Cray说得充满嘲讽,“不过,如果我没有幻听的话,刚才你是不是说自己已经不再是地缚灵了?”
      “那便如何?”
      “真是贪心啊,既企图摆脱地缚灵的约束,又舍不得守护地缚灵的花架,呵呵,哈哈哈哈……!”
      阿市的身体开始了强烈的抖动,木然的脸上慢慢有了负面的表情,她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笑得那么放肆,而在他的嘲笑声中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她信奉至今的东西在濒临崩溃。
      虽然身上已经伤得七零八落,Cray看上去却心情非常好:“呵,笑死人了,这样的你还执着要回到你的长政大人身边么?试问浅井长政爱着的是你还是阿市?”
      “阿市……我、我还是……阿市?”她重复了好几遍“阿市”这个名字,倏地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如此陌生,仿佛是一个被遗忘了很多年的故友忽然造访,自己根本措手不及。
      “你已经不是那个阿市了……”Cray说到这里终于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意,“死去的人就该投入轮回之道,而你迷恋生前记忆几近疯狂,不仅挣脱不了自己的愁怨化为魔灵,还受了地缚灵的蛊惑,渐渐变成了只道嗜血的妖怪……就连促成你致此境地的‘记忆’,也被你忘记了。”
      “不……不是的,阿市、阿市没有忘记!阿市是……”她胡乱地摇晃着头,但Cray口中所说的“记忆”,却根本没有回应她。
      Cray抬头看向半空中受尽折磨的浅月,又瞥了一眼陷入混乱的阿市才道:“浅井长政所爱的那个阿市,在那里。”
      “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你不过是占有阿市这个外壳的妖怪,你用来尽数对付这女孩的怨气,才是真正的阿市——所有的记忆可都在那里面。”
      “不可能!”阿市发狂般地冲向Cray,两只手上集满了地上的浓血,她现在的声音尖锐得就像金属片相互摩擦一样刺耳,“你住口!你住口!”
      “呵,自寻死路。”Cray任由阿市手中的毒血钻入自己的身体,似乎将什么贴上了魔导枪,枪口泛出玫红的细弱微光,对准她脑门和小腹就是一顿猛击。
      直到阿市睁着恐惧和不解的瞳孔倒落在地时,Cray也随着她跪倒,伸出双手扼住她的脖子。冷冰冰的寒意从后颈传来,他勾起唇角,施力卡死阿市的下颚:“带着遗憾消散吧,你们这些无知的魔灵根本连回地下界的资格都没有,哦,再好心地告诉你,你的长政大人早就投胎转世,马上你就会像他和你之间的山盟海誓,烟消云散了!”
      “为……什……”
      “没有为什么,怪就怪你偏偏选择了魔灵这条路吧。”
      阿市喉咙里挤出来的最后一个音被Cray死死掐灭,身体破裂成了千万碎片,沿着那条深蓝的怨气,一块不剩地全数刺入浅月胸口。已经承受了太久消极情绪侵袭的浅月,终于在怨气消散后摔落下来。
      “夜久!”Cray接住浅月,一看怀里的少女已经晕了过去,眉毛挤在一起,看上去很难受。
      Cray试图抱起浅月离开结界,但一抬手才发现力气已经都用在对付阿市身上了,于是他微笑着凝视浅月的脸庞:“呵,不知道Akira那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撤了结界。”

      在外全心支撑着绝对结界的Akira冷汗直流,结界封闭后,里外就和两个次元没什么区别,外面根本无法得知结界里的战况。
      Akira担心浅月和Cray二人安危,又忧虑水面的火势蔓延开来殃及校内建筑,可苦于维持结界根本分心不得。
      池塘上的大火终于烧到岸上,青草烧焦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Akira嗅着那令人心慌的味道,却不敢动弹。
      幸运的是,正在Akira犹豫要不要冒险撤去结界之时,池中之火竟慢慢地偃旗息鼓,恢复平静的水面仍映照着昏黄的路灯光。他知是火中花末已不具地缚灵之力,果断收声,手中扔出几张水蓝符纸甩向池塘上空,一时天降瀑布倾泻而下,岸边的火势总算控制住了。
      花架里大片稠糊的血漫出来,那些色彩异常的蔷薇花尽数凋零,没有了令人作呕的香气使Akira开始深呼吸。有魔弹将军在旁,解决魔灵的速度自是不用说,但Akira脑中徘徊不去的,是那个魔灵“阿市”当夜在自己耳边所说的“背叛者”,只是此刻已没有时间顾念这些,直到结界撤去Cray还未出来让Akira害怕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Akira通过传送阵后,看到满身是伤的Cray抱着昏迷不醒的浅月坐在血泊中,赶忙跑到他们身边。
      “臭小子你可算进来了,等你很久了,喏,那玩意儿里的血都流干净了。”Cray指的是地面那根粗藤,“外面的火应该灭了吧?”
