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遮木

　　天刚蒙蒙亮，叶儿就站在山头等着她的情哥哥—木仡云。

　　昨日，前日，大前日…在很多个过去的日子里，叶儿曾一遍又一遍地问木仡云：“木哥哥，你为什么跟叶儿在一起的时候也要捧着一本书？”

　　回答她的多半是沉默。

　　她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地玩耍。

　　叶儿也是一个有脾气的姑娘。有时候她也会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便会故意赌气喊：“呆木头，木头呆，你以后就天天捧着你的书吧，叶儿再也不要你牵叶儿的手，更不会让你抱叶儿。”

　　每当这时，木仡云只消微微一抬眸，盛满笑意的眸子烟波一转，柔情蜜意地执起叶儿的一只手，轻轻一用力，叶儿就自动钻进木仡云的怀里。

　　而后他便轻轻摩挲着叶儿的青丝无可奈何又宠溺地叹道：“好啊，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

　　叶儿的脸早已被胸膛的温热熏得粉面羞赧，她轻捶了下木仡云：“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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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仡云的步子微急，衣袍被晨间的露水浸湿了，斑斑点点，好不狼狈。

　　叶儿上前拥住他，哭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会，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叶儿，你会等我吗？”木仡云没有问出口，他用力拥紧叶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任性，不要惹伯父生气，不要到处乱跑，不要随便大发善心，不要…”

　　“木哥哥，我不想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叶儿乖，最多三年，我就回来了。”

　　“可是木哥哥，叶儿今年已经十七了。”

　　狠心的话木仡云实在是说不出口，静静抱着叶儿。

　　天一点点亮透，周遭渐渐苏醒。

　　木仡云轻轻拍拍叶儿的脊背，缓慢地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对不起！”

　　叶儿回到家里，失魂落魄地坐在床头。

　　老父咳嗽着推开叶儿的门：“死丫头，一大早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

　　叶儿怒火中烧，使尽全身的力气瞪着老父：“关你什么事，出去，你出去。”

　　老父将一碗白粥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这两日再让我见到你跑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说完颤颤巍巍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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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儿逝去的消息传来那日，木仡云刚好跟将军讨论完下一场战役的作战计划。他心口一痛，喉头一涩，一口血喷涌而出，随即整个身体向后一仰。

　　他整整缠绵病榻三月之久，总是半醒半睡，迷蒙间总感觉有一个身影在身边围绕，时不时地叫他“木哥哥”或者“呆木头”。

　　小榛子说叶儿不愿嫁给她老父为她找的那户人家，新婚当日用火红的嫁衣将自己悬于卧房的木梁上。

　　小榛子说叶儿经常偷偷一个人跑到山头，回来时眼睛总是肿成一条缝。

　　小榛子说叶儿时常点着灯熬夜缝衣服，缝好后又抱着一堆堆衣服枯坐在床头。

　　小榛子还说…

　　木仡云回到故乡时，叶儿坟头上的草已有一人高，她老父坟头上的草也有半人高。

　　他缓慢蹲下身，一手一手慢慢地将叶儿坟头的草拔去。

　　晚上，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叶儿，有小黑，有他，有老父，还有他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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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儿一把抢过小黑，斜睨着木仡云：“你是谁，脏兮兮的，不要弄脏了我的小黑。”

　　木仡云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理了理头发：“它的腿受伤了。”

　　“哼，不用你管。”

　　“我已经将它的腿接好了。”木仡云扔下这一句，弯腰将地上的书拾起来，潇洒自如地转身离去。

　　叶儿低头看着小黑脚上被固定好的伤口，轻轻地替它吹了吹。抬头时，那个从容的身影已经走远。

　　后来叶儿才知道他就是近来才搬到村里的那对孤儿寡母的孤儿。

　　或许是同病相怜，叶儿渐渐收起了自己娇蛮的脾气，整日整日地围着木仡云转。

　　叶儿渐渐长大了，周围的小姐妹定亲的定亲，相看的相看，只有她一人还是傻傻地跟在木仡云身后。老父的唠叨她也只当耳旁风，从来不当真。

　　一日，她看到师塾先生的女儿从木仡云的家门出来时，她才意识到木哥哥不是她一个人的木哥哥。

　　她在家整整窝了三日，而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木哥哥，我老父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哦，是吗？”

　　木哥哥还是没什么反应。“我要定亲了。”

　　“哦，是吗？恭喜！”

　　“呆木头，死木头！”叶儿一把扯掉木仡云手中的书，用脚使劲踩了又踩。

　　“我心悦你，你让我跟谁定亲。”叶儿钻进木仡云的怀里边哭边使劲捶打着木仡云：“你想让我跟谁定亲，啊？是不是我定了亲就没有人缠着你，正好如了你和茗萱的意？”

　　木仡云忍了忍，最终还是用双手轻轻环着叶儿：“乖，休要胡说八道！”

　　他捧起叶儿的脸，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在她额头烙下一吻：“还定亲不？”

　　叶儿破涕为笑，双颊绯红，被他吻过的地方犹如火烧：“原…本…就...不会定亲！”

　　木仡云即将随军的前一日，叶儿的老父找到了他。

　　他开门见山地问木仡云：“你可不可以为了叶儿留下来？”

　　木仡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为了这个问题摇摆已久。

　　老父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小山村，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的感情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对，于是男方抛下女方，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挣前程。他在战场上拼死奋战，有许多次险些命丧黄泉。最后他终于当上了大将军，带着娇妻稚子荣归故里。他在享受天伦之乐之时，那个他曾经心爱的姑娘早已抛下了他和她的孩子，离开人世。她的父母哭骂着说他是个负心汉，并将已然懂事的孩子丢给他。那孩子恶狠狠地看着他，又打又咬，他搂着孩子找到她的坟墓，悔不当初。”

　　老父停了停，咳嗽一阵后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男儿，可是我不想叶儿再步她娘的后尘。如果你不能许她实际的将来，那么请你放开她，让她在平安到老可好？”

　　木仡云嘴巴干涩，微微颔首：“好。”

　　离开的那日，他将早已写好的信交给小榛子，他的心如刀割。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世上哪有先知人，仅有后悔偷药者。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没有她，何其多的明日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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