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不知道的世界

　　传说每个小朋友都有一个宿敌。他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足球篮球专业水平，唱歌跳舞赏心悦目，成绩优异性格又好，今天考了钢琴十级明天拿了全校第一，没事就背背字典做做题目，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就大闹模拟联合国。
　　他们的名字是别人家的孩子。
　　放到方宜身上，应该叫隔壁家的李未然。
　　方宜今年十七岁，她喜欢了李未然十七年。我的意思是说，当方宜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了渊源。他们的父母是邻居，他们的母亲怀孕的时候经常一起织毛衣喝茶散步谈论未出世的孩子，结成了关系不错的姐妹，最后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李未然只比她早了三个月。大人们一看，嗯很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订个娃娃亲吧。
　　当然小朋友并不懂什么是娃娃亲，只懂什么是过家家。于是小李未然经常扮演新郎，向扮演新娘的小方宜求婚。他用干草编指环，之后是锡环，铁圈，绳圈。小方宜当时长得比他高，喜欢穿小裙子，很漂亮，于是一次次拒绝比她矮比她难看的小李未然。直到小李未然说要去偷祖母的绿宝石戒指小方宜才答应，不过这事儿到最后也没成功，只补了一只塑料戒指。因为宝石戒指在偷的时候滚到沙发下面够不到，还是惊动了父母挪开沙发还给了老太太。
　　四岁以后李未然就不常跟他们一起玩了。他读书弹琴练字写生，磨得很沉稳很耐得住性子，而方宜则开心地到处撒野，心性早就被打散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未然开始展现他的天赋异禀和后天教育有方。他聪明且自律，而我们知道少年时期的所谓成功只需要这两点，到最后造成的直观表象就是隔壁家兴趣广泛乃至疏于学业的李未然能甩苦苦用功的方宜一大截。
　　八九岁的时候家长告诉了他们娃娃亲的事儿。此时方宜已经对李未然的印象不深了，看着餐桌对面瘦小刻板的小男生，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而李未然心理再成熟心智也尚未发育完全。最后结局是两人在大人们的家庭聚会上一个大闹天宫一个甩了脸色。然并卵，大人们该聚还是聚，觥筹交错间已然把对方视如亲家，不过为了体现新社会的民主思想，双方表示确实应该尊重孩子们的意愿，但他们还小等长大再说吧。
　　十二岁的时候两人告别小学时代迈入初中。此时李未然尚未收敛锋芒，还没有日后温和亲切的影子，非常个性地拒绝了W中的邀请，理由是离家太远保证不了睡眠时间，选择了家门口的F中。而方宜也根据地区规划进入了F中。
　　李未然在F中叱咤风云，一次次突破自我。而像方宜这种孩子，夹在普通和不普通中间，恰恰是最普通的。前两年方宜傻乎乎的也没在意，初三开始有点慌了。终于有一次放学后，方宜拿着成绩单蹲在沙坑旁偷偷哭了。静校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但方宜还不想回家。学校很安静，她压抑着抽泣声，耳边只有蝉不甘寂寞的鸣叫。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双鞋，方宜认出来是今早李未然新换的运动鞋。她把头低了低。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有人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极度轻柔，像是薄暮下的晚霞亲吻了云海茫茫。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被这安慰勾了出来。于是她一句“你先回去吧”就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而李未然一句“回家吧”也就没说出去。
　　十五岁的方宜第一次失了眠。她看着月色翻涌的窗外回忆往昔。一旦意识到她可能喜欢他，回忆就刹不住闸。她回忆起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情景，每一幕都有他。即使她出去和同学聚会也能看到他，看见他在那扇窗户里练琴。是的，李未然的手很漂亮，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礼堂里奏响奇谲瑰丽的乐章。
　　通过这些回忆她发现，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都喜欢他。李未然是这么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她身边，所以她太熟悉了，熟悉得忽略了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就像叛逆的孩子经常间歇性忘记自己爱着他们的父母一样。但方宜觉得，这没什么问题。他爱她她爱他，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未出生就决定了。娃娃亲万岁。
　　李未然很有本事，成绩很好，方宜拼了命才跟他挤进了同一所高中。而李未然比她要早开学一阵子，周末回家的时候经常碰见在楼下看风景的方宜。两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直到有一天李未然顿了顿，也靠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方宜聊天。周围霓虹闪烁，方宜眼波潋滟着看向李未然。她想他们之间是多么的近，好像她只需要往前迈一步，他就会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这时李未然忽然唱了一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方～”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方宜的心尖颤了颤。她有些紧张，勉强打趣道：老年人，你暴露年龄啦。
　　李未然微笑了一下，转身飘飘乎离开了。留下面红耳赤的方宜站在原地，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偏过头把头发拨到了耳后。
　　方宜的下一个礼拜过得很煎熬又很期待。等到周末李未然再回来的时候，方宜看着越走越近的他忍不住甜蜜地笑了。他已经长开了，个子比方宜高了一截，五官舒展，气质斐然。她早该注意到他是个这么好的人。李未然往栏杆上一靠，放松地说：怎么了，这么开心。
　　方宜摇摇头。
　　李未然又说，还记得那个娃娃亲吗。
　　方宜点点头。
　　李未然顿了顿，说你没把它当回事儿吧。
　　方宜愣住了。李未然继续说，既然我们都没有把它当回事儿，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让家长把它取消了，这样你也可以跟喜欢的人谈恋爱。
　　方宜把头低了低，盯着自己的脚尖。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又轻笑了一声。李未然说怎么了，方宜依然低着头，说有空带我见见你的那位，我挺好奇的。李未然像是有点害羞，挠了挠嘴角，低声回道还没追到手呢。
　　我确实挺好奇的。
　　我参与了你所有的过去，见证了你所有光彩后的付出和狼狈，你一个眼神我就能明白你想吃苹果还是吃橘子。但在你的潜意识里我们仍旧是友人，至多是亲人。
　　最后她抬起头，眉眼都笑弯了。她说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个东西给你。李未然不解，只好站在门口等她。不久后方宜捧了一只盒子出来。她说你可能已经忘了，那你就当这是我作为朋友，为你提供的一个不错的告白方法吧。
　　她从盒子里依次拿出干草环，锡环，铁圈，绳圈，最后是一只塑料戒指。看到李未然有些茫然的神情，方宜难过地落下了泪。她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曾愿意为了我去偷你祖母的绿宝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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