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一生所爱

　　【一】

　　“韩先生，你也不注意点身体！”
　　小护士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他换好吊瓶一边数落他。
　　韩叙点点头谢过小护士的好意，疲倦地微阖上眼。上个月他才因为胃病来了医院一趟，因为工作太繁忙，没有按照医嘱好好休息，结果昨天饭局上几杯推不开的酒便让他轻易二进宫了。
　　他想起来时父亲的欲言又止，知道父亲一直觉得自己工作那么拼命是受他的拖累，决定这次还是在医院好好养病，免得父亲担心。
　　决定好了他便拿出手机开始联系下属。
　　“小刘，是我。你帮我去请个病假，嗯，一周吧。这一周事情让瑞华来暂管，最新的文件都在左边第三个抽屉里。如果有什么事情决断不了，就让瑞华来问我。嗯，先这样吧，麻烦你了。”
　　要养胃饮食上有诸多忌口，医院的饭菜又实在难以下咽，韩叙想了想还是打算让家里的阿姨做好送来。这些年来他不要命似的工作，再加上天赋好、能力强，很快便破格升上了经理的位置，收入也相当可观。父亲失明在家多有不便，他又常常不在家，现在手头有余钱，便索性请了个阿姨在家照顾父亲。

　　韩叙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打，便听见说话声越来越近。他看了看右手边床位有些乱的被子，觉得应当是同房的病友回来了。他今早来办理住院的时候隔壁床人便不在，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性情，毕竟这一周他想好好养病，若是摊上个不安生的病友难免要受折磨。

　　“你走慢点！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啊？你要是再滑一次我可托不住你，非得把右脚也摔断你才甘心是不是？”
　　女子的声音软中带糯，即使是训斥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也带了几分撒娇意味。
　　男子求饶的话韩叙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怔怔地看向门口，果然是简单。
　　比起上次见她，她的气质又更沉稳了一些，但脸蛋还是依旧的孩子气，长直发披散两肩，也不怎么用心打理。

　　“兄弟，新来的啊？我叫刘铮，你叫什么？”
　　那个自称刘铮的男子出声了，韩叙才把注意力分了一丝到他身上，韩叙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平静起来。
　　刘铮左脚上打了厚厚的石膏，大半重心都靠在简单身上。韩叙细细打量他，想着他和简单有多么不般配，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
　　出了社会摸爬滚打这些年，他也逐渐学会了人情世故，像今天这样无礼倒是头一遭。
　　简单神情恍惚，打破了沉默：“这是韩叙，我以前的同学。”
　　刘铮看看韩叙，又看看简单，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倒也没在意韩叙的无礼，回到床上后便戴上了耳机，朝简单眨了眨眼。
　　简单有些恼地瞪了他一眼，举手投足间都是亲昵的味道，再看向他时却是尴尬地笑了笑。
　　韩叙心中一涩，刚想闭上眼不再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便举着黑色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原来他刚刚连手机掉到地上都不知道。
　　“谢谢。”
　　“嗯。”
　　韩叙躺下背对着那两人，静静地入睡了。

　　【二】

　　韩叙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少年宫的圆形广场上，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小时候的简单有些胖嘟嘟的，白得晃人眼，笑起来的样子尤其可爱。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又看一眼，又低下头，然后猛地摔在了地上。
　　她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张开嘴就准备哭。
　　六岁的韩叙看着眼前的小白团子，笑了一下。
　　简单看着他的笑，突然就忘了哭。
　　再后来，他就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时候，他的父亲尚未失明，母亲尚未离婚再嫁，他不过是个比常人更为聪颖的小男孩。他不太爱说话，简单也浑不在意，自己一个人便能乐呵呵地说上半天。他呆在她身边，耳朵不太清静，心里却很宁静。
　　后来，一切都变了。
　　父亲突如其来的失明，越换越破旧的房子，离开了他们又重新结婚生子的母亲。
　　压弯韩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韩父的放弃，那时候韩叙还小，不懂什么是没钱，不懂父亲为什么放弃治疗。
　　后来他大了一点，知晓了一些世事，贫穷两个字就像挂在他脊梁上的大石，他越是想抬头做人，这块石头就压得他越难以喘息。
　　他爱他的父亲，但他仍然会因为他的家庭自卑。

