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罪名

　　苑然自从决定不做模特，就完全闲下来，彻底成为于河的专业陪护，整天待在于河身边给他读课文，念新闻以及讲解物理难题，日子过的很是舒心。

　　以前的朋友都不怎么来往了，包括那位冷酷先生，有一次，栾奕还问起来，苑然说：“好久不联系了，不过你要是想做造型，我给你地址，他在长沅街有家店。”
　　韦骁杰给他微信发过几个联系方式，有意给他介绍工作，苑然都婉拒了。

　　他是决心要离开那个圈子的。

　　因此唯一的休闲活动就只剩下和栾奕去酒吧喝酒了。两人坐在吧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先前说不做模特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苑然微微抿一口酒，“想去办个辅导班。”
　　栾奕讶异：“教什么？物理竞赛？”
　　苑然难得哈哈大笑，“教画画。”

　　这下栾奕更惊讶了，没想到苑然还会画画。虽然认识时间不短了，但他只是从苑然对于河的回忆中了解过
　　于河，其实对苑然知之甚少。
　　栾奕没有问过，问别人的过去是件没有教养的事，谁知道会不会勾起人家不好的回忆。

　　苑然又说：“我学美术的，清华美院肄业。”
　　其实只上了一年，栾奕听护士长说过，于河出事时，两孩子还是半大小子。苑然把浑身是血的于河送到医院，等于河脱离生命危险，苑然就离开了。
　　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再来了，虽然他看起来异常悲痛，曾气急攻心晕倒在手术室门外，但谁愿意摊上这种麻烦。肇事者跑了，意味着这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但三天后，苑然回来了，并且再没有离开过。

　　栾奕问：“于河父母呢？”
　　护士长叹口气：“离婚了，一开始平摊医药费，不怎么来看。后来各自再婚了，彻底忘了这孩子了。”
　　“那苑然父母呢？”
　　护士长皱眉：“决裂了，有钱有地位的家庭，哪里能忍受孩子这么折腾。”看了栾奕一眼，低声说：“况且这孩子那心思，他父母根本接受不了，要他做选择。”
　　“他选择于河。”
　　“啊，那孩子是个长情的。只是，”护士长欲言又止，“只是，于河没那心思。何苦呢。”

　　何苦来哉。就为了不爱自己的一个人，把自己拖入无底深渊，何苦来哉？

　　栾奕把思绪扭回来，“办辅导班，招生是关键。”
　　招生难，家长都看重名师这块招牌，光鲜履历，丰硕成果。哪一样他都没有，是清华美院，也是肄业，之前也从事的是与美术并无关联的工作。
　　苑然：“先教小孩子，弄个兴趣班，可能对老师要求不会很高。”

　　栾奕摇头，“快别教小孩子了。正是玩耍的年龄，有几个小孩愿意坐下来学画画，都是家长太忙了，送去目的是帮忙看管孩子。”他看看苑然，而且他这性子，冷冷清清的，着实不像是能哄了孩子的。

　　栾奕想了一下，“我认识一朋友，他是师大美院的，读书时就和人合伙搞高考培训，现在他们弄了一培训机构，你要是有意向，我给你引荐一下。”
　　苑然考虑片刻答应了，目前来说，单凭自己人脉办个班有些吃力，如今遍地都是辅导班，他一没经验，二没人脉。
　　栾奕趁机给他画大饼，“你先在那儿积攒经验和名气，等有能力了出来单干，比你自己折腾容易一点。”

　　苑然回家，忙活几天准备了几副作品，他许久不拿笔，落笔很生疏。栾奕的效率也很高，得知他准备好就把大家约出来。

　　栾奕挑的地方，位于静恩路的一家老牌私房菜，设计的很有味道。
　　他们一行人选了角落的包房，栾奕跟他们很熟，稍稍寒暄过后就直奔主题，苑然适时拿出准备的东西。
　　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张旭看了看，什么也没问，把画还给他，温和的笑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苑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知道栾奕可能已经提前打了招呼。
　　“随时可以。”
　　张旭点头：“今天29号，你下月一号来，可以吗？”
　　苑然忙忙点头，举起杯子敬张旭一杯酒。

　　都是朋友，没有那么多规矩，一顿饭吃下来吃的很轻松。
　　苑然话不密，但也不冷场，他一副面孔就是最大的闪光点，人人都乐意同他说上两句。

　　张旭和他挨着坐，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苑然想这大概就是面试了，于是回答的都很谨慎。

　　“我听栾奕说你毕业于清华美院。”
　　苑然顿了下，“肄业，我没读完。”
　　张旭愣了下，他知道苑然是肄业，栾奕说了，他也是为了话好听才说的毕业，这孩子真是实诚。
　　张旭笑笑没做声，又问：“哪一级的？”
　　“2009级。”
　　张旭点点头，“哦，有一年跟着我导师参加过一次座谈会，遇见过陈秉生老先生，我记得老先生说他教过你们那一届。”

