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夜风雨

　　昨晚睡到凌晨两点的样子，被一声惊雷吓醒，此后再无睡意。
　　雷声不过是空气摩擦、振动发声，经远近高低不同的山峦不断反射，形成轰隆隆的响声。这是声学的基本知识。按理说，我们这一代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科学观教育，而且现在也不处于条件反射地将雷雨天和恐怖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幼稚年纪，我为什么会怕打雷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连我本人也不知道。
　　我从小就怕打雷，而家乡是出了名的多雨地区，夏季更是雷雨不断。有雷声我就怕得睡不着，但小孩子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不睡觉怎么行呢。为了消除我的恐惧，可愁坏了父母，想出各种方法。
　　父亲摸着我的头催眠：“你就当是在外婆家睡觉，我和你妈正在阁楼上倒土豆。”外婆家在乡下，乡下的房子一般有两层，阁楼用来堆粮食、杂物之类的。土豆倒在阁楼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挺像轰隆隆的雷声。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到了这个比方的，虽然效果不大，但还是感动地回应他期待的小眼神“稍微不那么怕了”。
　　母亲就简单粗暴一点，直接上床、把我团一团、往胸前一抱、“睡觉！”。果然我是Ｍ体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效果最好……
　　后来逐渐长大，差不多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能伴着雷声入睡。想想那场面，屋外电闪雷鸣得跟世界末日一样，屋内我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睡梦正酣。虽然父母还会像后遗症一样，问我怕不怕，敢不敢一个人睡，但父亲母亲的方法我都没再用过。那时我以为这是随着年龄增长必然的结果。
　　直到我第一次离家，到异地求学，第一次在陌生的地域、陌生的单人床上被一连串的隆隆声惊醒，我才知道，原来我依然害怕雷声。
　　读本科在Ｎ市，丘陵地貌，而家乡则是山地。不知是否地貌不同，雷声也不尽相同。家乡的是惊雷、炸雷。“咔擦”一声之后裹挟着巨大能量的声浪从雷电中心向四周扑去，像古战场上一声令后车、马、人呐喊着向四处奔去。雷雨天就是一片混战的厮杀地，空气中也带着一丝血腥味。我就这被强大的自然力量吓到。相比之下，Ｎ市的雷是不“吓人”的。雷声软绵绵的，像老天敷衍，随便拨弄几声，但为保证工作量，又一直断断续续，不得消停。在这种环境下，骨子里带的恐惧从身体里溢出，化成一丝一缕的线缠绕周身。当一阵雷声过去，正要跌入睡眠的时候，那线又将意识勾回现实，伴随着下一串隆隆声。如此往复。
　　现在想想，我能在母亲的臂弯中安睡，因为我知道那是能避风的港湾，她的体温也让我安心。上初中后以为自己已经克服恐惧，不过是因为父母带给我的安全感随时间积淀，从他们身上蔓延出，透过我们相隔的几面墙，将我包裹。如今相距千里，感受不到那种神奇的力量，才会夜半惊醒再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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