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道花开晚

　　看我发呆，刘清睿轻轻叹口气，伸手摸上我的头，把我的脸扳正：“陈陌，你先想想，不用急着答复我，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意识到刘清睿误会了我刚才说的话。赶紧解释：“清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对了，老苏让你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吃饭。”
　　老苏背井离乡在外闯荡五六年，错过了我的初中我的高中，觉得很是对我不住，但更觉得对不住苏太，买了房子后就把苏太接过来北京享福。而当年我刚考上大学，除了寒暑假，都在Q市混，怀着一种失却家园的惆怅，觉得南京没有爸妈不是家，北京如此之陌生也不是家。又逢读了几句歪诗，看了几本小说，更加的怀着乡愁，连寒暑假都不愿意回家了。直到大学毕业后考研到了北京，也是在学校住。
　　随着对北京的逐步熟悉，渐渐地，我爱上了北京。且不说热情豪爽的北京大妈大爷，问个路恨不能带你过去。单说这兼容并包，无所不有的气度，就是一般小城市和一般大城市所没有的。北京有三里屯酒吧，也有路边大排档烧烤啤酒；有长安街金融街世贸天阶，也有灵境胡同钱市胡同九湾胡同；北京有一道菜上千，一桌上万十几万的高档酒楼，也卖五毛钱一个的馒头；有高官富商，也有平头百姓。丰俭由君，兼收并蓄。
　　在京读了三年书后，我才找到了归属感。刚到北京读书那会，老苏忙着看店，苏太忙着跳广场舞，谁都没空陪我。刘清睿请我吃饭，庆祝我考研成功。他是我本科院校Y大的学长，毕业后就到北京一个国企工作，早我一年来京，于是主动担任起导游的职位，带我在各处乱转。我们一起去了故宫，爬了长城，参观了国家博物馆、首都博物馆、电影博物馆，一起在王府井大街吃羊肉串、在南锣鼓巷吃奶酪，在簋街吃麻辣小龙虾。那时候的很多个周末，都是刘清睿陪着度过的。
　　刘清睿是我的学长兼老乡，机械专业，我们在Y大一个科技创新社团认识，他见证了我的整个初恋、第二次暗恋，也就是我全部的感情生涯。
　　我的初恋王浩然，跟我同级，国际贸易专业，我舍友的老乡。大家不知怎么就认识了熟悉了，然后他给我送花，送礼物，陪我吃饭，上自习，晚上一起散步，有时候一起去看海。那时候校园里多数的恋人就是这样的状态，我以为我们也是在恋爱。其实现在想想，也未必。不过是因为年轻，不懂爱。
　　那时候刘清睿是我们科技创新社团的社长，我做宣传员，他经常利用社团经费假公济私请加班的我吃饭，顺便带上王浩然。作为高瓦数灯泡，刘清睿从来没有主动回避的自觉，总是高谈阔论说东道西还要跟我坐在一边，吃完饭跟王浩然一起陪我散步，一起送我回宿舍：反正我也没事，一起走走。”这一走就是两年。
　　大三下学期那年，大家都在忙着规划未来，有人准备出国，有人准备考研，有人准备考公务员，有人准备找工作。大多数的人对未来是没有明晰规划的，这其中包括我。
　　一天晚上，王浩然在校园明德湖畔的长椅上，面色沉重的对我说：“陈陌，我毕业后要去法国留学，你跟我一起吗？”我想都没有想就说：“中国多好啊，我不想出去。中国的月亮比外国的圆，中国的历史比外国的长。”其实那时候我对出国读书没有研究过，也没有想过毕业后要干嘛，但直觉是不想出去，或者我是一个守旧的人，或者我对中国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而且那时候的我理所当然的认为，王浩然是我男朋友，我不出去他也一定会为我留下的。可是他沉默了一会说：“陈陌，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一起去。你这个人，最怕变动，怕不熟悉的东西，你所有的变化都是在外力作用下推动的。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等你，其实我等你已经很久了。也许，我耐不住寂寞。对不起。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你也没有。”
　　是啊，我们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一切的一切，遥远的未来，都那么渺茫。出国，不是隔了千山万水，而是隔了心与心的距离。如果这算是背叛，那么，其实我对于这段背叛，没有想象中的伤心。相反，还有一点解脱的轻松。
　　没有信心的不仅是他，也包括我。相恋这两年来，我一直感觉和王浩然之间少了点什么。我们牵手过，拥抱过，却从未接过吻。他尝试过，我拒绝了。我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唇，任何人，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接吻。他说他等了我很久，等我爱上他，我说咱俩不是在谈恋爱呢吗？他说我没有全心投入。那时候的我不懂爱，不懂其实我不爱他，以为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是恋爱了。
　　相对无言了一会，我鼓起勇气说：“浩然，要不咱们分手吧。”王浩然没有挽回，那天晚上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只不过，说出来的是我，而做出决定的，是他。
　　我跟王浩然之间持续了两年的初恋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陌道花开晚》
轻松幽默的青梅竹马清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