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要怎么办？夏有点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这么一大家子人，更没见过这么多人叽叽喳喳像是要用热情把他淹没的架势。
　　霍夫人打霍静姝一进门就没消停，先是作势要揍人，家法举起来落到的却是书生身上，哭丧着脸的书生挨了两下后赶紧把躲在身后的妹妹推到他娘面前，霍夫人一把丢下家法抱着乖囡痛哭，不断念叨着不省心的小女儿，等收了眼泪就开始嘘寒问暖，阿囡你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有没有人欺负你，吃好睡好了没，唉娘看你都憔悴了，赶紧炖个汤给你补补……
　　静姝的其余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听闻小妹回来了，一窝蜂地从各自家赶来。但夏不知道为什么老二和老三一见面就干起了架，隐隐听到一两句“都怪你，肯定是你上次把小妹说伤心了她才跑的！”“怪你，你明知道小妹不喜欢喝茶还送她整套茶具，怎么当哥的！”
　　四哥看上去倒还比较镇定，板着一张脸在旁观战，不分上下的两人打累了直接躺在院子中大喘气，就见四哥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唰唰唰写了起来，写完后撕下两张纸，一言不发地给老二老三一人脑门上贴了一张。夏定睛一看，竟是方才两人拳来脚往间的破绽与死穴。
　　两兄弟摘下纸一看，不约而同道：“还是老四对哥哥好！”言罢又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酷似的两张脸上带着凶狠狰狞的笑。
　　老四回过头来看到若有所思的夏，又掏出了小本本写了什么递到他面前，【你不是人】，夏还没反应过来，老四就把小本本往怀里一揣，去看心爱的小妹了。
　　静姝的两个双胞胎姐姐，即使已经各自成家，但依旧在行动和装扮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一左一右站在夏对面，一人一句无缝切换地询问着夏与静姝相遇的过程。
　　“呀，你说你把小妮子从山上扛下来的？”“唉，辛苦你了，小妹近来体重见长。”“啥，你让她裹着袄子睡了三天！”“不是我说，君子有礼也要有脑子吧。““罢了罢了，小妹这次能平安归来多亏你，你今年多大？”“何方人士？”“可曾娶妻？”“老实说，是不是喜欢我妹？”
　　夏被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瞠目结舌，口中呐呐不知如何作答。
　　两姐妹见他哑口无言悄悄咬起了耳朵：“姐，怕不是个傻的吧？”“看着有点愣。”“小妹第一次带人回来，是不是看上这个二愣子了？”“小妹那么跳脱，会喜欢这种闷葫芦？”
　　僵立的夏感觉背上发凉，看姐妹俩聊得火热，悄悄挪动自己的步子准备逃跑。扭头却看到书生大哥恹恹地靠在门柱上，有气无力地招呼大家：“好啦好啦，开席了，进来吧。”
　　被领到上位坐下的夏盯着眼前的菜色发愣，左边坐着霍夫人，右边是笑嘻嘻的霍静姝，一个热情地给他夹菜，另一个和旁边的姐姐们嬉笑着说着话。另外一边四个哥哥均有意无意地看着夏和静姝，心中暗自琢磨两人的关系。
　　“哎呀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霍夫人笑容满面，一扫前些日子的愁眉苦脸。
　　“我叫夏。”夏垂头吃着饭眸子都不抬一下。
　　霍夫人干笑了两声，“那我就叫你小夏吧，你从哪来的呀？”
　　“东边。”夏等咽下了口中的菜才开口回答，继而开始研究碗沿那奇特而似曾相识的飞鸟纹。
　　“东边？”霍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慢慢挺直了背，面上的笑意也隐去了，一反方才的亲切，盯着一直低着头的夏，声音带着一分颤抖，“你是神族。”这并不是问句。
　　霍母的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旧日的记忆蹿上心头，他终于想起是在何时在何处看见过这样的飞鸟纹——那曾禁锢他百年的镣铐，看守人胸前的文身。沉睡的苦痛一一复苏，夏猛地一震，放下碗筷开口道：“原来你们是异族。”
　　“异族？哈哈，你们神族人仗着人多势众将我族赶尽杀绝，如今只能在大陆一角苟且偷生，还给我们扣上异族的帽子，让凡人视我们为妖魔，却不知他们信任的才是真正的魔鬼！”霍夫人一拍桌子，骇了桌上其他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一跳。
　　“娘？”霍静姝惊愕地抬头，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跳起身挡在两人间，紧张地问她娘：“你们怎么了，什么神族异族？”
