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拖我下水

　　柳境元亲眼目睹世间浩劫，无辜平民惨死在两股势力的斗争之中，大部分原因起源于他的一时冲动。

　　魏执安慰他，“境元，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再为其他人悲伤，知道吗？”男人抬起柳境元的脸，耐心告诉他。

　　柳境元低下头，现在让他开始有点介意的是：这场以屠杀为主题的战争，魏执是在为什么而战，是他，还是为了利益。

　　雇佣兵A、B小队正在执行相当危险的任务，埋伏在沙棘里的MT战士随时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魏执下令让他们别在狙击手身上浪费时间，直接使用烟雾弹和进行火力压制，逼迫狙击手更改埋伏点。

　　对于魏执来说，曾经谈到的狙击手守住一片海滩的战术构想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得看那把枪在谁手上。

　　打了一阵子，双方停火，等待对方先出现破绽。漫长的等待像是死神的叹息，毫无悬念的战斗拼的是意志力，看我方是惨胜，还是屠杀。

　　MT的战士把先辈们的战术玩得通透，敌强我弱的时候用游击，而魏执这场仗的打法非常野蛮，双方交战，犹如一群耗子对战狼群，耗子的绝技是钻洞躲闪，狼群则十分耐心地等待猎物犯错，偶尔防范和压制一下那些刁钻的小打小闹。

　　“MT并不如国际上宣传的那样实力强悍，他们唯一的优点——有钱，以及爱虚张声势。”魏执告诉柳境元。

　　战火暂时停了，枪身装备隐藏摄像头的雇佣兵调整清晰度，方便魏执更能清楚观察周边的地势。

　　一名MT战士很快被佣兵发现，他正在试图偷袭A小队的队长，用狙击步枪。只是可能因为还不熟悉雷明顿，狙击镜在雇佣兵小队的探照灯下反射出光芒，被轻易救了出来。

　　那人还是个孩子——15岁左右。

　　像极了塞义迪，意淫柳境元的那个MT小队长。他黑皮肤大眼睛，满脸狠厉。然而在被佣兵用极刑的方式拷问时，脸上浮上所有的痛楚：有恐惧，有哀求，甚至有丝丝的渴望。

　　其实，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善恶观，没有是非观，只是从小麻木接受MT灌输的思想，以至于变得残暴凶悍，他只是个杀人机器而已。

　　前方传来询问，请求魏执的指令。

　　魏执让他们以那个孩子为诱饵，柳境元想阻止他，魏执一手抱住柳境元的身体，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动作霸道，却极其温柔，像是在最疼爱的宠物耳旁低语：“听话，好好看着我打仗。”

　　魏执让他们拔掉那个孩子的舌头，擦掉血迹，到前方作饵。

　　柳境元挣扎，在魏执的怀里，让他感觉像是以最近的距离靠近一个恶魔。

　　魏执纹丝不动，盯着屏幕，思考战机。掩体内很安静，大家都正儿八经地站着，只有他被“制住”，只是魏执很温柔，这让柳境元根本不相信能发出如此残忍命令的人根本不是他。

　　佣兵照做，以那个孩子为诱饵，用F国的语言引出潜伏在乱石和沙棘之间的MT战士，一一屠杀殆尽。

　　天将明，凌晨五点的时候是战士最容易松懈的时候，魏执担心柳境元持续受到刺激，让前进的战士暂时做休整，建立防线。

　　掩体内有专门修建起来的房间，里面放着被褥，只是褥子已经发霉，脏兮兮地被扔到一边。

　　严珏等人在待命，轮流休息，魏执到井边打了一盆地下水，端到了房间里。

　　柳境元要自己擦身子，魏执却固执地拿过毛巾，为柳境元把身体擦拭干净，让他躺到他的身边，搂在怀里。

　　“被子盖不了了，晚上冷，抱着将就下。”魏执说。

　　柳境元闭上了眼睛，反抱住魏执，心里一片坦然，没有丝毫不适。战场的一切历历在目，外表沉稳，内在极其残暴易怒的魏执近在身边，让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安心而害怕。

　　这一觉柳境元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A、B小队持续推进，仿佛离胜利已经不远了。

　　魏执带着柳境元出了掩体，上了准备好的军用吉普，沿着A、B小队推进的的路线前行，抵达前线，这是一座极其落后的村庄。

　　A、B小队的队长和魏执接洽，柳境元在被尼克保护的情况下，不愿听魏执他们谈论战术方面的事，逃避那个残忍的世界。

　　茅屋外面，其他佣兵正在对整个村庄进行搜索，排查不安全的因素。整只队伍训练有素，搜查时对每个位置都非常仔细，不会破坏居民原有的东西。看来，这里应该会是魏执的临时作战指挥点。

　　几个瘦的皮包骨的小孩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柳境元，手上拿着木棒，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就算是玩具了。

