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百侵不染

　　“阿笙，你起了吗？”十二年岁的小穆珩，美人初长成，从屏风那探出半个脑袋来，光看那双眼睛，便知道是个俊俏小公子，也可能是小小姐。
　　“恩。”这边椅子上斜斜窝着另一个身影，同小穆珩有着一样的眸眼，垂了长睫正静静地看着一本书，也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神思，小小年纪，这有些慵懒的姿势里却散了些疏离的味道出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醒了，平日你也是你醒的更早。”小穆珩带着清朗的笑，从屏风后跳出来，走向小穆笙身旁，一点一点，冲散开房内的疏离气息，竟也出了点柔和的味道。
　　捡了旁边那张椅子坐下，小穆珩带着笑意看着小穆笙，看了半晌轻笑道：“阿笙还在生气？”
　　小穆笙却只是看着书，没有说话。
　　小穆珩却又笑了，“你果然还在生气。”再轻叹口气，“阿笙，我们也十二年纪了，理应住在自己的房里了。若是你平日无聊，我常过来便是。晚上……偶尔也可住下陪你的。”
　　说到这里小穆笙那边总算有了些反应，长睫微微颤了一下，仍看着书不搭话。
　　小穆珩轻声笑道：“这样讲你便开心些了吧。”
　　从一旁书架上随意取下一本不太厚的书，翻了两页，便听旁边清冷的稚声，“太远了。”
　　放下书，看向旁侧，小穆珩的姿势没有变，书中那一页也很久没翻走，一直盯着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这样一句，倒还有些没头没脑。
　　“来去半柱香，已经是很近的了。别的院子还要更远些呢。”
　　小穆笙又没了声，过半晌才道：“那你今日留下。”
　　“恩。”
　　轻轻的一声“哗啦”，小穆珩手里的书终于翻过一页，微微低下的脸，能看见一抹很轻很淡的笑意噙在嘴边。

　　这是方才擦着寒扬君手指时，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林青一是以第三视角看完全程的，恍然回神，已不见了寒扬君人。
　　他还是追出了门去。兄长出门他理应是要送的。
　　跨过门槛见江景送着寒扬君正走到院门，往前欲抬腿跟过去，却听得寒扬君的声音，“江景，我有一事嘱咐于你。”
　　应该是得益于怀佩君这具身体，林青一现在的耳力很好，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得心又是一悬，不晓得寒扬君要嘱托江景什么事情，与他又有关否。
　　“寒扬君请讲。”
　　“阿笙他……”寒扬君顿了顿，“这段时日里，兴许会举止怪异，性情大变，你……便视作与平常无二便可。知道了吗？”
　　江景竟也没有质疑，只是答道：“是，江景谨遵寒扬君吩咐。”
　　林青一默默退回了房间。
　　寒扬君这一举虽是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让林青一松了口气。这应该说明寒扬君至少没有怀疑他，但为何寒扬君突然态度大变，转身便走？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林青一想了想，他说的是成亲一事。他一说出这事，寒扬君便神色闪躲，甚至不敢看他。
　　林青一平时还是个冷静的人，思虑事情倒也较为全面细致且客观，可想到成亲这件事时，他不可避免地脑补了一出恶俗的桥段，无非就是兄弟二人爱上同一人这样的戏码。林青一忍不住扶额，都怪上一世被姐姐逼着陪看的那些电视剧晚八点档。
　　成亲这个事暂先按下不谈，倒是承了寒扬君此番叮嘱的好意，以后在江景面前便能稍微放开些了。
　　江景很快便回来，见林青一站在门口，顶着那张圆滚滚的可爱脸蛋问他：“您要出去走走吗？”
　　林青一连忙退进屋里。
　　下午便有些无聊了，他先是发现了原来这屋子是左右对称的，大门往左是里屋，往右是书房，中间则是厅堂。后来又一一应承了江景若干的提议，比如“您要看书吗？我给您沏壶茶？”“您要写字吗？我给您磨墨？”“您要休憩会儿吗？我给您拿件披肩？”
　　可他书也看了，看不大懂。字也写了，用不大来毛笔。此时又是实在睡不着，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看到江景圆溜溜的大眼睛，便起身拉过一张凳子放在跟前，两人好挨得近一些。林青一拍拍凳子面，“别站着了，过来坐。”