　　在他为浆洗得发白的衣服、开胶的鞋子难为情时，简单却能够常常换着漂亮的新裙子在他面前炫耀。
　　在他舍不得花钱饿肚子的时候，简单却能够掏出一大把零食给他。
　　简单对他的每一丝好意，都好像在告诉他：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有时候，他甚至痛恨她的天真不谙世事，她就这样扬着笑脸在他的痛处上踩来踩去而不自知。可有时候，他又庆幸她和旁人不同，不会用同情的眼光看他，相处时都小心翼翼而疏离，生怕刺痛他。
　　如果说，他在自己和简单中间画了一道界线，那么他一定也在自己和简单的外面画了一个圈。圈里是他和简单，圈外是剩下的人。

　　韩叙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上午因为突然见到简单，他忘了交代阿姨送饭的事情，现在天色晚了，他不放心让父亲一个人呆在家里，更不可能让阿姨现在做饭送来。
　　连着两顿没吃，他的胃有些受不了了，韩叙微微皱眉，抿起唇来。
　　“你醒啦？”
　　韩叙循声望去，简单提着个饭盒进来，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垂着眼小声问道：“我刚刚去微波炉那热了一下粥，是我自己煮的白粥，多煮了一点。你一天都没吃饭，对胃不好，要吃一点吗？”
　　韩叙神色微动，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点了点头。
　　这粥的分量他吃刚好，不会太饱也不会不足，韩叙一直看着简单，吃完了这份粥。
　　大抵是他的目光让她不自在了，她有些神经质地将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连捋了好几遍才停下来。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事实上，简单这几年过得如何，韩叙比谁都清楚，问出来是不忍心看她继续尴尬。那一年高考过后，他们去了同一个城市。在好几个实习的地方中，他选择了离她学校最近的那一个，每一个周末，他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看着她。那个时候，她身边的人就是刘铮。再后来，为了照顾父亲，他果断地放弃读研，选择了回家乡就业。而简单也没有继续升学，回家乡做了幼教。
　　他们就在同一个市里工作，驱车只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他知道她在这里，离他很近的地方，心也就安了，却从不敢去看她一眼，怕看见她太幸福，而她的幸福和他再无关。

　　简单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些年的情况，神色也渐渐自然起来，最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住院没叫别人来给你送饭吗？”
　　韩叙心中一动，道：“你知道，我爸的情况也不方便叫他来照顾我，我本来打算去医院的食堂吃一些的。”
　　“这怎么行？你的嘴有多刁我还不知道吗？医院的饭你吃的下才怪。”
　　话一出口，两人都感到了那份亲昵和熟悉。
　　不同的是，韩叙心中有些死死压抑的情愫一下死灰复燃，简单却为自己话语中越界的亲密感到难堪。
　　韩叙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自嘲道：“那也没办法，没人关心就是这样。”
　　简单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不要去食堂了，反正我每天都要给刘铮带饭，顺便也给你带一份吧，行吗？”
　　“刘铮”这两个字就好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泼下，虽然答案早在心中，但他还是固执地想要个痛快。她就像是他心上的疮，平常想一想都疼，但若直接将他的心剜出来，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刘铮，是你什么人？”
　　简单回头看了一眼刘铮，突然笑了笑道：“是我男朋友。”
　　一直聚精会神玩手机的刘铮刷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晃了晃脑袋又专心玩起手机。

　　【三】

　　韩叙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床头柜上已经摆好了保温盒和保鲜盒。保温盒里是温热的小米粥，保鲜盒是里是切好的苹果和西瓜。最旁边还放了几本书，都是有关天文学的。
　　他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一门心思只用在课本上，无论什么时候想吃东西想喝水，简单都早在身边准备好了。就好像这些年，他们从没有分开过，她还是紧紧站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他。
　　而他现在最痛恨的两个字，也不过是从前。
　　韩叙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无声地恸哭。
　　他大抵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狰狞，他怕会吓到随时可能出现的简单。
　　突然有人轻轻掀开了他的被子，光线亮得刺眼，他内心绝望了一瞬，却发现那人是刘铮。
　　“韩叙是吧？我们谈谈。”

　　他扶着刘铮到草坪边的长凳坐下。
　　谈什么？谈那些年。
　　谈他年少轻狂无知，一生所爱在失去之后方才知晓。

　　上初中的时候，资质的差别开始显现。谁天资聪颖，谁天生愚钝，已经一目了然。老师不停地灌输着“只有好好读书才有好前途”的观念。于是在韩叙发现对同龄人来说分外复杂的题目在他手下不过是一个个简单步骤的集合，他们需要反复解释才能明白的概念对他是一点就通的事实时，他突然有了点优越感。
　　这点优越感给了他一点在贫穷压迫下喘息的机会，他想，他会学的比谁都好，比谁都更有出息，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足以洗刷现在的羞耻之心。
　　等韩叙上了大学，逐渐有了经济实力后再回头看，他才发现当时的自己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意味，自傲又自轻。

