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玉

　　宴会持续得太久了些，我顶着一头繁重的配饰端庄坐了一整晚，直到亥时才起身，在心莲和碧莲的搀扶下回楠宵殿。明月初上，遥挂枝头，清辉月光洒满一树白梨花，暗影浮动。

　　“李大人，您说盛平公主殿下真的有解决的办法嘛？”

　　“不清楚，这西雄使者摆明了故意刁难我们，无开口无缝隙的琉璃瓶里怎么就有了只蚂蚁，况且想要驱卒这蚂蚁真的是难上加难。我是没法子了。”

　　“十年前公主殿下完美攻破了一次难题，当时轰动朝野，这次也希望她不是信口开河。明日午时三刻想必又得有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了。”

　　“哎，说来也是，早有耳闻盛平公主琴艺超凡，今夜老朽有幸听得殿下抚琴，这辈子无憾了。”

　　“公主殿下善音律这点真的和已故的皇后一模一样，想当年先皇后那琵琶曲弹得一绝……”

　　“说到先皇后倒让我想起今晚身着朱纱的琵琶女，姜大人，不知道您是否觉得她……”

　　“公主当心。”我微闭双眼迷迷糊糊地走着，碧莲突然叫唤了我一声，我这才注意到脚下有台阶，费力睁开眼睛，踮脚小心翼翼地迈步子。一直在我们前面交谈甚欢的几个大人，估摸着听到碧莲叫了公主，停止了议论快步离开。

　　困得不行，一回来我就扑倒在了床上。心莲端来温水给我擦拭手脸，温水棉布轻敷脸颊，神志顿时清醒了些。

　　“公主，听说您今晚又让刁蛮的使者大臣们开了一次眼界，好不威风。奴婢们呀在殿外侯着时就听到好多大人们夸您呢。”

　　我说了声噢之后便沉默下来，心里盘算着明日午时三刻时的事。今晚月明星稀，明日是好天气，阳光必定是充足的。只是这聚焦阳光的物件……

　　我仰躺在卧榻上，盯着粉色帷帐顶问：“心莲，上次出宫你买得那个透镜呢？”

　　“噢，那个呀？奴婢本打算买给奶奶的，她今年七十高寿了，看东西不清楚，路边摊小贩说把透镜放在她眼睛前，下次回去她就可以看清奴婢了。东西还在，奴婢打算下次省亲假时送过去，公主您问这个干嘛？”

　　我直起身，咧嘴笑道：“去，把它拿来。”

　　心莲去拿透镜了，卧室里除去门口两蹲点的，就剩我一个人。我跳下床摩挲着下巴，来回走动。忽然脖子处好似被蚊子扎了一口，我捂着脖子大声嚷嚷：“这才什么气候就有蚊子了！小园子小李子，你们人呢？给我过来赶蚊……”

　　脑袋昏沉的厉害，睡意又来了。我做了个美美的梦，在梦里我又和叶离见面了，只是这次他身上的沉香味好重好重，重得就像他真的在我身边一样。

　　“公主，公主！”
　　再次睁眼时，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世界，眼前两个人，又好像是四个人抓着我胳膊不停地摇晃我。我闭上眼睛转了转眼珠，再次睁开了眼，果然人物清晰了许多。我想坐起，头却沉得厉害，甚至有些隐隐作痛。心莲和碧莲一同扶我。

　　“公主您好好的怎么睡地上呀？要不是碧莲发现，估计您又得生病着凉了。这是您要的透镜，奴婢给您取来了。”心莲把透镜递给了我，碧莲拿靠枕放我身后，又把棉被往我身上扯了扯。

　　我深深望了一眼低眉顺眼地碧莲，又望向透镜。

　　“公主，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今日午时三刻西雄使者的问题你准备好解决的办法了嘛？”碧莲担忧地问道。

　　我把玩着手上的透镜，目不斜视地说：“好了呀，就这个喽。”

　　“啊？”心莲和碧莲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大雄宝殿内臣使早已齐聚一堂。络腮胡大叔今日换了身衣服，只是头上还戴着和昨天一样土的掉渣插着鸡毛的帽子，人还是和昨天一样的丑。

　　他右手抚上胸口，对着我父皇躬身道：“大帝，昨日公主殿下说今日午时三刻便要帮吾解决困扰多年的问题，不知此刻准备好了没？”

　　我噙着笑说，“大使，说好的午时三刻，您别急呀。”

　　“不是尔等着急，而是昨晚公主应诺尔等今日必解决先帝遗物中秽碎，尔等为此高兴许久，是以昨夜久久未眠，激动难耐。但今日早朝见公主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准备，未免有些担忧，生怕公主到时让吾等失落一场。吾失落不碍事，但怕损了您大国的风范。”

