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归字谣

作者:兰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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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七十、苍桃


      结界中的如故闻言,登时一愣。
      苍桃?怎么可能?
      苍桃早已经死在了十三恶魇当中,怎么又会在这儿?
      况且,四千年前来向她复仇的人,便是这个黑衣女子,她也分明说了自己是苍桃的姊妹葶苧。
      这,究竟……
      难道说——
      看重尧方才的反应,难道,葶苧、苍桃姐妹两人,竟是双生?
      那黑衣女子立在那里,好半晌,她陡然放声笑了出来。
      她道:“葶苧?苍桃?——是啊,若我是葶苧,该有多好;若现在站在这里,活在这世上的人是葶苧,该有多好啊。”
      转头看向斜上方的如故,那女子道:“可惜,如故这个贱人,却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看着重尧,道:“当年,我背弃了永夜城,执意要守在你身边,而后,还以自己的生命为祭,启动了失却之阵——我当时怎么会那么傻?只想着,哪怕只能活着一天,也希望你能真真正正爱我一次。葶苧那样劝我,我都不听。之后,阵式尚未成熟时便被如故发觉了,我看出她对我起了杀意,便跟葶苧一起逃出了西荒。神界已是走投无路,我们只好又去寻找永夜城的庇护,只是荣桓却也是冷血冷心之人,言道既然叛出城去投奔参木宫,便是永夜城的敌人,竟也下令诛杀我姊妹二人。”
      “四处躲藏颠沛流离下,我们还是撞在了如故手中。她口中说着要将我们姊妹二人关入十三恶魇中一千年,以示惩戒——你便信了她,重尧。可是你知道,她真正对我们姐妹做的是什么吗?”
      苍桃上前一步,神色在常劫猛火的映照下,有些扭曲的疯狂。
      她道:“她将我们的的元神封印,打回了草身原形,而后,她对葶苧下了噬魂偈。她说,若非如此,我必定难以体察要被人夺去心爱之人的痛苦。而当时草身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故下咒,看着葶苧的魂魄,一点一点,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她真的变成了一株草,随风摇曳,再无悲喜,再无灵魂。”
      “而我,被困于那恶魇之境中几千年,历尽了所有想象到的和无法想象的梦魇。想必,如故也是存了让我在其中自生自灭的心,便跟你说我意外死在了当中——而若非妖皇赤湗瞒过如故,出手相救,我大约也真的会死在那十三恶魇当中。”
      苍桃的声调,竟是诡异的平静。
      而如故听在耳中,心头却只一阵冰凉。

      泽盼胸前的青雾之石忽然又发出了两下刺眼的忽闪。
      苍桃抬头望了望,又道:“我本不曾想过能再见到你,但今日既然重遇,我便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重尧——你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便会打开结界,你最好在那之前想好,你要救的究竟是哪一个。”
      重尧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不论如故曾怎样对你,都是因我之故。苍桃,你有仇怨都只管向我来索取。放了她们。”
      苍桃看着他,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她道:“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竟然这么难抉择吗?还是说,”她抬头看看吊在空中的泽盼,道:“传闻竟是真的,你真的已经移情到那个小丫头身上了么?”
      重尧仍欲说什么,苍桃却道:“时间已过去三分之一了,白虎神尊。”

      如故看着苍桃诡秘扭曲的侧颜。
      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苍桃此番经营皆是为她而来,怎么可能真的放过她?
      所以即便重尧救了她,等到青雾之石为那镜子开了封,苍桃必然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思及此,结界中的如故轻轻喘息着,忽然高声道:“救泽盼,重尧!”
      重尧看向她,听她道:“没时间了!青雾之石马上就要顺着阴暗面吞噬泽盼的灵魂和法力了,”她看着苍桃,道:“她就是为了用那块石头给这镜子开封才等到现在的,不能让她遂愿!”
      重尧只是看着她,一下没有答话。
      如故看着他攥着剑柄的手越收越紧,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又道:“做不到的,重尧!这常劫猛火太过凶猛了,你没有办法同时救得我们两个的!——你听我的,重尧,救泽盼,然后想办法处理那块青雾之石!”
      时间,伴着镜面上而来的炽烈大风,还有被风吹散零落的花楹花瓣,一点一点流逝。
      重尧紧紧抿着唇角,浑身僵直成了一座塑像。
      他还是在犹豫,如故想。
      是啊,怎能不犹豫?
      她便在熊熊热风中又鼓起了气力,朗声道:“我没事的,重尧!这镜子是魇术结成的,魇术是我的看家本领,只要没有青雾之石加持开封,我便能从这里面寻到出路来——你要帮我,好吗?救泽盼,处理那块青雾之石,剩下的交给我!没有时间了,你听见了吗?!不能再犹豫了!”
      而后,她转向了同在地上的苍桃,道:“对不起,苍桃。确然是我年少时的意气,对你姐妹二人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但即便如此,我命仍旧由我,不由你。”
      如故分明话中有话,苍桃便眯起双眸,道:“你说什么?”
      烈烈炙风中,如故道:“你说,这赤魇镜张开的捕猎结界,克制的便是神魔的灵力,是吗?那若我要拿凡界之物来破它时,又当如何?”
      苍桃闻言一愣。
      尚未反应过来时,如故已凝聚法力割破了腰间悬着平沙凤骨箫的缎绳。
      敛了自己的灵力,任由凤骨箫直直下坠,一下便砸上了赤魇镜的结界。
      不过眨眼一瞬,那结界便出现了裂纹,而后向着各个方向,龟裂开去。
      最后凝足气力向着重尧朗声道:“救泽盼!”
      下一瞬,加诸于如故泽盼两人身上的结界便都碎了,镜面上的两人暴露在烈风中,衣袂飘飞,笔直向下坠去。