　　简单的爱很简单，简单到全世界都知道。
　　她不曾说出口，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毫无所觉。
　　一方面，他骨子里的那点傲气让他不大看得上简单。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肩上不曾担起任何责任，他不认可她的能力，哪怕一点儿。
　　而另一方面，几乎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是配不上简单的。可怕的是，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他只有一个风雨飘摇，要奋力一搏才能闪现的未来，简单却能在父母地庇护下轻轻松松地前行。他的心里被贫穷和自卑塞满阴暗情绪时，简单却能天真不谙世事，对他笑得一派烂漫。他承认，却不甘于众人眼中的“不配”。
　　在韩叙眼里，他们之所以没能在一起，完全是因为，那时的他，还不是最好的他。他还没有成熟到豁达面对贫穷，他还没有足够的自信去改变命运，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自己和简单分割成两个世界的人，来获得一点点可悲的自尊。他依赖她，却不敢放纵自己依赖。

　　至于让简单她们耿耿于怀的贝霖，至始至终都和这段感情没有一丁点关系。
　　非要给贝霖下个定义的话，她是同类，同样深陷泥沼独自挣扎的同类。他看见她，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掩饰自己那可悲可叹的自卑，聊作大方地直抒胸臆，好像这些事情已经不被放在心上一样。他关心她，在她处于低谷的时候安慰他，就好像安慰曾经的自己。他对贝霖，更像是一种变相的触景生情，而他心中所真正向往的，还是简单所在的彼岸。
　　他穷尽一生也没有办法成为像简单那样的人。
　　所以，在他年少无能的时候，他拒绝正视简单的存在；而当他长大了，简单却已成为他的求而不得。
　　韩叙的爱太过含蓄，含蓄到连他自己都曾忽略。

　　韩叙捂着通红的眼自嘲道：“她爱的太纯粹，我却懂得太晚，说到底，是错过了。最好的她，没能等到最好的我。”

　　【四】

　　接下来的一周里，韩叙又变得像从前一样沉默。他默默地享受着简单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留痕迹地看她偶尔不经意露出的笑容，却不敢去接近她。
　　他能看得出来刘铮对她的照顾，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继续打扰她的生活，现在这样，已经是偷来的时光了。
　　办理出院手续的那一天，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刘铮不知说了什么笑话，简单捂着脸颊笑得跟朵花似的。
　　他依稀想起当年，她扎着个傻乎乎的双马尾，眼睛一闪一闪，也像今天一样笑着，说：“我们韩叙书读的好，篮球打的也好，就连字也写的好看，他根本没有哪里不好。”
　　他一点也不好。

　　韩叙回到了岗位上，却把节奏慢了下来，不再像以前那么拼命，他手下带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前些年是穷怕了，只有忙个不停才能有一点点安全感。这次也是被简单说了几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慢下来了。看几个下属的表现，只怕他们早就吃不消他高强度的工作安排了。想起简单，自从医院一别，已经过了两个月。他知道她现在过的很好，可就是斩不断心里那点念头，却也狠不下心去付诸行动，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吊着。

　　韩叙把看完的文件放到一边，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本想稍作休息，电话却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余淮。
　　“怎么了？”
　　“韩叙啊，我和耿耿打算去旅游几天，孩子太小，带上不方便。”
　　“……你总不会叫我帮你带孩子吧？”
　　“你一单身大老爷们，孩子放你那儿我怎么可能放心啊？孩子放我岳母那，但岳母年纪也大了，我是想说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让你帮忙接送一下。”
　　“行，哪家幼儿园啊？”
　　“英华。”
　　“……好。”

