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燃尽·指间沙

　　绝天城。

　　一袭黑衣的男子坐在空旷的大殿中，一个人发怔。过了许久，男子稍稍舒展双眉，起身，带着心事重重的样子离开。

　　百年前，残暴的裂天帝、荒天帝被以饮千樽、绝天为首的正义的势力推翻，裂天帝于万绝谷中被绝天当场格杀，荒天帝被封印永世不得解脱，剩余的爪牙逃的逃、散的散，所剩无几。

　　而后众人以绝天的名字建立了新的秩序——绝天城。绝天被推举为城主并为天下领袖。从此便是绝天城号令天下。之后绝天实行分封，饮千樽封天豪城，掌北方；万流法封天令城，掌南方；鬼千愁封天罪城，掌西方；离尘封天虚城，掌东方。唯独纤陌拒绝分封，并留在了中央绝天城。

　　其后众人各奔东西，在各自的领土中治理所属，经年也难得一聚。

　　岁月悄悄流过，匆匆已是百年。这百年间天下几无祸事，逐渐地走向繁荣。

　　绝天离开大殿来到后山，这里人烟罕至，野兽出没，甚是荒凉。绝天登上数千丈高的山顶，俯瞰远处那渺小的建筑与黄豆般大小的人。“第一年从这里看去，天地浩大，江山无限；第二年再来看，豪情徒生，吟啸高歌；第三年再来，亦是心旷神怡，流连忘返......”绝天望着山下低声自语。

　　“第四年，第五年......第十年，第二十年......第九十九年。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汪水，天也还是那片天，地也还是那方地。原来同样的景色、同样的地方看了、待了几十年，竟是那样的无聊呵。这就是我毕生所追求的吗？”绝天自言自语着，神情迷惘。

　　粗鲁的风儿将衣衫刮得乱舞，淘气的云雾往来穿梭，接着一道幽幽的笛声响起，旋律低沉而怅然，飘荡在山顶。

　　三天前。

　　“纤陌不见了？”绝天惊讶地问道。

　　“是的，帝君。消息是今早纤陌殿主的心腹传来的。”随从恭敬地回道。

　　“嗯——暂时封锁消息，然后秘密派人寻找。切忌不可走漏风声。”绝天仔细地吩咐道。

　　“是，帝君。属下告退。”随从说罢离去。

　　绝天揉了揉额头，便将这事放在一边，待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不轻松啊。

　　一个时辰后，绝天穿戴完毕，步入大殿，坐在上首。此时大殿中已有四人，分坐两旁。左边第一个是一袭蓝色华贵服饰的男子，旁边是一袭白色华丽服饰的男子；右边第一个是一袭碧绿高贵服饰的男子，旁边是一袭金黄灿烂服饰的男子。

　　绝天望着四人，心里感慨万千，却沉静说道：“大哥、二哥、五弟、六弟，咱们怕是有十年未见了吧？我每日可都想念着你们呐。”

　　左边第一个穿蓝色服饰的男子——饮千樽朗声笑道：“难道就三弟想念我们吗？怎地不见四妹呢？”

　　绝天道：“四妹临时有事，所有来不了了，我代她向诸位赔个罪，还望莫怪。”

　　右边穿金黄服饰的男子——鬼千愁“咦”了一声：“三哥，虽说四姐平时有点古怪，但也不至于错过俺们这次难得的聚会啊？哦——是不是三哥你惹四姐生气了？肯定是的。”

　　穿碧绿服饰的男子——离尘“嘿嘿”一笑：“老鬼，许久未见你可是长了胆子啊，若是四姐在这儿，你可敢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鬼千愁不由“呿”了一下：“俺说你这猴子怎地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信不信俺立马撕烂你这嘴。”

　　离尘作出害怕的样子：“看来真是胆儿肥了，不愧是‘天罪城主’啊，还望您老手下留情哩。”

　　鬼千愁怒视着离尘，双手“劈里啪啦”作响，大战一触即发。

　　“老五、老六够了啊，这里可是绝天城，不是你们的狗窝，别胡闹了。”白色服饰的男子——万流法不由喝道。

　　“哼，这次看在三哥的面上放过你，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鬼千愁不平地说。

　　“哎呀呀，我开始期待下次了呢，希望会有趣呵。”离尘嘻笑道。

　　“放心，保证一定让你尽兴！”鬼千愁切齿说道。

　　绝天见状赶忙喝道：“五弟、六弟住口！为一点小事便互相争吵有何意义？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若是在吵我便收回你们的城主一职，听见没有！”

　　二人听见“收回城主”不由浑身一颤，立时噤声，各自将头偏向一旁。饮千樽与万流法听到”收回城主“时瞳孔一缩，神色阴沉。

　　绝天顿了顿，眼光逐一扫过四人，沉声道：“今日与众位兄弟一聚，除了叙旧，还有一事，却是不得不说。请诸位细听。”

　　只听绝天道：“当初我们结拜一是大家投缘，二是为了反抗裂天帝与荒天帝。为什么要反抗他们？因为他们残暴、跋扈、严酷、视人命如草芥。当时天下人无不忍受着他们的肆意妄为，苦不堪言。我虽有心想还天下一片自由，毕竟人单力薄，力不从心。”