　　江景有些疑惑，端端正正地坐下了，问道：“怀佩君您想问我什么吗？”
　　“你知道寒扬君成亲一事吗？”
　　江景歪了歪头，“当然知道啦，这可是宗门大事。”林青一知道不用他问，江景也能细细解释，果然江景继续说道：“就是这月二十七，寒扬君便要迎娶凌云宗宗主的女儿柳惜蝶了。这可是玄清宗和凌云宗第一次结亲呢，宗门很是看重，前前后后都快准备了有三个月了。”又笑道：“听说那柳惜蝶是个大美人呢，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这……玛丽苏的名字和称号。
　　“那我是否曾见过柳惜蝶？”
　　“您见过的。”江景兴奋地说：“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听您夸一个人好看呢。您说：’柳惜蝶确实是美，果然不负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因为您这样讲话实在是少见，所以我记得尤为清楚。”
　　听起来真和他……之前想的一样呢。果然，生活才是最好的编剧。
　　“那是何时的事情？”
　　江景仔细想了想，“大约是四五月前吧，您同宗主还有寒扬君一同拜访凌云宗。那时柳宗主提议让两个宗主的弟子切磋比武，增进些感情。柳宗主便派了自己女儿柳惜蝶对凤真三师兄。您和宗主他们都坐席上观。比赛倒是没什么输赢，凤真师兄一直让着柳惜蝶，两人也就打得平手，约莫盏茶功夫，柳宗主便说点到即止，叫停了比试。而后回了玄清宗没多久，便听闻柳惜蝶对寒扬君颇有好感，柳宗主又亲自登门到访与宗主商量此事。大约也就半月后，宗主便派人提亲了。寒扬君也应了此婚事。婚期便定在了这月的二十七。如今算起来，还有将将七天时间。”
　　这样说起来，林青一的推测倒是非常有可能。两兄弟同时到了凌云宗，皆对柳惜蝶有意，但柳惜蝶喜欢的却是温和亲人一些的寒扬君。这样的选择也是没错，两人比对起来，怀佩君的性子确是冷了些。只是寒扬君得意，怀佩君必然就失意了。两人的矛盾大概就是那时吧——回忆里寒扬君亲口说出成婚一事。但他没有看到怀佩君的反应便转到了另一个回忆去了。
　　而寒扬君问他记得什么时，他偏偏说了此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自己已然失忆，这些事便就当过去了。婚期将至，自己作为新郎的弟弟必然不能缺席，当务之急还是跟寒扬君商量一下帮忙一事。
　　只是想到寒扬君是怀佩君的孪生兄弟，面对他时难免有些害怕与紧张。
　　想完此事，林青一又问道：“除此之外，宗门里可还有别的大事？”
　　“大事？”江景歪歪脑袋，不明所以。
　　“……什么事都可以，随便说说就行。”
　　“我想想哦……”江景嘟着嘴，眨巴着又大又亮的眼睛，想了想，道：“您入水清洞时宗主刚好去赴宗门大会商量围剿血魄山一事。不过前几日便回来了。然后……三月初宗门又该招新弟子了，希望您这次能选到满意的徒弟……”
　　“选徒弟？”
　　“是啊，这新弟子都招了两轮了，您却一直选不到中意的。上一轮寒扬君倒是收了个五岁的孩童，据说根基还不错，学得也快。您却一个没有入眼的。”
　　“对了，”林青一想到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我可以自由出入宗门吗？”
　　“当然是可以的，您是师叔，不用遵循一般弟子的条规。”
　　好，那便暂定寒扬君大婚后，离开此地。想到此他忍不住看了看江景，有了想带他一起走的想法。
　　江景像看出了他的打算，问道：“您要出宗门吗？”
　　“还在考虑，没拿定主意呢。”他笑着答道。
　　“怀佩君。”未想江景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您要是再出门，别再忘记带着江景了。上次您和寒扬君下山除魔就没带我。害我一人等了好久。上上次您去洛仓城也没带我，还有上上上次，您去凌云宗也不带我！我都没见到那天下第一美人的柳惜蝶长什么模样！”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抽搭了两下鼻子。
　　林青一哭笑不得，“好好，一定带上你。”
　　若是真要离开，有个小家伙陪着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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