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浴朱还

　　刀旗敲了几下木门，他的力气有些大，木门随着他的拍打发出很大的声音。
　　“谁啊？”
　　屋内传来询问的声音。
　　很快，房门被打开。
　　严如青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被他凶神恶煞般的外貌吓得立马想要关上门。
　　刀旗眼明手快，将门扳住。“姑娘莫怕，在下不是坏人。只是我妹妹生了病，我带她求医，夜天赶路迷失方向。这天冷，我怕妹妹病情加重，想借宿一宿。”
　　严如青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会，又看向他抗在肩上的人，打量着。
　　也许是看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恶意，她挪了挪空出一些空间。
　　“进来吧。”
　　严如青手指向刚铺好的床铺，“把你妹妹放这吧。”
　　刀旗放下凤鸢，向着严如青抱拳。
　　“多谢。”
　　严如青见他一身江湖作派，柔和一笑。
　　“不用客气，你和令妹就先住下，等明日天气好些，我带你们进城看大夫。”
　　“谢谢。”
　　刀旗见严如青转身走进里屋，传来对话。
　　“娘，刚来了两个客人，我将房间给了他们。今日我与您睡吧。”
　　“好。”
　　刀旗坐在床边，打算靠着床沿将就一晚。
　　在城里现在还不算晚，而山上明显已经十分寂静了。
　　刚闭上眼不到一刻钟，刀旗听到屋外有动静，顿时提高警惕，走到门后靠着。
　　敲门的声音在片刻后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粗粗的男声。
　　“如青，开门。如青，如青，快开门。”
　　很快，里屋的烛光亮起。
　　“娘，你睡吧，我出去看看。”严如青端着烛台披着外衣从里屋出来，对上刀旗的视线，里面藏着一丝抱歉。
　　她站在门后没有开门，“三寨主，你回去吧，如青要睡了。”
　　“睡？我也要睡。你快开门，我和你一起睡。”听门外的人说话，明显是喝醉了。
　　“三寨主，求你饶了如青吧，我真不想入寨，对三寨主也没有男女之情。”
　　严如青明显有些急了，她一山野女子，只想过平平安安的生活，可这土匪窝的三寨主偏偏看上自己，死缠烂打。这如何不让她心急？
　　“如青，你开门让我进去。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别拒绝我。”
　　屋外的声音带着些哀求，有些可怜。
　　“如青，外面好冷，你让我进去好不好？这样呆着我会生病的。”
　　严如青伸出手想开门，却又害怕，手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刀旗看着严如青，确实有几分姿色，心肠也好，难怪屋外的三寨主痴心一片。
　　“姑娘，不如开了门让他进来。如果他试图对姑娘不轨，刀旗必定保护姑娘。”
　　“这……”严如青还是有些犹豫。
　　“刀旗是个粗人，对感情没什么见解，但一个人的心，是弥足珍贵的。”
　　严如青想了想，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少年，一副富家公子哥的装扮，一点也没土匪的样子。
　　“如青。”少年一看见严如青，就像只被遗弃狗见到主人一样，眼睛瞬间亮晶晶的。他一下子扑到严如青的身上。
　　“三寨主。”严如青无奈承受着他的体重。
　　“我喜欢你，你别不要我。”
　　眼泪汪汪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小狗。
　　此时，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呻吟，眉头皱着，似乎是要醒了。
　　刀旗暗叫一声不好，估计是刚才的动静吵醒了他。他的眼角带着锐利的光，恶狠狠地看着年轻的三寨主，真想打人。
　　他原本打算人如果醒了就再敲晕，直到到别院为止。
　　没想到她醒的时候严如青会在，还有这个该死的三寨主。
　　“刀大哥，你能帮我扶住他吗？”
　　刀旗不可能现在给她一掌，只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听到严如青的话，刀旗接过少年。
　　“我去看看令妹。”
　　刀旗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杀了所有人的念头一闪而过。
