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安天涯

作者: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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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痛彻心扉又左右为难


      安墨茹一口气跑出去,一直跑进安家所在的小区大门,才捂着胸口喘着气停下来,撑在欧式雕刻的石柱上平复心神。还不时回头看向进门处,担心那匹恶狼会追了来。

      幸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练拳十年,她终于真正意义上攻击别人了,不仅咬得他见了血,还撞得他痛得直不了身,可惜用的都不是正规招数。而他受伤的两处,都是男人最难以启齿的敏感处。

      哼哼,谁叫他吻她,还那么出言不逊呢?

      想到这里,安墨茹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擦自己的嘴唇。她突然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唇上,还留有那匹牙白狼唇舌的温度,和他身上透出的特殊薄荷气息。

      另外,自己的嘴唇,怎么似乎比平时要饱满很多?!

      真是乱七八糟混乱得难以想象的一天!安墨茹愤愤地想。自己强忍着心痛去见证姐姐的事业和爱情,却莫名其妙被一匹狼拦劫并被轻慢侮辱。

      这一切,简直比自己编的那些故事还要离奇!

      安墨茹像要吐纳尽心中沉沉的郁气似的,呼了一口长长的气,再次确认身后没有人跟来,才举步往自家小别墅走。

      安家住的这个欧式别墅小区,离C大不远。当初,就是为了方便安灵芸就近上学才买的。因为姐姐说,不想过早地离开爸爸妈妈。而爸爸妈妈,也心疼她,怕她在学校里住不习惯。所以,安灵芸学校寝室里的那张床,几乎成了摆设。

      不过这段时间,姐姐好像因为学习忙,在学校里住的时间多了起来。倒是天熙哥,仍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就像回自己家似的,往安家跑。有时和姐姐一起,更多的有时候,是一个人。

      当然,安家上下,都不当他是外人,甚至,早已当他是安家的一份子。谢妈妈那份心思明显,其实,自家爸爸妈妈的心思,也同样明显。

      “墨墨,回来了?”看见她小女儿走进大厅,安妈妈立即揭了脸上的面膜,走过了揽住安墨茹的肩,关切地问:“饿不饿?妈妈煲有汤,你先喝一点?”

      安墨茹怕妈妈发现自己的异样,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安妈妈目光凝了一下,神色瞬间很是难过,搂着女儿的手紧了又紧:“墨墨,都是妈妈对不起你!那天晚上,若不是妈妈以为你安全地呆在房间里,也不会丢下你,让你受到伤害,还耽误了治疗!”

      安墨茹抬手软软覆盖上母亲的手背,又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让妈妈不要这样想,不要如此自责,她现在很好。

      当年,安墨茹治疗不见成效,令安妈妈忧虑成疾,人迅速地憔悴瘦弱下去。中年以后了,更是每天都要吃大把的药丸。

      然而,无论是安爸爸重金苦心寻来的药丸,还是经常买来的昂贵化妆品,都没能让安妈妈恢复以往温婉明艳的气色。安墨茹有时担心是不是妈妈生了重病,瞒着她们姐妹没说实情,但妈妈总说她很好。

      “墨墨,我知道,你也想像姐姐一样,在舞台上唱歌。”安妈妈的眼角噙了泪光:“都是妈妈对不起你!”

      安墨茹转身,缓缓抱住瘦削的母亲,举手轻轻帮她拭去眼角的泪,努力微微笑,告诉母亲,关于能不能站到舞台上唱歌,自己并在意了。生病的事,也不怪爸爸妈妈,妈妈不要难过。

      “墨墨,妈妈相信,将来会有一个更优秀的人,尽心尽力好好照顾你!”安妈妈突兀地拖住小女儿的手,怔怔的目光很是伤感,也充满期待。

      心里一惊,安墨茹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母亲。妈妈常说天熙哥很优秀,不知哪个幸运的女孩儿能配上他。现在,妈妈对她说“一个更优秀的人”,难道是看出了她隐藏极深的心思,也认为,那个幸运的女孩儿,就是姐姐了吗?

      母亲知道她去看姐姐彩排,却丝毫没问及姐姐的彩排情况。仿佛完全笃定,姐姐根本没有不成功的可能。

      是啊,聪明伶俐又貌美如花的姐姐,只要她想,做什么事都能成功。这点,安墨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优秀而幸运的女儿,是根本不用母亲操心的。不像她,因那份残缺,令母亲担忧、伤心、难过、内疚,处处小心护她,护得母亲自己的内心沉重无比。

      安墨茹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姐姐。羡慕姐姐蓬勃多姿、飞舞飘扬的青春;羡慕所有可以不惜一切勇敢追求自己所想的人;羡慕一切不负年华不负卿的年少轻狂!不像自己,只能默默地沉寂在自己荒凉的世界里,还未年轻,就已老去。

