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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离别
诗韵从睡梦中一醒来便拿起枕边的手机,查看有没有新短信,可结果却令她感到失望,于是又发过去一条短信:你的手机坏了?
她无意中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有些浮肿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下可不好见人了。”
眼睛是怎么肿起来的?不知道。
不过,诗韵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昨晚并没有哭,而且还在梦里梦见白明到仁爱之家来找自己,不仅如此,梦中的他们还在仁爱之家举行婚礼,正当两人准备交换戒指的时候,自己从睡梦中醒来,她有点哭笑不得,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高兴呢?毕竟梦境与现实相反的,而且自己还无缘无故肿了双眼。
没有收到白明的回复,她难免不会产生失落的情绪,但并没有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刷完牙洗过脸吃完早饭之后便匆忙来到洗碗房,其实,她也想去照顾老人。
路过洗碗房的楚树看见她正坐在门口刷碗,他立刻小跑着走上前去,大叫一声:“喂!”
“啊!”诗韵被吓一跳,洗碗刷还掉在地上,旁边的两位外国义工抬头看他一眼,笑着没说话,继续低头干活。
“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楚树还以为她发生过什么事。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会当真。
“不信,”他一脸的疑惑,很快就提出质疑,“水土不服应该是胃不舒服吧,要不找教授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吧?”
“我只是没睡好,”诗韵知道自己没有生病,一时心血来潮,也是为了尽快打发他离开,不干扰到自己干活,笑着说:“你不相信的话不然我们就打个赌,敢不敢?”
“好啊!”他马上答应,怎么会不敢打赌呢?!
“信不信我肿胀的眼睛到晚上之前就可以恢复过来?”
“我不信,如果你输的话就得去看医生,生病是不能耽误的。”楚树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根本没想她有机会赢。
“那你输的话就让我和你一起照顾老人。”
“这个,不是我说答应就可以的,好像还得去问修女,更何况你去照顾老人的话,洗碗房恐怕就忙不过来了。”他因不能马上答应她而感到不好意思。
“那好吧,不过打赌还是作数的。”
“行啊!”他一口答应。
“那你快去忙吧,不要偷懒。”
楚树点头,终于被诗韵打发离开洗碗房,接着,她又忙碌起来。
太阳已经下山,她还没有忙完,与一位叫苏琪的中国女孩在洗碗房洗碗。
诗韵开始以为她是韩国人,后来才知道她是来自中国的背包客,能在这里遇到让两个人觉得很开心,了解过才知道,原来她在北京有稳定的工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毅然的选择一个人出来旅行,已经去过欧洲,亚洲的许多个国家,她在这里做几天的义工,然后再继续自己的旅行。诗韵觉得她非常勇敢,打心眼里佩服,其实背包客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彩照人,那么得让人羡慕,他们独自一人在外旅行的艰辛,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旅途的意义,是否能够寻找到已经迷失的心。
“有没有觉得香味扑鼻而来啊?”苏琪问。
诗韵用鼻子嗅嗅,“好像是炸土豆的香味。”她猛地抬头看到楚树正双手背后,满面笑容注视着自己。
“你杵在那干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绕到她的身后,炸土豆的香味也越来越浓,“当当当……”忽地从背后拿出一袋纸袋装的炸土豆。
“真的是炸土豆哎!”
“早晨的打赌游戏,我输了,作为输的人,就请你吃炸土豆吧。”
“谢谢你,”诗韵毫不客气,笑嘻嘻接过炸土豆,然后伸手递给苏琪,“苏琪,你也吃一些吧。”
“我一点不饿,不想吃,你吃吧,谢谢你。”她婉拒道。
“那好吧,”诗韵仍笑着,转过脸问楚树:“你怎么知道自己打赌输了啊?”
他笑着蹲下身子,说:“中午路过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你的眼睛好像已经消肿了,所以作为输的一方当然要请你吃点东西,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眼睛为什么会肿,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家了,然后偷偷哭了?”
“你再问的话,我就不吃了。”
“我不问了,”他连忙站起身,“你吃完继续忙吧,我还要去照顾老奶奶。”
“知道了。”
“对了,”刚走出两小步的楚树突然转过身,说:“明天你忙完来帮我一起照顾老奶奶吧。”
她等不及问他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去帮忙的,忙答应道:“好啊!”嘴里面还嚼着炸土豆。
“别忘了!”他走时提醒一次。
“知道啦。”她嘻嘻一笑,因他让自己去帮忙照顾老奶奶而格外开心,苏琪见他走远之后,洗完手中的最后一只碗,笑着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诗韵觉得难以置信,忙解释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有男朋友!”
“哦……”苏琪点点头,开玩笑说:“要是哪天不喜欢了,就换掉吧。”
“千金不换。”
“嗯,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能在一起是缘分,要好好珍惜才对。”她一边说,一边擦拭着双手。
“我知道。”诗韵傻笑着,然后将吃完的炸土豆纸袋放进身后的垃圾桶内,继续开始洗刷自己面前的碗。
此时,苏琪脱掉身上的义工服,坐回到凳子上,看着她说:“我明天就要坐火车离开加尔各答了。”
“这么快,”诗韵的心里虽然舍不得她离开,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好由衷祝福说:“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以后我回国的话,记得来找我玩,我一定盛情款待!”她伸出一只手当作最后的道别仪式。
诗韵从洗碗盆中拿出湿漉漉的右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说:“一定!”