　　当年陈老师曾看好过他，也百般劝说过，可苑然还是毅然决然的退学了。他混成如今这副德性，万万不敢在外以陈老师的学生自居，他只会给老先生丢人。
　　“陈老先生教的时候，我大概不在学校了。”

　　张旭看了苑然一眼，看的出他应该很久没画过了，张旭觉得可惜，苑然的画透着一股灵气。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有着不符年龄的沉默，到底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才会使一个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桌上杯盘狼藉，大家兴致都在，苑然找了上厕所的借口偷偷溜出去埋单。

　　“栾先生已经结过帐了。”
　　苑然指指角落：“九号包房的栾先生？”
　　收银点头，苑然当即决定改天得好好请栾奕一次，他帮了他这么多，连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他，苑然太过意不去。

　　休息时间，苑然恶补美术知识，甚至丢开物理，给于河讲了两天结构和透视以及明暗五调子。
　　苑然喜欢这种状态，学生都奔着学习来的，老师奔着传授知识去的，双方关系简单直接，充实还有一点成绩感。
　　教人像素描时，有胆子大的同学建议苑然自己做模特给他们练习，还美名其曰是为了给学校省经费。苑然当然没答应，但这帮熊孩子鬼点子多，居然偷拍他，然后拿去做成海报钉在黑板上练习，苑然简直哭笑不得。
　　最后他挑了张以前做模特时拍的硬照交给学生，学生欢天喜地的去印了海报拿到教室里画，苑然失笑，突然觉得似乎一切都变得有意思了。

　　栾奕最近很忙，白天忙科室，晚上写论文，苑然几次想请他吃饭都找不到人。
　　有一次苑然推于河出去晒太阳，看到栾奕和徐越冬在住院楼后面站着聊天，两人似乎聊的不愉快，栾奕几次想走都被徐越冬抓着不放，苑然加快步子想赶紧走过去，免得看见了尴尬。
　　但是他没有徐越冬动作快，那家伙突然把栾奕一拉，顺势压在墙上就吻了上去，苑然吓一激灵，连忙转过身去，连带把于河也转过来，轮椅歪了一下，差点把于河摔倒在地。

　　栾奕还是看到苑然了，他用了力气狠狠推开徐越冬，头都不敢抬就快步离开，徐越冬还在后面喊：“下班我来接你。”

　　徐越冬也看见苑然了，不过他的脸皮堪比城墙，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乐颠颠的跑过来和苑然打招呼。
　　由于他来医院的次数快赶的上苑然了，他们之间也算是认识了，苑然知道他和栾奕的关系，因此并不反感这个花花公子。

　　“嗨，又推于河出来晒太阳了。”
　　苑然刚刚目睹了一场激情，正尴尬着，他的眼神乱飘，落在于河有些干燥的唇上，耳朵都红了。
　　霎时又慌慌抬起视线，正对上一脸意味深长的徐越冬。
　　苑然挤了个笑，不知说点什么。

　　徐越冬从来不会冷场，他轻易就起了新话头。
　　“苑然，你形象挺好的，挺适合上镜。”
　　苑然听出他的意思，“有什么事？”
　　“哈，上道。”徐越冬抚掌一笑，“是这样的，我有一特铁的哥们儿，他目前遇到点工作上的困难。他们公司最近在宣传新建的购物街，正在筹划拍一微电影，现在缺一男二号，他找了很多人，包括当红明星还有什么网红，公司都不满意。他最近愁的头发都白了，唉，我看着不落忍啊！”

　　“那什么，男一号是最近当红的明星，之前还给做过代言的，就演《罪战》男主角那个。”

　　徐越冬滔滔不绝说了一堆，苑然却不怎么感兴趣，他对拍微电影不感兴趣，对当红男明星更不敢兴趣。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徐越冬就给他铁哥们儿打电话了，“立方，我给你找了一候选人，哪天见见，看看你大哥满不满意。我看丫就是专门找你碴。”

　　打完电话，徐越冬没有一点歉意，居然还能摆出一副救济苍生的样子，“哎，你先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呢，刚才就是给他一点希望，你懂的，就像是《最后一片叶子》那个故事，叶子是假的，就是一个希望。不然我这哥们儿离疯不远了。”
　　苑然无语了，他这先斩后奏的套路玩的实在过于纯熟。

　　晚上，苑然在医院吃了晚饭准备去上课，看到一向要忙到很晚的栾医生脱了白大褂，换了大衣步履匆匆的出了办公室。
　　苑然默默跟在后面，在住院楼门口看到徐越冬那辆骚包的跑车非常欠揍的开了下远光灯，然后等栾奕上车，一秒不耽搁，缺德的从安静的医院一路轰鸣的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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