　　英华是简单工作的地方，能有个正当理由来看她一眼也是好的，他会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她的生活，他只是想她了。
　　韩叙到的时候，简单正在跟几个小朋友道别，手里还牵着余淮家的小朋友。小朋友们奶声奶气地喊着老师再见，简单也跟着幼稚兮兮地一一回了再见。也多亏了她的那份孩子气，让她在一群小朋友中毫无违和感，他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
　　在他还不够成熟的时候，他给她贴了个标签，得天独厚。现在想起来，倒有几分可笑。她最宝贵的，从来不是什么优越的家庭，而是那颗赤子之心。并不是每一个人，拥有了她的家庭以后，都能拥有她这样纤尘不染的品性。
　　“韩叙，你怎么在这？”
　　韩叙有些局促，像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一样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耿耿没和你说吗？她和余淮去旅游了，这段时间孩子都由我来接送了。”
　　简单微微一怔，很快又化作一个温婉的笑容，她蹲下身和小小余道别，然后将孩子交到了他手里。
　　韩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你快下班了吧？干脆我等一会儿，顺路送你回家好吗？”
　　简单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额，刘铮，刘铮他待会儿会来接我。”
　　韩叙不再说话，点点头算是道别。

　　【五】

　　韩叙来的次数多了，简单面对他也就愈发自然起来。两人一致地避开当年不谈，韩叙有心，简单开朗，有时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了。
　　这日，韩叙牵着小小余的手站在幼儿园门口等简单，本来二十分钟前就说要带小小余先走了。但他总想着和简单再聊一会儿，没想到一拖就拖到简单下班了。
　　简单一边收拾包包一边接了电话，面色一下变得惨白，韩叙心生担忧，不禁上前一步。简单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脚下一下没了力气，险些瘫软到地上，幸好韩叙及时捞了一把，将她抱在胸前。
　　“怎么了？”
　　简单像是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一样，看着他红了眼，哭道：“医院打电话说我妈在急救。”

　　简单从得知简母正在进行手术后就像失了魂一样，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怔怔地发呆。韩叙把人安顿好，便去办理手续，询问具体事项，打电话通知简父，等把一系列事情办完，硬生生出了一身虚汗。
　　可看到简单木愣愣地坐在那里时，心里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疼的厉害，一下又把那些辛苦甩到脑后。韩叙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简母是买菜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要换做是年轻人，拍拍屁股也就站起来了。但简母毕竟是年纪大了，这一摔，竟起不来了，幸好路过的好心人打了急救电话，把人即时送到了医院。
　　一阵哭声猛地打破了寂静。
　　简单缓缓看向小小余，轻轻推了韩叙，哑声道：“你怎么把孩子带到医院来了？孩子太小，肯定吓着了。你先把孩子送回家，然后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韩叙本不想走，但转念一想，孩子这个状态待在这儿确实是个麻烦，前面自己给简父打了电话，简父应当也快到了。他便对上简单的脸，让她好好地看着他，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道：“我听人说，这种情况，如果很严重的话，是要等家人签字了才能做手术的，既然那个好心人能代签，我想阿姨的情况就不是那么糟。别阿姨好好的没什么事，你先把自己吓垮了。简叔叔应该很快就到了，你就乖乖坐在这里，哪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简单眼睛都哭肿了，鼻头也红通通的，用力地点着头，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韩叙把孩子送回耿耿妈妈家以后又立马赶回医院。简母的手术已经结束了，正睡着。简单趴在她的床边，简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韩叙站在病房门口，心头一松，前面来回奔波的疲惫感立刻席卷全身。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回头一看，是刘铮。刘铮摆摆手，示意他跟他一起走。

　　“韩叙，简单真的很信任你、很依赖你。她这个性子，往好里说是纯真，往差里说是不担事。但没有你的时候，她要真碰到什么事，哭归哭，硬咬着牙也就自己扛起来了。可有了你，她就把你当成主心骨，自己是什么事也不会办了。前面我们来的时候，她坐在那里，脸上是哭得厉害的痕迹，但神情却镇定得很，把我和她爸爸吓坏了，她就一遍一遍跟复读机似的说‘韩叙说，会没事的’。”
　　“你别误会，我……”
　　“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还有，几个月前我住院那回，本来她只是偶尔来看看我，可自从你来了，她就包办了我的一日三餐。你是胃病，她给我们准备的食物都不同，并不像她所说的顺便带一份那么轻松。而且，你住院的时候，我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来早就可以出院了，是她求我，我才又养了几天。你前脚刚走，我后脚也跟着出院了。”
　　韩叙脑海里好像有烟花炸开。
　　刘铮搭上他的肩，突然挑眉笑道：“对了，我是她表哥。”

　　韩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简妈妈的病房的，他现在完全是被惊喜冲昏头脑。
　　简单刚好从病房里出来，险些撞上他，抬头时仿佛被吓了一跳，好半晌才说道：“韩叙……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回家休息吗？”
　　韩叙扣住她的肩，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吻上了那片温软。