　　下一刻，怀中的少年猛地抬头盯着自己。
　　“你刚才，杀气很重。”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刀旗一人听清。
　　刀旗眉头皱起，一时间想了很多。
　　“姑娘，适才想起这地方我曾来过，四周的路也记起一些。我妹妹的病情可能又加重了，这就不打扰了。”
　　刀旗几步上前，将人抛回严如青身上。来到床边，把正睁开眼的凤鸢一把抱起。
　　“欸欸！”
　　严如青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凤鸢一睁眼就看见了袭击自己的人一把将自己抱起，猛力挣扎。
　　严如青看那人挣扎得厉害，更加理不清。
　　这时，趴在严如青身上的三寨主，站起来指着刀旗说，“你这贼人，留下那姑娘。”
　　完全忘了自己就是那山寨里的土匪头子。
　　刀旗无视他，快步走向门口。
　　三寨主身形一晃出现在门口，一边向刀旗袭去一边大喝“站住”。
　　刀旗双手抱着人，无法反击，只能躲闪。没想到这三寨主的武功高得很，三两下就被他打了出去。怀中的女子也一不小心脱了手。
　　三寨主脚下一踏，跃起将凤鸢接住。
　　“如青，照顾一下她。”下一刻他将人递给严如青，转身朝刀旗那冲去。
　　刀旗慌忙站起，接下他的攻势。
　　你来我往的几招之后，刀旗就被他制住了。
　　“如青，拿根结实的麻绳来，绑了他。”
　　后知后觉的严如青也明白了这人不是好人，听到这话立马转身去找了一根结实的麻绳给三寨主。三寨主立马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之后，三寨主以这人可能有同伙的理由，将几人带上了云涧山。
　　白诗桦跟着大家走了很久，却使终看不见终点，“我说，这样走何时是一个头，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不行，”成阡煞立马否定，“云涧山何等危险，允许你们来已是最大让步，绝对不允许你们单独行动，而且我答应了捕头要照顾你们，你就给我老老实实跟在我们身边，不准走远。”
　　成阡煞对白府的名声极其忌惮，绝对不会允许白家小姐身陷危险之中。
　　白诗桦听到这断然拒绝不开心了，再加上成阡煞那面无表情的脸，白诗桦决定她要自已去找，才不要跟这人一起找呢。
　　白诗桦想了想决定和凌云深一起，多个人有个照应。而其他人，都是和成阡煞一伙的。
　　所以，她接下来一点一点挪到走在队伍后面凌云深身边，压低自己的声音。
　　“我们走。”说着，手指着右边刚好出现的一条小道。
　　凌云深没有犹豫，就跟着白诗桦溜走了。
　　成阡煞也是个心细的，在白诗桦提出分头行动被自己拒绝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大小姐绝对会惹事，所以他时不时地回头确认一下。多次确认之后心才稍微放松一些，结果再一次的确认这人就不见了，姓凌的也不见了。
　　“这姓成的捕快真没劲，老是绷着个脸，还不准这不准那的，烦死了。”
　　“那就想些开心的事，我带你去浮樾寨。”
　　“真的？”
　　“你不想去？”
　　“想想想，你不准反悔。”
　　“那要是凤鸢没在浮樾寨，你怎么办？”
　　“凤鸢姐没在浮樾寨不是最高的嘛，没在最好，我也能好好玩。”
　　“你一定很让家人头疼。”
　　“他们才不头疼，每天把我困在家里，头上有座大佛死死压着我，我连轻举妄动都不敢。”
　　“那今天也算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那是。”
　　浮樾寨的确切位置少有人知道，只是听说在云涧山的山颈处有一错峰崖，浮樾寨就在那悬崖峭壁之上。凌云深是从花悦容那里听来的，他通过她的话在脑袋里绘制了一副地图。
　　在寨门外一处浓密的草丛中隐秘了行踪，两人将声音放低。在黑夜里，一点点的声音似乎都会被无限放大。
　　浮樾寨守着寨门的人只有两个，看着也只是很好对付的货色。
　　“走吧。”
　　白诗桦想蹿岀去，却被凌云深一把抓住。
　　“别急，浮樾寨不是这么容易能进的。”
　　倘若真这么容易进，花悦容早就将这土匪寨调查得个仔仔细细了。
　　“我们对这云涧山并不了解。官府这么久都没有拿下浮樾寨，除了云涧山的险境外，寨中的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山匪。轻举妄动只能打草惊蛇，到时候别说进去了，我们随时都会死。”
　　白诗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重新蔵回草丛中。