      Akira点头:“花末已经不可燃了,您给的符也很好用。”说到符的时候,他神色有些许黯淡。
      “呵,不过这地方给弄得乱七八糟了。”Cray看着表情依然如陷身梦魇的浅月,对Akira道,“你把夜久带回去好好休息,她很累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怜爱,语气温柔得完全不像和醒时的浅月说话那样刁难。
      “我倒觉得您看上去更累……”Akira接过浅月,如实说道。
      Cray闭目:“这点伤没什么,不过麻痹效果还是挺强的。且容我休息片刻,一会儿还要收拾场子呢。”
      “什么?”
      “你看这哪里像是学校的样子,要不清理干净你这学生会长明天打算拿什么幌子糊弄过去?”
      “明白了,等我将浅月大人安顿好便回来协助您。”
      “呵,真是负责的家仆啊。”
      “您就别取笑我了……”
      Akira依言将浅月送回他们平时住的公寓后,将一身血腥味的她抱到床上,试图叫醒却发现她汗流不止,耽于噩梦般地昏得很沉。Akira只好替她简单地清洗一下手背的伤口,确认了浅月并没有发烧就赶回了Cray那里。
      Cray的知觉与体力都还未恢复,再见Akira后半开了一只眼:“其实我的意思是要你回去照顾夜久的,你这臭小子折返的速度也太快了点。”
      Akira听出这调笑的口吻中掺杂着些责备的味道,于是抱歉地说道:“我见浅月大人既无发热症状身体应是无碍……”
      “嗯,不过一时半会儿她是醒不来了吧……”Cray沉吟道。
      Akira只是应着,但他不晓得究竟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声吐息后,Cray似是休息够了,他双手一撑地便站了起来,轻松得仿佛身上的伤都是被小孩子涂鸦上去的假象。
      “对了。”想到什么的Cray双眼中流转着阴暗的神色,“外面那个小子呢?”
      “哎呀,差点把他给忘了!”Akira一拍脑袋,“还晕着……他看见了花架的秘密,这……”
      Cray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命Akira先在里面待着,然后身影一晃,便去了樾桥之上。
      蹲下来将自己的军服掀开,Cray仔细端详了一阵眼前这个处于昏迷状态的男生,白白净净的脸上在他看来还略显稚气,分明只是个智商还未全开的普通人类,却胆敢蓄意接近浅月家的三代目;而更令Cray不解的是,那个就连征夷大将军都要让三分颜面的的浅月夜久,居然会将他卷入地下界的事件中——念及此,Cray就恨不得捏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虾米。
      他在夏莫树人中上一掐,小男生缓缓地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烧成了灰的草皮、染血的土地、以及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不友善的男人,夏莫树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很可怕吧?这副景象。”Cray根本不去看他,只是凝望着花架含笑问道。
      夏莫树没有回应,只是惧怕的眼神在脸上渐渐加深。
      “害怕的话,就不要再招惹夜久了。”
      “我……”夏莫树咬了咬嘴唇,听Cray如此亲密地唤浅月的名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Cray留了个冷漠的背影给夏莫树,“滚回去睡觉,今晚看到的事如若泄露半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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