      耳边的一切嘈杂纷扰,在那一瞬间,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空白。
      白衣神尊飞身而起,古剑承均从他手中脱离,清芒呼啸中,张开了防御结界,一下便护住了面前下坠的绛衣少女。
      巨大的震动似乎摇醒了些许泽盼的意识,双目迷离中仿佛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如故,便在这偌大菱花镜的另一方上空跌下来,仿若一只轻盈的枯蝶,将要笔直跌入张牙舞爪的烈焰火舌当中。
      不。
      少女口中发出没有声音的嘶喊。
      不,阿姐。
      脱离了承均剑的庇护,丧失了元神支持的重尧,任凭常劫猛火火舌勾舔吞噬他的灵力,仍旧运足了气力,向下坠的如故飞驰而去。
      远远的,仿佛看到了如故向他摇头。
      来不及的。
      她仿佛在说。
      来不及的,重尧。
      那日,她曾对他说,即便他们再难携手白头,她也绝对无法对他的事袖手旁观。
      他想,他大约也是如此。
      这四千年来,面对她时,不止一次地觉得陌生,觉得堂皇地不安。
      仿佛她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他不认得的人。
      可是,也许,她只是不再爱他而已。
      而他感受到的陌生,只是因为他从不认得她不爱他时的模样。
      可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她却也终究和他人不同。

      仿佛早已料到,重尧绝不会轻易放弃救她的念头。
      如故便早已蓄了些许残余灵力在掌心,此刻看他强行踏火而来,下坠中的她便张开双手将灵力送了出去。
      重尧不妨,一下便被如故的灵力打中了,然而,在烈焰炙烤下,竟也无力抗拒,只能任凭灵力推送着他,一点点远离。
      遥遥的,仿佛一下听到了许多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有人喊她如故。
      有人喊她敏敏。
      然而,却又仿佛只是耳边炙风的呼啸声。
      平沙凤骨箫紧紧攥在她的手中,她想,也好。
      即便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但至少,她没有糊糊涂涂地死去。

      然而,下一瞬,一双臂弯张开,带着熟悉的青木香气,也许还夹杂有那么一丝血腥戾气,将她护进了怀中,紧紧拥抱住了她。
      灵识已然模糊,却仍能看见已然舔上了两人的衣袍的火舌,还有那人左手上清光闪耀的白玉扳指。
      再下一瞬,一股寄存在扳指中的强大灵力打碎了她设下的封印结界,白玉扳指褪去了幻形,恢复了荼蘼白环原身;再然后,荼蘼白环的防御灵力同扳指中的强大灵力相结合,瞬间便织成了另一个防护结界,将她与那人护在了其中。
      靠在那人肩头,望着他紧绷着下颌角的侧颜,指尖却触到了那纯净无瑕的结界壁。
      她想,原来在这里,丢失的天魂,原来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再不及多想,下一瞬,包裹着两人的防护结界被火舌吞进了赤魇镜当中,她亦阖上双眸丧失了神志。