　　吹吧吹吧，我就看你们吹，一夜没睡你们今早精神能这么好？天麻麻亮就赶来上早朝，比我朝大臣们还积极及时，估计房梁上的燕子都要嫌弃你们打搅她们睡眠了。

　　“大使别急，答应您得一定说到做到。”我漫不经心地说。

　　彩色琉璃瓶端放在红色檀香圆凳上，位于大雄宝殿中央，阳光入室泻于瓶上，这无口无缝的彩瓶闪着耀眼的光芒。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愧是西雄国宝，的确很美。

　　“公主，午时三刻已到。你看……”络腮胡大叔双手一摊，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我打了个响指，心莲过来了，她恭敬地对父皇和诸位使者大臣们行了个礼，而后从袖口里掏出透镜，将其对于阳光之下。透镜汇聚午时三刻时赤焰的阳光于一米粒般大小的亮点，这亮点对准了琉璃瓶里的蚂蚁。伴随着一点点的滋滋声，顷刻间蚂蚁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大雄宝殿里立马躁动起来，心莲将完好无损的瓶子托住送到络腮胡大叔面前，说道：“使者大臣，请过目。”

　　络腮胡大叔脸瞬间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琉璃瓶，眼睛瞪得跟奶葡萄似的。

　　“哈哈，西雄使者们，今日盛平轻轻松松为你们解决了先祖贵物里困扰多年的问题，现如今瓶子完璧归赵，可喜可贺啊！”父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双手搭在叉开的双腿上，龙颜大悦。

　　“吾替先祖以及西雄的臣民们谢谢大帝，谢谢盛平公主。”络腮胡大叔僵硬着脸向父皇道谢，眼神里透着愤怒的光。忽而他神色微转，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盛平公主殿下果然机智聪颖，实不相瞒，此次访黎吾受可汗所托，还有一事未曾说明，还望殿下恩准。”

　　父皇伸出右手，做允许状，道：“使者大人但说无妨。”

　　我在心里暗骂道：突然夸我干么事？屁事真多，这次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络腮胡大叔突然面向我，浓密地卷毛胡子下的黝黑厚嘴唇似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意，和声细语道：“可汗听闻盛平公主蕙质兰心，多才多艺，访黎之前便再三嘱咐吾，定要同大帝好生商量，娶回公主殿下。为增进两国深厚友谊，可汗承诺一回到西雄便封公主为后，母仪天下。盛平公主饱读诗书，华贵万分。我西雄王后当之无愧，还望大帝恩准。”

　　朝堂内再次躁动起来，感情这使者是来求亲的。瞅着他这倔强的土鳖样，我真想立马上前踹他一脚。

　　去你大爷的！娶个鸡毛啊！你们西雄那可汗我可是听说了，妻妾成群，一点也不亚于我父皇的后宫三千佳丽。况且他好色成瘾，各种怪癖。

　　我瓢嘴眼里含着泪，眉头紧锁，伤心欲绝地瞅着父皇。

　　父皇为难地注视我一会儿，摆手说道：“西雄使者，不是寡人不愿将盛平许配给可汗，只是千百年来厚重的道德观念不容许寡人这么做，盛平乃二公主，况且乃黎国唯一嫡出皇子，众所周知，老大未出嫁老二怎么能出嫁呢？寡人要是真这么做，先祖们定是要怪罪寡人坏了千百年来的规矩。这让寡人夜不能眠，左右为难啊。”

　　父皇话音刚落，络腮胡大叔紧追问道：“大帝的意思是要将大公主嫁到西雄？贵国公主各个知书达礼，大帝若为难将盛平公主嫁出，吾等不勉强大帝，大公主嫁到西雄，待遇等同盛平公主。”

　　父皇哑然。土鳖络腮胡大叔带领一群人集体躬身，齐声道：“吾等谢过大帝。”

　　呸！这哪是和亲？分明就是抢亲！

　　按照惯例，我几乎每晚都要抚琴，正所谓熟能生巧，即便再善音律，也要手不停歇每日勤加练习。然而今晚我心里异常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弹。

　　心莲端来一盘水果，塞个苹果瓣儿在我嘴里，贴心地说：“公主，别烦心了，陛下还是宠爱您的，不然当着诸史百官和使者大臣的面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得。”

　　“我气得不是这个。西雄使者太过分了，故意为难我们就算了，那算怎么回事？抢亲啊！”我气得一巴掌拍在琴上，琴弦划得我手痛，我哀怨地不停甩手。

　　“大公主生来性情温婉，不善言辞。知书达礼，心地又善良。到西雄被立为王后也是不错的。不过嘛，好在奴婢最最敬爱的二公主还在身边，奴婢好开心。”

　　我欣慰地笑着抱了抱心莲，心里默念：可怜了我的香容姐姐。

　　“公主，今天您让奴婢用透镜消灭琉璃瓶里蚂蚁，奴婢承蒙您智慧，回来后呀别府好多丫鬟追问奴婢因果呢。跟了公主之后奴婢眼界智商都跟着开阔了哩。”心莲自豪地对我说。

《梨白玉》
欢乐的悲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