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诗韵知道这里的很多义工相当于流水性的工作,走一批人,来一批人,一批人接着一批人,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明白到做义工的意义,离开是无可避免的事,它在仁爱之家早已发生过千万次,懂得体验不同生活的人应该会活得更加多姿多彩吧。
回到旅馆之后,正当她准备休息的时候收到白明发来的道歉短信:对不起,昨晚手机坏了,让你担心了,现在已经好了。
尽管这一解释给诗韵的内心种下一棵疑惑的种子,但她一点也不在乎,仍然选择相信,忙回复:没关系,好想你啊。
他秒回:我也是,想你。
她的心里喜滋滋的,活像个被爱包围的孩子,接着回复:明天还要早起工作,那我就先休息了。
他又秒回:好梦。
诗韵抬手关上灯,透过窗户看到的依然是满天的星斗,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半锈的风扇在不停转动着,一呼一呼的。
第二天的上午,早早就将碗刷好的诗韵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向找到楚树照顾老人的房间,她没有马上推门进去,而是站在窗外往屋内瞄一眼,然后动作小心地推开房门,环顾屋内的四周,简陋但干净,只见他正坐在床边给一位瘦骨如柴的老奶奶喂粥吃,看起来十分仔细,她没有出声,轻轻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房间里的其她两位老人对她这张生面孔并没有很在意。
楚树为老奶奶喂完最后一小口粥后,起身小声地说:“你过来啦。”
“嗯!”她微微点头。
“这里的三位老人喜欢安静,我们小点声说话。”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木桌上的一块毛巾布为老奶奶擦擦嘴巴。
“是不是很难照顾啊?”
楚树一只手端着碗,笑着说:“没有很难照顾,她们很慈祥的,这位老奶奶的胃口不太好,我只能喂她喝一些粥,一天吃的食物加起来相当于我们的一顿饭量,他们吃过饭就躺在床上或者是虔诚的祷告。你先在这坐一下,我去端一盆温热水过来。”
诗韵微微点头,看到一张小木板凳坐下,楚树望一眼老奶奶后快步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发起呆的她忽然听到房间“嗡嗡”的声音,抬起头看到放在墙边一张床上的老奶奶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祷告,她抿抿唇,脖子歪到一侧,眼睛一动不动。
这时候,楚树推门走进屋内,诗韵本能地站起身,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怎么看得这么出神?”他一边轻声说,一边将自己端来的半盆温热水放在木桌面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位老奶奶是虔诚的信徒,”楚树拧干毛巾里的水,继续说:“拿着它,一会帮老奶奶擦擦身子。”
诗韵停顿两秒,大概这就是楚树让她过来帮忙的原因吧,一点儿也不介意的她连忙伸出手接过毛巾,答应道:“就交给我好了。”
“嗯。”他笑着坐到床边,用印度语以及她完全看不懂的手势与老奶奶沟通着,老奶奶似乎懂得是什么意思,配合着躺下来。
“好了,你可以开始了,”楚树看到她满是惊讶的神情,凑到她的耳边说:“这是修女教我的!”
诗韵立刻回过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见他拿着木桌上用过的碗具走出房间,她便开始忙活起来,即便是第一次帮别人擦身子,但仍做得体贴到位,帮老奶奶擦完后背又接着擦大腿,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拧干毛巾中的水。
在帮老奶奶擦到前胸的时候,她发现老奶奶的胸部已经完全干瘪,就好像干旱多年的河湖一样,看着瘦骨如柴的老奶奶,心中一阵阵心酸,眼眶不自觉湿润,如果没有来这里,她不会知道有这么多垂死之人没人照顾,也不会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是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擦好了吗?”楚树站在门口问道,好像掐准时间似的。
诗韵帮老奶奶整理好衣服,然后盖上一层薄被单,轻声应道:“嗯!你进来吧。”
他看到老奶奶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说:“做得不错,看样子还得请你吃炸土豆。”
她只是微微一笑,将毛巾拧干交给他。
楚树笑着接过毛巾,无意中看到她微红的眼睛,诧异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她连忙摇头,垂下的目光又抬起,“我得回去刷碗了,下次可以继续过来帮忙吗?”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呢。”楚树连忙答应,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就这样,过去半个多月,诗韵忙完洗碗房的事情后就过去帮老奶奶擦身子,没有丝毫的怨言……
早上,楚树来到洗碗房,依靠在房门边的他,目光显得呆滞。
诗韵一无所知,见他呆杵在门边,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讶异地问:“怎么大早上就恹恹的?”
“老奶奶……她昨夜去世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相信!”她觉得难以置信,认为是在骗自己,放下手中的碗就往门外跑去,“我要去看她!”
“别去,”楚树一把拽住跑出房门的诗韵,继续说:“我去看她的时候,修女已经为她的遗体换好衣服,现在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我昨天还帮她擦身子呢!”
她感到难以置信,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好似一棵树上的枯叶,随时都会坠落在地上,终归于尘土,这不是悲伤的时候,也不能哭泣。
他松开手,慢慢蹲在地上,静默片刻,说:“每当我抱起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她轻得像一片枯黄的树叶,真不知道她曾经是受了多大的苦难,现实竟把一个人摧残成这样子……”
诗韵缓缓蹲下身,眼神中透着伤感。
“人与人为什么会产生感情?”楚树自问道。
“动物之间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她看着他垂下的目光,继续安慰道:“老奶奶一定会去天堂,那里没有病痛再折磨她。”
楚树眼眶泛红,一滴泪水顺着他的面庞滑落下去,她第一次见到他在自己的面前流眼泪。
看他如此伤心难过,诗韵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两个人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生命如枯叶般脆弱,风儿轻轻一吹就会折断,长期工作在仁爱之家的修女们或许早已习惯这种悄无声息的离别,纵使万般无奈也只得顺其自然,用自己最温暖的双手给予他们最好的关怀和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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