　　【六】

　　简妈妈的伤不算太严重，但因为年龄比较大，还是要留院察看一段时间，正好养养伤。简单想要晚上来陪床，却被简妈妈赶了回去，理由是怕影响她工作，坚持让已经退休的简父来陪床。简单无奈，只好白天一有空便来，待到晚上简妈妈催她走的时候再走。偏偏她来的时候，韩叙十有八九都在。

　　韩叙正陪简母说话，把她逗得直笑。简单一进门看见这场景，狠狠地瞪了韩叙一眼，转身又出去洗水果去了。
　　就简单那点心思，从小到大都被简母看的透透的。她见过小时候的韩叙，也一直知道简单喜欢他。当年简单失恋的时候，阵仗闹得太大，她想不知道也难。自家的闺女自然是心疼的，但大人看这些事情总归看的开些，哪有因为韩叙不喜欢简单就责怪他的道理。这些年来简单迟迟不恋爱，让她去相个对象也推三阻四，无非是因为对韩叙念念不忘罢了。她本来想着怎么着也得推她一把，让她去尝试着接受新的人，没想到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此刻看来，两人何止是郎有情妾有意，分明都是情根深种得很了，作为家长，她自然也愿意推这两人一把。
　　简母笑了笑，对韩叙说道：“小韩啊，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去看看简单，带她去散散步，别让这小魔头回来闹我。”
　　韩叙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一弯，道：“谢谢阿姨。”

　　简单被他带到草坪边的长凳时，脸上还带着些佯装的不高兴，他没有去点破她翘起的唇角，只温温柔柔地看着她笑。
　　简单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去遮他的眼睛，韩叙也不躲，任由她动作。
　　她的手紧贴着他的眼皮和睫毛，因为视觉受阻，嗅觉和触觉反而格外敏感起来。她手上有股淡淡的果香，大概是护手霜的味道。皮肤温热滑腻，韩叙有些想作怪，便轻轻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便跟着挠了挠她的手心。
　　简单的手一抖，声音里便多了分恼意。
　　“韩叙，你别闹！我有话想说。”
　　韩叙此刻分外满足，笑的也格外亲切，道：“嗯，你说。”
　　“你能不能别来的那么勤了？我们俩也没什么关系，你老来看我妈是什么意思？”
　　韩叙将她的手拿下，看着她又期待又害怕的神情，故意凑近她说道：“既然一个吻在你看来是没什么关系，那就再来两个。”
　　简单吓得一缩，正好躲在他怀里，索性便将脸埋在他胸膛上，闷声闷气道：“我不聪明，你别让我猜，我就想听你把话明明白白说清楚了。”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一直只喜欢你。但韩叙是个比你还笨的笨蛋，这件事情，他过了好久才知道。”
　　“你出走的那一天，我去了好多地方找你。最后才很辛苦地想起来，你在很小的时候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找不到你了，就去离岛找你。我跑啊跑，很累，却一刻都不敢停，害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到了码头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周末找到你了。你把我们俩的秘密告诉别人了，你不需要我了。”
　　“后来，你转去文科班了，我却好像梦游一样，总觉得你还在身边。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却总也不吃，徐延亮骂我有病，说你都转文科班两个月了。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你是真的离开我了。”
　　“我还是不懂，不懂心里为什么难受。上大学的时候，我每个周末都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就在你身后四个位置，中间隔着一株一人高的盆栽。你每次都和你表哥一起泡读书馆，我不知道他是你表哥，我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大学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抱着最亲密的人哭着即将各奔南北，可能是酒喝多了，我突然发了疯似的想你，我知道，这一次如果分开，我此生再也遇不见第二个你。我跑到你宿舍楼下，不敢打你的电话，最后却看见刘铮送你回来，我不敢上前打扰你的生活。”
　　“能够再遇见你，能够有机会对你说出这句我喜欢你，已是上天垂怜。”
　　“我这些年从未尝试过去喜欢别人，爱情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你才是。”
　　简单声音多了几分心虚，低声道：“我，我试过和周末在一起。可是不对，怎么都不对，最初的感动过去后，我成天成夜地想起你。后来，我就不试了。”
　　韩叙放开简单，看到她的脸时愣了一瞬，无奈道：“怎么又哭了？”
　　简单捂着脸不给他看，埋怨道：“就你话多。”
　　“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们以后慢慢说。”

　　【七】

　　灯光很亮，有些晃眼，但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我愿意。”

　　他低下头，在花的芬芳和微风的轻抚中亲吻她。
　　隔着一整个青春，他终于又拥有了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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