　　“小湖小海你们把妹妹带回房里去。”霍夫人面不改色地吩咐双胞胎姐妹，四兄弟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以为娘亲准备大动干戈。
　　“哎姐你们别拉我，我不走！”拼死反抗的霍静姝还是被两位姐姐架着离开了饭厅，夏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愿。
　　“我霍氏一族曾发过誓言，绝不让任何神族活着走出圣族领地。今日本应取你狗命，但念在你救了小姝，一报还一报，你走罢，此次只当你没来过这里。”四兄弟还在那为难要是真打起来了要不要劝架之际，霍夫人却出人意料地好说话，直言放夏离开。
　　夏闻言也是一讶，心中微哂，暗想你真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压住怒火的夏拂袖消失在大门外，留下绷着脸的霍母与摸不着头脑的三兄弟在饭桌前相对无言，唯有老神在在的老四重新吃起了菜，一边吃还一边用左手在小本子上唰唰写道【快吃，凉了】，举过头顶示意众人。
　　“唉……好好一个年轻人，偏偏是杀千刀的神族，圣族的小伙子都去哪了……”众兄弟一听便知霍母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约而同地端起饭碗埋头吃饭，一个赛一个快，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比夏天的□□还勤快。
　　老四最先吃完，小本子上也写了新的内容【我吃完了还有事先走一步】，“娘我也吃完了，送老四一程。”老二老三放下碗异口同声道，书生老大斜睨着三人暗暗盘算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脱身，霍母摆摆手：“走吧走吧，反正也指望不上你们。”
　　双胞胎姐妹听闻夏已经走了，又抓着霍静姝好生安抚了一番，静姝却只想着“到手的鸭子又飞了，本还指望能借他之手逃出去潇洒一段时间呢”，明显的失望之情却让两位姐姐误以为妹妹是真的很喜欢那位看上去又愣又直的小哥。
　　夜深人静时，霍府又恢复了平静，一身懒骨头的书生在赏桂凉亭与霍母两人对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都落入潜伏在花园中寻找开溜机会的霍静姝耳中。
　　“娘你为何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
　　“老四给我使眼色了，他直觉夏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让我暂时按兵不动，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一个眼色你就能看出那么多东西来？”
　　“傻孩子，我是他娘啊！”
　　……
　　“小兔崽子看什么呢？”
　　“你也是我娘，咋没看出来我想说啥呢？”
　　“找打呢你！老四他自小口不能言，眼神自然比你活络多了，谁能从死鱼眼里看出东西来？”
　　“所以老四有说夏到底是什么人吗？”
　　“不是人。”
　　“啊？”
　　……
　　不是人？霍静姝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句，仔仔细细地从相遇的第一天开始回想，穿着单衣就上了孤山，烈日炎炎下也能穿着一身大红袄行走自如，人情世故都很陌生，这一切用夏不是人来解释简直完美！
　　但这并没有让霍静姝心生后怕，反而更加好奇夏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不知何处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初夏微凉的夜温度骤降，攀在树上的静姝被风迷了眼，险些掉下去。凉亭中的霍母和书生却是心中一凛，平地起风必有妖。
　　书生身形不动，手已悄悄按在了腰间，趁手的武器随时可以掏出来。霍母悠闲地端起酒杯，小指挑开水面上的残叶，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寒光一闪，十数道冰柱赫然砸落在凉亭四周，半空中闪现一条赤金巨龙，不过一刹那，巨龙收敛了身形，化作人身半隐在云端，凉凉开口道：“一报还一报，念在你们并非直接对我下手的那些人，今日就不取你们的狗命了。”言罢风住云散，夏也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它……”霍母见到龙后满脸震惊，口中喃喃。
　　书生杵着方才冰柱来袭时抽出来的狼牙棒，望着夏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游记：十六日，善有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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