　　“那我们怎么做？”
　　“先在四周看看，了解一下地形。这边，跟着我。”
　　凌云深四处张望了会，往左边走去。那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没有任何的烛火。
　　没有月亮的夜特别的黑，看不清脚下的路况，只能慢慢的一步一步试探着。
　　“停下。”
　　白诗桦顿了顿停下，不舒服的动了动。
　　由于雨伞太碍事，两人早就将伞收起。虽然雨并不大，经过一段时间还是让两人湿了大半。
　　“怎么了？”
　　“你听。”
　　白诗桦静下心，将注意力转移到耳朵上，努力捕捉任何动静。
　　早春的夜安静得过分，也就让一些原本微小至极的声音也有迹可寻。
　　“有人在说话。”
　　白诗桦听到了人声，却疑惑极了。因为这声音有些飘渺，甚是不清晰。
　　“好像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不奇怪。这里是错峰崖，本以为民间传闻浮樾寨在错峰崖上是指浮樾寨建在错峰崖顶之上，原来是在错峰崖崖壁之上。”
　　“什么？！”
　　浮樾寨确实就建在了崖壁上，也就是在他们的脚下。两人在四周搜寻了会，没有发现下崖的路。那入口，想必也只有两人守着的寨口了。
　　“若是我有上等的轻功就好了，直接下去。”
　　“到时估计已是年过半百，解决不了现在的困难。”
　　“浮樾寨不好闯，错峰崖下不去，打退堂鼓又不甘心。况且若是凤鸢姐真在这浮樾寨，哪怕它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
　　“既然到了这里自然是要进去的，其实要进去也不难，不过你得听我的。”
　　“只要你能带我进去，我保证听你指挥。”
　　凌云深微微一笑，抬手将她的细发别往耳后。
　　白诗桦脸一红，“怎么？”
　　“这样好些。”
　　“哦。”
　　“走吧。”凌云深拉起她的手往寨门口走去。
　　待两人走近，守门的两人上前来。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寻人的。”
　　“寻人，寻什么人？既然来寻人，又为什么在附近鬼鬼祟祟的？”
　　“寻一朋友，是位清雅秀丽的女子。我们三人出门踏青，她在半山腰的时候失去了联系，我们寻了半天不见踪影。听闻山上有一个浮樾寨，便想来打听打听。”
　　“怎么，你认为是我们绑了你们的朋友？我告诉你，寨里没这人。我们是匪，也不会白背这个罪名。”那人面色不善急吼吼的叫到，声音特别地亮。
　　“废话少说，想闯寨，就先打过我们。”另外一人有些暴躁，几欲上前干架，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们，却又不主动动手。
　　白诗桦有些紧张，看那人凶恶模样还挑衅，不做他想就要上前。才踏出半步，又被凌云深给制住了。白诗桦挣扎几下却毫无用处，“放手。”
　　“刚刚说的都忘了吗？”
　　白诗桦才想起刚才答应都听他的，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动了。
　　“二位好汉莫要误会，世人都说浮樾寨是义贼，劫富济贫。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强撸女子，怕就怕我那一直佩服浮樾寨的朋友忍不住诱惑，偷偷入寨。”
　　“好汉个屁！”
　　“要么赶紧走，要么来闯寨，少在那啰哩吧嗦。”
　　白诗桦不干了，身为白家小姐那里被人吼过，举手指着他们，想骂人却没学过什么脏话，只得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句，“你们这些匪徒别欺人太甚。”
　　没想到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两人顿时笑了，特别不要脸地道，“你说对了，我们就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有本事带官兵来剿灭我们啊。”
　　什么人啊！白诗桦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云深倒是一片风轻云淡的样子，带着笑，“义贼也好，土匪也罢，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我们并无意冒犯，但朋友我们也不好不找。也不是我们信不过两位，只不过实在是担忧不已，毕竟再太平的路，走得多了也会出事。”