　　这时绝天露出怀念的神情：“然后我四处游历，在北邙一一结识了大家。大哥豪放不羁；二哥老成稳重；四妹面冷心热；五弟机灵慧黠；六弟冲动直率。虽然大家性格不同，但都有着共同的理想——对自由的向往。因为双帝他们制订了许多条条框框想束缚人们、奴役人们，剥夺人们的自由。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自由更重要的！所有我要反抗，我们要反抗，所有人都要反抗！都是为了自由！”

　　绝天神色激动，语气渐渐激昂，下面四人默默地听着，一时思绪如潮，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良久，绝天将情绪平复下来，看着四人：“后来，我们几个结义并开始为了自由而奋战。有许多与我们一样的人加入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为自由，为自己，为将来！终于我们赢了，赢得了自由，拯救了天下！我真的非常自豪！因为有无数人的不屈，因为有兄弟们的扶持，因为大家心连心团结一致，最终才获得了自由，才堂堂正正站着做人！”

　　激荡的声音在大殿萦绕。众人低头沉默。

　　“可是，当大家获得了自由后，却变了——变得像我们曾经拼命反抗的裂天帝、荒天帝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以前为了自由那么地舍生忘死，可为何如今的大家不是高高在上、令行禁止，便是肆意妄为、横征暴敛？”绝天带着不解地、愠怒地神情质问众人。

　　良久，没人开口，无形的沉重压在大殿之中，好像喘不过气似的。又过了许久，饮千樽才缓缓地说：“其实三弟说得没错，大哥不敢肯定我们做得事都对。但是，我敢摸着良心说，我所做得所有事都是从大局出发的，都是为了更多的人考虑的。三弟，大哥且问一句，是先有天下还是先有自由呢？”

　　绝天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先有自由。我们不就是为了自由而奋斗吗？”

　　万流法不屑地嗤笑一声，反驳道：“真是可笑！这么多年了三弟还是如此幼稚！当初就应该让大哥当城主的，若不是你凭着武功‘天下第一’，你能当上这天下领袖？”

　　绝天听罢不由怒不可遏，指着万流法说：“老二，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配当这天下领袖吗？那为何当初你们又一致推举我呢？莫不是你心里不服，也想当这天下领袖吧？”

　　万流法不由脸色铁青，羞怒道：“好，老三，我便与你说清楚为何你没资格当这天下领袖！诚然，当初裂天帝荒天帝严刑立法、肆无忌惮，以致天怒人怨，最后落得身死道消。但说穿了，他们的做法根本上是没有错的，只是方法错了。方才你说自由为先，那我且问你，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人人都应无拘无束、无规无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这样吗？简直荒谬！这是要无法无天了！若天下成了这样的天下，我想比之双帝也差不到哪去了。

　　这天下终归不是逍遥自在的天下，而是芸芸众生的天下。我所做的，不过是立下制度、定下规矩，每一个人都应遵循最基本的律法，不能随意逾越；每一个人都应恪守自己的本份，不得任意妄为。如此，天下便有序；天下有序，众生便安分；众生安分，便不会反抗。因此，比起自由，应是天下为先！”

　　绝天听罢不由呆滞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望着一脸“正气”的万流法，感觉又是失望又是陌生。而后看向离尘与鬼千愁，涩声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鬼千愁挠挠头，坦荡道：“俺可没有老二想得那么多。虽然俺平时有点鲁莽，有点蛮横，可俺却从未迫害打杀过任何人，只是俺的性子在哪儿，有时候管不住而已。”

　　离尘也是泰然道：“三哥方才说的‘横征暴敛’想必就是小弟吧。三哥形容得倒也不算过，小弟呢有点贪，有什么好东西便眼红，要抢，要据为己有。可是怎么没有人反抗小弟啊？三哥只看到小弟横征暴敛，没看到这些征收的钱财除了一小部分进了小弟的口袋，大部分倒是用在了其它方面。因此小弟不是圣人，但小弟自认还算半个好人。”

　　绝天听完众人的发言，不由一阵心灰意冷，面上却是毫无表情。过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嘶哑：“或许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依然不会认同。我毕生所求，不过为了自由，我希望人人都能够逍遥自在，不受压迫拘束。所以——只要我还是绝天城主，还是天下领袖，我便决不同意你们如今的做法。要么我走你们留；要么我留你们走。二选一，没有三。”

　　“哼！真是无药可救！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告辞！”万流法愤愤离去。

　　“三弟，大家毕竟百年情谊，还请多考虑一下，到时莫要后悔。”饮千樽随后离去。

　　“三哥，在此叨扰，小弟告辞。”离尘也匆匆离去，

　　“呃，三哥，四姐回来后告诉她大家都很想念她，有空的话便让她跟我们一起聚聚。毕竟这世上要论亲疏还是我们几个最亲了。他们可能有点冲动，你也别往心里去，过段时间便会好的。俺就告辞了，三哥保重。”鬼千愁说完这番话，又张了张嘴，随即又放弃了。接着便向绝天道别。

　　空荡荡的大殿一时有些冷清，但却不及绝天的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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