　　皮肤发黑的老太太仿佛没看到、没有感受到这群人对她家乡的行径，只是坐在门槛，盯着远方，唱着一首听不懂的歌曲。

　　柳境元坐在屋檐下，怔怔的看向她看的地方，他能感受到她的情怀，不是对这个满目疮痍的家乡的眷念，而是对某人的思念，也许是亲人，也许是爱人。

　　魏执来的时候，柳境元回过头，男人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柳境元的双唇开合，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说，“我好想他……”

　　魏执陡然脸色大变，凶恶狰狞的表情仿佛地狱的恶鬼，他拖过正在唱歌的老人，扣动扳机，枪声响彻天空，鲜血喷溅。

　　柳境元双目圆睁，震惊地看向魏执。

　　魏执伸手要去拉他，柳境元立刻拔出腰间的枪。那是魏执留在他枕边的M9K。

　　枪口漆黑，宛如黑洞，要将人吸入漩涡之中。

　　“不要再杀无辜的人了。”柳境元的嗓子沙哑，这次枪稳稳当当地被他握在手中，颀长的身形犹如沙漠中的武士，孤立无援。

　　四周的人没有拔枪，只是盯着柳境元，没有之前的敌意，反而被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吸引。那把枪不像是杀人的工具，反而像是绝望自杀利器。

　　魏执像一匹正在失控边缘的狼，他焦躁地看着柳境元，沉声告诉他，“境元，听话，把枪给我。”

　　柳境元黑白分明的眼睛蕴含悲伤，身形却沉稳无比，他说，“撤军吧，我们回去。”

　　魏执一言不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也许他在要不要缴下柳境元的枪，也许他在考虑要不要打昏柳境元。

　　在三次深呼吸之后，魏执缴下柳境元的枪，意图限制住柳境元，在他的从MT出来的之后，根本没有人敢违抗他指令。

　　柳境元反身想要回击魏执，魏执想不到在这样情况下的柳境元力气极大，像在以命搏命。柳境元原本学过的格斗技巧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他自残式伤害自己和魏执，两人浑身伤痕累累。

　　魏执虽然极其愤怒极其嫉妒，但仍然担心再这样下会加深柳境元腰腹间的伤口，他不断低声安抚柳境元，说，“我保证，不再滥杀无辜，等这一场打完，我们就回家。”

　　在魏执一遍又一遍坚定而又温和的重复下，柳境元的情绪渐渐稳定下了。魏执浑身冒汗，柳境元仍然纠缠在魏执身上，气喘吁吁，他扯住魏执的衣领，像祈求般地低吼，“现在就走，走啊！”

　　魏执被那双柳境元的眼睛蛊惑，柳境元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公子哥儿，干净得让人想要让他明白世界的残酷。但当柳境元开始步步见识到之后，直接跳开了懦弱的悲伤自怜，而是像是一只幼年的老虎崽子，用幼齿不断地去磨咬成虎，带点撒娇的味道，又能从他的坚持中，看到一只未来森林之王的影子。此刻哪怕让魏执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也愿意。亲吻着柳境元的发间，魏执许诺道：“好，我这就安排直升机。”又用商量的语气说，“但我还需要将剩下的事交代清楚，给我一个小时，可以吗？”

　　柳境元低下了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那双总是能说话的眼睛，面对魏执对他的妥协，他点了点头，“好。”

　　在魏执离开去和狗爷他们交代剩下事的时候，柳境元带上一个佣兵，让他翻译，找到被魏执枪杀的老太太的家属。

　　老太太家属的反应让他有些震惊，却又有些觉得理所当然。老太太家里有一个儿子，是个无所事事的光棍。当他知道自己的娘刚被这伙人杀了，悲伤的低下了头，然后丝毫没有激烈的情绪，很自然地接受了母亲死去的事。

　　柳境元还是对他说，“对不起。这是一点钱，请你拿去给阿婆找个好点的地方。”

　　雇佣兵翻译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黝黑瘦小的男人接了钱，远远看着母亲的尸体，“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罪。”

　　柳境元安静的听他说。

　　“地里没有粮食，天天打仗，还有人来村子里抢劫，我的媳妇儿被拖去当了军妓。她们死了都可以去到天堂，那里有大米吃，听说还有西方好吃的牛排。神什么时候才能收了我？”瘦小的男人喃喃自语。

　　这样对生活毫无眷念、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话，让柳境元无法再和他聊下去，他拿出身上全部的美金，递给那个男人，狼狈地走了。

　　柳境元的一辆车，足够这里全村人过上一大阵子好日子吧？甚至他们在有生之年全部的收入都比不上一辆进口车的价钱。

　　魏执走到柳境元的身边，温和的手掌落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那有些失落的发丝，然后如他所说，安排直升机回到江陵市。

　　在F国的一切，是柳境元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他无法评价魏执是好是坏，好、坏是个非常纯粹的形容词，正如非得用黑和白去评价什么，因为大部分人都是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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