      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安墨茹柔柔地拍了拍母亲的肩,指指厨房方向,提醒母亲炉子上还煲有汤。

      安妈妈这才放开了小女儿,让她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逃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安墨茹才有些安定感。可脑袋里还一团乱麻,除了对着电脑空白的文档发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竹林里的一幕幕慢动作般不停地回放,安墨茹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姐姐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她和天熙哥情意绵绵的同时,与那匹白牙骁狼暧昧纠缠,还令那个一看就有雄厚家世背景的小太妹姚希怀恨在心。

      多么混乱的关系!混乱得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关系!常听人说“贵圈混乱、贵圈混乱”,姐姐还未真正涉足其中,还未成“星”,甚至连“星光”都没闪出来,就要学着开始混乱了吗?

      姐姐昨天提到的那个传媒公司,与今天姚希口中那匹狼的公司,是不是同一个公司?

      安墨茹用力按着自己的额角,努力回想姐姐昨晚提及的那个绕口的公司名字。好像,好像,就叫什么“牙白传媒”?对对,就是这个古怪的名字。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那么,姐姐答应了那匹狼什么给予了那个恶魔什么,才让他如此不动声色地为姐姐大手笔——彩排、选拔、演唱会?

      所谓明星,明显靠脸蛋被人捧红的,虽然表面能艳及一时,背后都会被人诟病,演艺生涯也极其短暂。只有那些凭实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星光的人,才能真正的到大众的认可和褒扬。

      这匹白牙狼如此不显山也不露水地为姐姐铺路,是为情,还是出于他自己对姚希承认的商人的“利”?

      若是因为“情”,天熙哥怎么办?若仅仅是为了“利”,姐姐又怎么自保?

      安家现在也算是小康富裕之家了,姐姐一个女孩子,有必要为了名利,如此超出想象地与人纠缠吗?姐姐那么聪明,看不出那是一匹狼吗?

      安墨茹想来想去,想得头都要炸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那是自己的姐姐,一卵双生血脉相连的姐姐;还有天熙哥,抛却那些不可倾诉的情感,他还是从小就伴着自己成长的哥哥。对他们,安墨茹不能不担心,也做不到不关心。

      思虑良久,安墨茹还是掏出手机,给姐姐发微信,祝福她彩排成功,提醒她妈妈准备了饭菜,早些回家吃饭。

      很快,姐姐的回复就到了,说彩排结束没看到她,以为她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就和天熙哥去庆祝去了。还说今天累了,要住学校,让她转告爸爸妈妈不要给她留门了。

      和天熙哥在一起,安家双亲一直是放心的,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安墨茹从来也是放心的。此刻,却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于是,她又发了一条微信出去:那个广告代理,签了吗?

      姐姐的回复仍然很快:签了,很顺利,放心!

      放心?姐姐要她放心?那分明是一匹狡诈的狼,她怎能放心?

      安墨茹稳了稳神,反复推敲、犹豫再三,终于选择了最能纯粹表示关心的几个字:公司老板对人好吗?

      姐姐的回复,在安墨茹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没有电或没有信号接收不到时才传来,还是长长的一段:没见过呢。人家大老总哪会轻易见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好妹妹,别担心你姐姐了!我和天熙哥在吃西餐,他在帮我切牛排呢,要不要让他给你带一份回来?

      随姐姐文字传来的,还有谢天熙微扬着唇角,专心致志切牛排的照片。

      安墨茹盯着那张透着脉脉温情的照片,终于鼻子一酸,接着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模糊了。以前,以前她干嘛期待着他们给她带的外卖呢?干嘛要期待呢?

      她早就被剥离于他们的世界之外,她怎么早没发现呢?怎么早没发现呢?

      他为姐姐切牛排的神情是如此的专注。以往那些打包回来的牛排,也是他如此细致地切的吗?干嘛也要为她切呢?

      为什么也要为她切?!

      安墨茹在心里大声地问: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切牛排是你们自己的甜蜜,那匹狼也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我知道要我看到?你们要我怎么办?

      静悄悄的房间里,安墨茹泪如雨下。

      姐姐从小就说她笨,叫她“笨墨墨”。她以前总是嘟着嘴反对,而现在,她却怨恨自己怎么不再笨一点,或者干脆如不能出声一样,完全傻掉。如果完全傻掉,就不会知道姐姐与那匹狼的秘密,更不会在知道这个秘密、看到他优雅切牛排的样子后,如此痛彻心扉又左右为难!

      “墨墨,下楼吃饭了!”安妈妈发现女儿今天神色不对,亲自上楼叫她吃饭。

      背着用劲抹去脸上的眼泪,如灌了铅般的手指起起落落,终于还是流利地将微信发出去了:

      不了,你们忙。妈妈煲的汤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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