　　“所以我们这不算太平的路，出事的机会更大，是吗？”
　　“三寨主。”守门的两人看见来人叫道。
　　“阿里，把这人关到牢里，顺便差人去整理三间客房，有客人。”
　　白诗桦往所谓客人那边看了一眼，顿时就认出了由一位姑娘扶着的人，正是他们寻找的目标。
　　“凤鸢姐。”她立马飞奔过去，看着她虚弱苍白的脸担忧地问，“凤鸢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凤鸢摇摇头，笑笑示意她别担心。
　　“你说的倒成了真的，看来下次得多派几个人巡山了。”三寨主看见自己救的人是他们认识的人之后，有些尴尬自己刚才有些强硬的话，耳梢微微地红了。
　　看凌云深只是笑着也不顺着自己的话说句让自己下台阶的话，他转向白诗桦，“我刚才给她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休息几日就能恢复。”
　　白诗桦有些戒备地看着三寨主，她刚才才领教过两个恶匪，这人是他们的头头，也不会是啥好人。
　　凤鸢看出她的戒备，想解释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打着手语，也不知白诗桦能看懂多少。她曾教过她一些简单的手语，但毕竟只是最最简单的平常问候语。
　　一旁的严如青看她打着手语，而对面的人又感觉一知半解。
　　猜她是解释，便开口，“是这三寨主救了她。刚才被绑着的人就是抓了这姑娘的坏蛋，多亏了三寨主，否则那人就要把她带走了。”
　　白诗桦看着凤鸢，“凤鸢姐，她说的是真的吗？”
　　凤鸢点头。
　　她不是纠结的人，了解之后感激地对着三寨主道谢，“多谢三寨主。”
　　连带着刚才的两人惹怒她的事也烟消云散。
　　“客气，我叫秦书墨，叫我阿书或者阿墨都可以，别总是三寨主三寨主的叫我。”
　　“……”
　　“你的名字像个书生。”而不是土匪寨里的三寨主。
　　“那你就等问我娘了，先别多说了，大家进寨吧。”秦书墨说着走到严母身边，“大娘，我带您去房间。”
　　“好。”
　　入了寨门，秦书墨领着他们在一条隧道里走了好些时候，一会左转一会右拐，很快就令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中途白诗桦注意到路上有很多出入口，想必这是个迷宫。
　　出了迷宫，是悬崖。
　　悬崖被开凿过，一部分被除掉凿成阶梯，在凿得比较多的地方建造屋子。也有些路和屋子是建到崖壁之外，悬空着的。
　　一眼望去，白诗桦不由得睁大了眼。
　　能在如此陡峭的崖壁上建造这样的工程，那人得是多么的鬼斧神工啊！
　　“大娘我背您，如青你小心些。”秦书墨背起严母，嘱咐严如青。她应了一声，神色如常，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后对着后面的三人说，“这路不好走，你们注意脚下。”
　　凌云深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自觉地将凤鸢从白诗桦手中扶过，“我来吧。”
　　白诗桦没逞能，凤鸢也没推辞。
　　虽然脚下的路不好走，一路缓慢也是平安。
　　不知不觉，凌云深和凤鸢与前面的人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凤鸢是觉得扶着自己的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况且她早已与从前断了关系，纵使从前认识过，也已经不能再认了。
　　她摇头。
　　凌云深看她摇摇头否认，似是不经意，“难道真不曾与你见过，你想想，在京城的时候。”
　　凤鸢还是摇头。
　　“对了，好像是在相国府里。”
　　凤鸢不再摇头。
　　凌云深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僵硬了，然后看见她缓缓地抬头看向自己，他朝着她笑了。
　　壁上有很多火把，难走的路需要足够的光才能看清下脚的地方。可再多的火把也敌不过白天的光。悬崖壁上寒风凛冽，好多火把的火被吹灭，被吹灭的四周顿时暗了许多。火被吹得东倒西歪，凌云深的脸忽明忽暗，有些看不清。
　　凤鸢突然就记起来了，这样的笑，简单地笑中带着几分恶意几分邪气，是童年里再熟悉不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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