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听说，妖怪大补？”赤金龙爪将我按在岩壁上，轻蔑地打量我的小身板。
　　“嗤，你看我像补的样子吗？”我看似大大咧咧地摊开双手挂在龙爪上，心里却是紧张万分，闪着寒光的爪尖一左一右扎入了我脖子两侧的岩石中，稍稍一合拢，我的脑袋就可以和脖子说再见了，早知道就不在闹鬼的林子里瞎晃悠了。
　　我在神之陆上游荡了多年，近来专爱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仗着自己骨头硬还跑得快，躲过了大大小小的劫难，今天却栽在一个小山村的后山，真是心有不甘。谁能告诉我这种仅在传说中听闻过的巨兽怎会出现在这等荒芜的深山中？重点是它住在这种地方，打哪听的妖怪大补，听信谣言是会死人的！
　　“听说，真人不露相，虽然你看着瘦，没准真的大补呢？”赤色的龙眼眯得只剩下一条缝，怀疑地盯着我，最后下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的决心。
　　“慢！”被血盆大口吓出一声冷汗的我大吼一声，余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龙也被我吓了一跳，瘪着嘴瞪我，两根龙须跟斗鸡的羽毛似的直直立着，沉声道：“听说，人死言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我看你五行缺水啊。”急中生智的我决定忽悠这条张口闭口都是“听说”的龙。
　　“你怎么知道？！”龙好不掩饰它的诧异，我心下顿时有了底，看来今日能不能活全靠我这张嘴了。
　　“听说的。”
　　“胡说！这世上，早已没有人知道我！”没想到我随口胡诌的理由不知哪里激怒了龙，龙爪猛地往下按了一把，几乎将我摁进石壁中。
　　“轻点轻点，其实，其实我会给龙看面相。”我连连拍着坚固的龙爪，话锋一转，反正都是骗了。
　　“哦？”龙似乎是信了，从一照面就没离开我脖子三寸远的爪子终于收了回去，端坐在地上，一个庞大的龙头低了下来，“那你给我看看。”锋利的龙息扑面而来，若不是我本身就已经嵌在墙上了，恐怕要被它吹到哪去都不知道。
　　我煞有介事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上前伸手托住了龙下巴，冰冷的鳞片在手中绽开，我几乎吓得要把手缩回来，但龙很快收拢了鳞片，方才只是它下意识的反应。
　　带着淡淡金光的回忆涌入了我的脑海，我认真地看着一条龙的孤寂。
　　它曾是一条随父亲畅游天地的小龙，它的名字叫夏，它不知道那个骑在父亲背上的女人是谁，只是每次父亲和她在一起时，就会把它一个人放在家里，它不喜欢那个女人。
　　父亲要出远门了，夏被留下了，它赌气地离开了与父亲两龙居住的山谷，偷偷跑去父亲禁止它去的人间城镇游玩。
　　它变幻做人的模样，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他”被热闹的人间吸引了，心里埋怨父亲竟不准它来那么好玩的地方。
　　很多年过去了，沉迷游戏人间的夏察觉了事态的异常，太久了，父亲太久没有回来了。
　　化身为龙，它在世人的惊叹中直奔九天。龙游九天，它细细搜索父亲的踪迹，但什么都没发现。失望又疲惫的夏选了一个小城镇歇脚，意外被人发现，于睡梦中被困在陷阱中。
　　夏愤怒了，利爪割断了铁链，张口吐出大火烧了那个城镇，看着哀嚎奔逃的人群，原本暴怒的心意外得到了平静。夏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城镇的灰烬和一条恶龙的传说。
　　它开始乐此不疲地与人玩起了捉迷藏，放出一些关于神龙的谣言，时不时留下一些踪迹，引得人心蠢动，又突然消失无踪，其实是化作了人形混入城镇，听着人们议论自己，寻找自己，明明就在眼前却不会发现，享受那种被关注的满足。
　　就在夏玩得开心时，它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兴奋的夏直奔而去，但尚未见到父亲的它又突然失去了方向，突然消失的父亲让夏迷惑不已。
　　心情烦躁的夏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它，撞入了为它准备了多时的深网。这一次的网没那么轻易挣脱，夏深陷自己开启的游戏中不得脱身。
　　被囚在水潭中多年的夏，无论是诱惑还是拷打，都未曾变过人的模样，也不曾吐露任何一个字。那些神龙知晓的秘密只是它自己布下的局，诱人入网却困住了自己。它只能选择闭口不言，让那些人认为它其实知道，只是不说。若他们知道夏真的只是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龙，估计很快就会被扒皮抽筋做成龙弓吧。
　　久违的、熟悉的气息，终日沉默的夏颤抖着昂首望向天空，是父亲！但是，但是……不！夏听到了父亲最后一声长鸣，一股熟悉的力量猛烈地投入心口，它剧烈地挣扎着，穿过爪骨的铁链生生从深埋水下的铁砧上脱落，带着血和恨，昔日耀眼的龙又一次起飞、
