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记

　　绿色的光芒大盛，随即像湖水一般漾开。待绿色的光芒褪去，我发现周围是曲折的亭台楼阁，亭建于水上，亭水交融，相映成趣。

　　不远处有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子在说话。领头的那个女孩子梳个燕尾髻，身穿一件鹅黄色儒裙，看上去娇俏天真。身旁两个男孩子，一个身穿白色锦袍，少年老成；另一个身穿蓝色锦袍，斜靠在湖边的栏杆上，小小年纪已有一种肆意风流的味道。

　　“诺哥哥，今天夫子说荆轲刺秦是为忠勇义贤，可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荆轲脑子有毛病。燕弱秦强，又岂是荆轲一己之力可以扭转的，他这样做白白惹怒了秦王，反而加速了楚国的灭亡。你说对不对？”小女孩扭头朝着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孩子说道。

　　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孩无奈地看了小女孩一眼，说道：“阿余，这些事本就不是你们女孩子家该操心的。真不知道你祖父唐太师是怎么想的，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他偏求了太后让你和我们一起来崇明馆读书，倒叫你不知风花雪月，整日里说些打打杀杀。”

　　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孩听到了，不由反驳道：“唐太师是三朝元老，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觉得阿余这样就挺好的。世间只知风花雪月的女子何止千千万，有什么稀奇。我们阿余却与她们不同。”白衣男孩意味深长地看了蓝衣男孩一眼，说道：“你既知不同的特别，那你可知这不同将带来的灾祸？”

　　蓝衣男孩陷入了沉思：“ 你是说......”黄衣女孩听到他们说到灾祸，马上接口到：“我知道，我知道，岚姐姐她们都不和我玩了。平时的那些小姐妹们也都和我说不上话了，她们说的刺绣呀花样呀簪子呀，我都一点不懂；我要说些崇明馆的事，她们也只对你们俩感兴趣。我连个朋友都没有啦！这还不是最大的灾祸呀！”

　　听到小女孩这样一番话，蓝衣男孩扑哧一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白衣男孩伸手捏了捏小女孩胖嘟嘟的脸颊，再度无奈地摇摇头。

　　绿色的光芒再起，眼前的场景变换，转眼间已是女孩阿余的十四岁生辰。前院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而后院则是一片幽静。

　　阿余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月光倾泻一地，地面上树影斑驳，好像一出影子戏。阿余想到了白天给她梳头的奶嬷嬷说的话：“我们家的阿余已经十四了，转眼就要出嫁了呢”。出嫁，出嫁就是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吗？阿余抬起头，今晚的月色好像那个人的衣裳呢。

　　“嘿，想什么呢？”突出其来的声音吓了阿余一跳，来人玉冠锦袍，眉眼风流，原来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曲思明，你不在前厅，跑来这里干什么？”原来这男孩叫曲思明。“我来给你送生辰礼物呀”只见萧思明手上捧着个鱼缸，鱼缸里有两条奇怪的鱼，这鱼的两只眼睛竟然长在同一面。
　　“这是什么鱼，长得这么丑？”阿余看了一眼，嫌弃地问。“你懂什么，这叫半边鱼，多有趣。你叫阿余，也算半条鱼；再配上这个半边鱼，正好一条大活鱼，哈哈哈...”

　　“好你个曲思明，整天就知道取笑我，看我不打你！”“哎，小心鱼！”两个人正在打打闹闹正巧撞上了另一个人，原来就是当初的白衣男孩。

　　“诺哥哥，你怎么也来啦？你快看萧思明送了一条多丑的鱼给我呀，还说是什么半边鱼。”白衣男孩看了萧思明一眼，说道：“你到有心。”

　　绿烟再起，这一次的场景是在书房内，一个老者端坐其上。阿余走到老者身边，问道：“祖父，您叫我来干什么呀？”

　　老者爱怜地看着她说：“阿余，十五年了。如今祖父老了，陛下也老了。祖父从小让你去崇明馆读书，知史通今，如今的你说是满腹经纶也不为过。你看，这朝堂之上如何？我大庆朝如何？”

　　“朝堂之上一片和祥，我大庆朝物广人丰，万朝来贺。”老者慈爱一笑：“怎么，小丫头，在祖父面前，你也不说实话？”阿余听到祖父的打趣，微微吐了吐舌头，随后跪在祖父脚边，说道：“既然祖父要听实话，那阿余就实话实话。我大庆国官员歌功颂德，不务实业；我大庆朝堂阿谀成风，欺上瞒下；我大庆国外，戎族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如今，陛下已老，一旦陛下崩殂，则必外族来犯。到时我大庆官员人人自危，只怕不堪一击。因而，我大庆虽暂无近患，然远忧重重。”