      赤红色的菱花镜在吞噬了那两人后,便倏然平静下来,便是燃烧着的火舌也变的安详起来。
      承均剑早已上来护住了重尧,带他和泽盼慢慢远离了那面红色菱花镜,降落到另一株花楹树前。
      落了地,重尧疲惫地喘着气,却仍愣愣注视着赤红的镜面。
      一旁却有个女声惊惶叫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过头去,才看见宓妃竟已立在了身侧。
      仿佛说不出话来,也无法思考,重尧竟只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苍桃所立的方向。
      宓妃定睛看去,认出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子的那刻,心中便顿时有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常劫猛火的烈烈光芒映上了宓妃的眼眸,她怒道:“葶苧,又是你——”发红的双目环视一眼广阔的赤魇镜面,她伸手祭出了不知多久未曾出过结界的芙蕖长鞭,怒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苍桃身法轻盈,向后闪避,并不接宓妃的招式,只是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泽盼,和她胸口的青雾之石。
      忽然,苍桃道:“时间到了。”
      只是她话音甫落,下一瞬,一柄长剑,散发着青白和微红相间的光芒,由泽盼胸前擦过,一下便击破了悬在她胸前的青雾之石。
      泽盼仍旧闭着眼睛,但是面上的神色忽然便安详了些,仿佛梦中的恶魇都在顷刻消散了。
      听到响动,宓妃竟也一下停了手里的招式。
      苍桃却是满面震惊,嗓音竟一下也有些变了,她望着碎裂在地的青雾之石,道:“不可能!这石头——这石头里有克制五行之力的强大魇术,决不可能就这样被——”
      长剑的主人翩然落地,是一个一身红衣的青年男子。
      黑发散肩,面目俊逸。
      竟是朱雀神尊,白桐。
      他将青芒长剑收回结界中,截断了苍桃的话,道:“本就是我这青雾长剑上的镶嵌石头,我今日便毁了它,有何不可能?”
      苍桃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角,眸色波动得厉害,她望望一旁的赤魇镜,却没有说话。
      半晌后,她方看着重尧,道:“为什么,没选如故呢?她不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吗?不是为了她,旁人的情意都可以不顾的吗?”
      重尧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苍桃,说不出话。
      白桐便又道:“已经够了,苍桃。就此收手吧。”
      苍桃?
      一身茜衣的宓妃一愣,她手握长鞭打量不远处的黑衣女子。
      那女子,是苍桃?
      重尧却转头看着白桐,眸色一时有些发紧。

      立在赤魇镜边上,赤色的火焰映亮了苍桃的容颜。
      她道:“收手?为何当年如故对我姐妹二人坐下那般恶行之时,没有人来让她收手呢?”
      她看着重尧,慢慢的,一步步走近他,道:“是,我是犯下了大错,妄想用失却之阵让你爱上我。但是,犯错的是我不是吗?可为什么,你们要让葶苧来背负这一切?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又是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呢?”
      没有人说话。
      无名之冢当中,当真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良久,重尧稳着脚步,上前两步,声调既缓且沉,道:“是我的错,苍桃。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那个白衣神祇,曾经如同这云卷云舒的天穹一般坚韧恒远,仿佛一颗恒久不动的星辰,不论什么时候看见他,她便也能看到自己的方向。
      然而,这些年过去,他也许也未能过的开怀,眉宇之间竟已染上了她从未看过的深重疲态。
      她望着重尧,道:“是,都是你的错。可是你知道吗,即便心知如此,我竟还是无法恨你——这般的我,是否可悲极了?”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哪怕是要让你恨我。”
      言毕,纵身一跃便上了镜面。
      方才施咒时在手上划开的伤口尚未愈合,一滴血滴进镜中的烈焰里,赤魇镜便复又兴奋起来,火焰呼呼烈烈,直蹿出了一人高。
      重尧疾声道:“苍桃——”
      黑衣女子脚踩于烈焰之上,黑发被烈风吹散开来,眉心的两瓣桃花刻印越发显得清丽妖娆。
      她忽而笑了,道:“若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若是能重来一次,我永远都不要遇见你,葶苧也会一直在我身边——那样,该有多好。”
      言毕,纵身一跃,跳入了火焰当中。
      常劫猛火登时吞噬了她的身形,接着,镜身一阵细微颤动,而后,一道黑色玄光,由镜尾扫至镜首,再于镜首结出了两朵鲜妍的血红桃花。
      玄光过处,火焰便悉数消弭了,仿佛那光芒,便切断了地狱同人世联系的通道。
      宓妃仍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向着重尧白桐两人,大声道:“这是怎么了?”
      重尧身形有些发颤,说不出话来。
      半晌,白桐道:“青雾之石打开了赤魇镜献祭开封的机关,苍桃便拿自己献了祭。所以,赤魇镜开封完成,正式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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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新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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