　　夏没有父亲了，它没有可等待的龙了。
　　意志消沉的夏都不敢去看父亲最后消亡的地方，它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匆匆找了一个荒僻的山林躲了起来，千千万万年的，直到人间连龙都不曾听闻，直到它都快忘记人间的模样。
　　我收回了手，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脸颊，冰冷也带着血肉。
　　“嗯？”夏疑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是……”
　　“走吧。”
　　“我没有去过那里，但我感觉那里有什么在呼唤我，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你确定要跟我走？”
　　“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去到了那个世界——无叶界。
　　万丈金光，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昭平的双眼，不顾双眸的刺痛，捞起还迷糊的昭平飞身跑向来路。无礼轮在身后轰然倒地，浪涛般的震动紧随而来，石块崩裂，轻易地追上了身无妖气的我，听着后面的风声，勉强避开几块较大的石头后，还是避无可避。
　　脚不沾地地跑出了无礼轮所在的洞穴，跑过一个转弯后我一把丢下昭平，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筋疲力竭了，我反手一摸，背上一片濡湿。要命，前一秒还在庆幸自己找回了记忆，下一秒就给予我痛击，无礼轮真的是相当无礼了。
　　沉闷的炸裂声渐次沉没，唯余不肯平息的回声在悠长的隧道中来回长鸣，失去光源的铜镜渐渐黯淡，像日落般无法挽回，空余一室灰烟。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我听到了为数众多的脚步声，正从隧道的另一头赶来，想必是刚才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穷追不舍的圣族在山穷水尽的时刻意外地有些可爱，至少我不用因失血过多而死。
　　“杀了他，带走那个小的。”等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要杀掉的是关乎无花界和无叶界存亡的关键人物吗？被两名黑袍架起来的我无力地垂着头，背上的创口比我想的要严重，没有妖力护身的我真是分分钟要去见母神了。
　　“不行！”关键时刻昭平站出来替我说话，“龙魄已与我融为一体，若我死了你们休想再找到一条真龙！”
　　“慢，把刀放下。”黑袍领头人听上去明显紧张了，“带他走。”
　　安下心的我终于一头栽进了黑暗中。
　　这次没有守门人来讨要我那一颗残破的心，但有人在对我的背做什么！剧痛让我猛然醒转，双手一撑就想起身，但背后那只手轻轻在我腰间一按我就如无骨泥鳅一般瘫到了床上。
　　那只手无视我的痛苦，继续在我背上任意施为，每挑出一个碎片我的背脊都在颤抖。扎得很深的那些被他毫不留情地扒开伤口，两指捏起那细小的碎片丢入一侧的铜盘中。
　　我握拳忍受着粗暴的治疗，心里已将那只手的主人诅咒了一千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一定给他造一座堪比皇家陵园的墓葬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侧着头我只能看到一身墨黑的长袍，背后这个是圣族无误。而我正趴在一块寒气逼人的黑色石头上，不知身在何处，可能是圣族的领地吧，看来他们这些年过得不是很好啊，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本想暗中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的我却是实在无法忽视背部传来接连不断且不会麻木的疼痛，他一定是给我用了什么保持清醒的药，不然怎么会过了半个钟疼痛还如此清晰。
　　那人忽然弯腰，温润的鼻息扑在裸露的背上，我忍不住扭腰躲了一下，却被他不满地按住了，仔仔细细地在我背上嗅着什么，还咂了咂嘴，咕哝了一句：“不对啊，怎么还有？”然后他又重新把每一个伤口都扒开看了一遍！我去你大爷！
　　被疼痛冲昏了脑袋的我只想反身给他一拳，但奈何被人一只手压得不得动弹，只得愤懑地咬牙。
　　“听说，你是禄榭？”身后的人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游记：廿日，听说，太白在玩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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