　　“好!难得你有这般见识！”老者赞许地点点头，又接着对阿余说：“阿余，如今陛下欲传位太子，擢你为太子妃，你意如何？”

　　“太子妃？”阿余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心神大乱，随后急急立刻说道：“祖父，阿余不愿。阿余只是一名女子，只想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而已。”

　　祖父听完阿余的话，摸了摸她的头，微叹到：“傻孩子，你以为祖父当年为何向太皇太后求取让你进入崇明馆读书？其实这是太后授意的罢了，为的就是今天。”

　　“那祖父你为何不早早告诉我？”“因为当初陛下还在观望，因为我还抱有侥幸。而如今，陛下心意已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没有可是，阿余。陛下今早已经下旨封萧文诺为礼部侍郎，并于下月迎娶公主，萧文诺已经接旨了。”

　　“不可能，您骗我！”“阿余，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问他。”问他，问他什么？回想起相处的点点滴滴，阿余心如刀绞；想到祖父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要去做什么太子妃，阿余心意难平。硕大的泪珠不停地滑落，阿余甚至连话都一时说不出。

　　绿芒再度亮起，这次往事如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眼前滑过。
　　历和四十二年，皇帝封阿余为太子妃。
　　历和四十三年秋，皇帝崩殂，传位太子平。同年，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清和，封阿余为皇后，史称余后。
　　清和一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同时余后主持后宫，开宫选秀，所选者尽高门之女，以后宫暗助朝堂。
　　清和二年，朝堂之上尽是官宦子弟，庸碌无为，余后献计效仿前朝，开科取士。
　　清和五年，戎族来犯，朝堂之上无人请战。余后以一女子之身请战，羞煞满唐文武。随后，兵部侍郎曲思明请战，封骠骑大将军出战。
　　清和七年，战火胶着。余后建俞家军，专司勘探、情报、刺杀及人才挖掘，成为戎庆之战中的一股神秘力量。
　　清和九年，戎族求和，欲以多敏郡主和亲骠骑大将，随后罢兵议和。
　　清和十一年，余后因无子遭受非议，群臣请废，骠骑大将曲思明、礼部尚书萧文诺力谏不可。
　　清和十二年，余后立菀嫔之子为嫡子，平息朝堂纷争。
　　清和二十四年，清和帝崩，下旨以余后为太后，辅佐太子登基。

　　清和四十三年，礼部尚书萧文诺病重，太后余氏亲临。病榻前，阿余看着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诺哥哥，终于问出了那个埋在心头三十多年的疑惑。

　　“诺哥哥，我知道我们当年都没有选择。只是，到了今天，我还想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看着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女如今尊贵得只剩冷漠和疏离，萧文诺清咳了两声，拢了拢被角，说：“太后何必再问这些？如您所说，我们都没有选择。当初，他们告诉我已经下旨将您允婚曲思明，您兴高采烈地接了旨，于是我也接了旨。但就算我知道您不是嫁给曲思明，而是被迫进宫，我最终也只能接旨，只不过过程多了更多苦痛罢了。”

　　“那你喜欢过我吗，诺哥哥？”随着阿余的话，萧文诺仿佛入了魔障，陷入了在往事的回忆里，许久，他才叹一口气说：“你还记得崇明馆吗？那里有我一生的颜色。”语罢，消瘦的脸上竟不自觉地流出了一滴泪。“是啊！那里也有我一生的颜色。”阿余的脸上已满是泪痕，她抚了抚萧文诺的衣袖，眷恋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说道：“回宫。”

　　绿芒散尽，阿余出现在我的眼前。眼前的她一身尊贵却落寞，她说：“梦蜉，我的前半生快乐地稀里糊涂，后半生痛苦地清楚明白。你说我是幸还是不幸？”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造化弄人，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纵然得到再多又如何呢？＂

　　“梦蜉，我要你帮我”，说罢，她抬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可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是萧文诺吗？”“不，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是我。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等我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了。太后死了，先皇死了，就连祖父也死了。我没有选择地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拿走了我的选择。我要要回自己的选择，我要做顺从自己心意的选择。”“你能帮我吗？”阿余再度看向我。

　　我苦笑一声，回应她：“你知道的，我也别无选择。我必须帮你。可我有什么能力帮你？”阿余似身有所感，顿了顿说：“梦蜉，你能借助祈愿树穿越时空，而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记忆和我的身份，拜托你了。”

　　我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她她，她似乎怔住了，这个做了太后多年的人其实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而且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女孩。我说：“你放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