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人岂能不成双

　　“师父，我回来了！”苏小一在院子里喊道。

　　“小一，你今日回来的有些——”那个“晚”字还未出口，闻声出屋的苏辰便被自己徒弟的模样惊得瞪圆了眼睛。

　　只见出门前还白皙干净、衣着整齐的少年，此时活脱脱的一副泥猴模样。脸上衣服上满是泥土灰尘，头发上沾着些草屑不说，左衣袖竟少了半截，露出一段雪白的胳膊。虽说雪白，但也沾上了不少泥土。

　　“小一啊……”苏辰走近几步，伸手从苏小一头发上带下几根草屑，看了看草屑又打量了会儿苏小一，之后眼光又环着苏小一扫了一圈，才皱眉道“你这是被劫财了，还是被劫……”

　　“师父，您说小一他怎么了？”

　　“没……没有，我是说小一这一身狼狈的，是不是遭了贼了。”苏辰不用回头也知苏小二问出此句时定是带着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顿时冷汗连连，当即改口道。

　　“哦？”苏小二挑眉。

　　苏小一闻声目光越过苏辰，朝苏辰背后不远处正向这边走过来的青衣青年点头笑笑：“师弟，师父刚才问我是被劫财还是被——”话音没落，便被苏辰一把捂住嘴巴。

　　“小二，你莫听小一胡说，嘿嘿……”苏辰此时就算看不到，也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谄媚。顿时心下一阵悲凉，当师父当成自己这样，只怕传出去会被当成江湖笑话吧。但目光一对上苏小二和善的笑脸……

　　笑话就笑话吧……

　　苏小二不再理会苏辰，倒是对着苏小一问道：“小一，你怎么这副模样？你的药筐呢？”

　　“唔——”

　　苏小二目光快速扫过苏辰，苏辰才想起自己还捂着苏小一的嘴巴，赶忙放开手，接着苏小二的话茬问了句“就是啊小一”。

　　苏小一似对眼前这二人的相处方式早就习以为常，回答二人道：“师父师弟别担心，我没有遇到贼。其实，我是捡了个人回来。”

　　“啊？”苏辰本来脑子里在琢磨一会儿怎么讨好苏小二，却被苏小一这话惊的目瞪口呆。

　　相比苏辰，苏小二倒是淡定非常：“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啊。”苏小一道，“死人的话我就不捡回来了，在谷里寻个地方埋了就是了。”

　　“既然你用了‘捡’字，若不是死人，只怕也是个将死之人了。人在何处？”苏小二问道。

　　“就在院外的药筐里。”

　　“药筐里？”苏小二又打量了苏小一的模样，心下已然明白了大概，随即便向院外走去，苏辰和苏小一见状也跟了出去。

　　“他怎么样？”苏小一看向苏辰和苏小二，随即有些担忧的目光落到已被从药筐抬出平放在地上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仍在昏迷，脸色比苏小一刚刚捡到他时更惨白了几分，从左肩至胸口划下的一道长口子甚是吓人，许是因为苏小一将他装在药筐内并拖着一路颠簸，包扎在那道伤口处的半截袖子已然看不出原本模样，成了血淋淋一片。

　　“他这伤……”苏小一蹲近了些，愈发看得心惊肉跳。他刚刚帮他简单包扎了下，但是包扎过程中却是不敢细看这伤口。他本来就是个格外怕疼的人，这会儿离近了看着，总觉得这道口子倒似是劈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由打了个冷战。

　　“外伤倒是其次，内伤沉重倒是真的。”苏辰检查了黑衣青年周身，又把了脉搏，“这道口子看似凶险，但并未伤及肺腑，止了血好好包扎下应当无碍。但他这内伤，却是有些麻烦。”

　　本来听苏辰说外伤无碍的时候还挺开心的苏小一，听完后半句，眼里的光芒顿时就褪了下去，眉毛眼睛都快皱成了一团，对着苏辰道：“那他会死么？”

　　见苏小一这般愁眉苦脸，苏辰赶忙说道：“是人哪有不会死的道理。不过有你师父我在，他这会子肯定是死不了的。”

　　“当真？！”闻言，苏小一刚刚蔫儿下去的大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苏辰被他这堪比翻书的变脸弄的哭笑不得，然后不解道：“小一啊，虽然你自小就如为师一般心性善良，但是你这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些啊。看你刚才那苦瓜脸，知道的是你捡了个受伤的陌生人回来，不知道的以为是捡了情……”

　　苏辰未出口的话再次被苏小二冰凉凉的眼神及时制止，只得撇撇嘴改口道：“不知道的以为捡了朋友知己回来。”

　　苏小一似是被师父说的有所察觉，想到自己刚才情绪起伏确实有些奇怪，随后小声嘀咕道：“可能是……可能是因他长的太好看的缘故吧。”

　　苏小一虽然说的声音小，但是苏辰和苏小二确是听的一清二楚。

　　“噗”苏辰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笑了没两声，想起旁边还站着苏小二，当即收了声侧头去看，却发现苏小二似乎也被刚刚苏小一的话惊到的样子。

　　苏小二的确也没想到苏小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对上苏辰小心翼翼的目光。

　　叹了口气，苏小二道：“先扶进屋去吧，就算内伤不严重，搁在这儿放血也会死人的。”

　　苏小一听闻点点头，赶忙跑去收拾了间屋子，和苏小二一同将人安置好。清理了伤口，苏辰将伤口包扎好，又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苏小一。

　　“一天两副，按时给他喝。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去歇了，小一小二你们忙活完了也早点休息吧。”

　　苏辰打了个哈欠，活动了几下酸痛的胳膊，就回卧房休息去了。

　　这边，苏小一熬好了药，端药进屋，跟守在屋里的苏小二道：“师弟，药我熬好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赶紧去歇着吧，今天辛苦了。”

　　“你要在此守一夜？”

　　“是啊。”苏小一点点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

　　苏小一的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苏小二嘴角微微上扬，问道：“因为他好看？”

　　苏小一被问的先是一懵，反应过来后赶忙解释说：“不、不是……是因为他现在烧的厉害，我自然信得过师父的医术，但这一夜难免有些变数。我还是守在这里照顾心里踏实些……”

　　苏小二笑意又明显了几分，然后揉了揉苏小一的头发，说道：“逗你玩儿的，这么激动干嘛。就算你要照看他一夜，也该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是？”说着目光移向苏小一少了半截袖子的胳膊。

　　被苏小二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自己从回来到现在，竟一直是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不由脸上一热。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人，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碗，对苏小二说：“我先把药喂完，再去洗澡好了，这样两不耽搁。”

　　这哪里两不耽搁了？苏小二心里觉得好笑。

　　“我来喂就好，你先去洗澡换衣，然后过来换我。你既然要守他一夜，先去洗个澡也正好放松一下去去乏累。而且，你若是把自己累倒了，师父和我也会担心。”

　　苏小一想想点了点头：“那麻烦师弟了，我很快就过来换你。”没等苏小二应他，就一溜小跑的出了屋子，只留苏小二对着早就没了人影儿的屋门笑着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苏小一真的是很快就回来了，苏小二简单交待了几句别太辛苦之类的话后离开。

　　屋内只剩下苏小一和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的青年。

　　此时夜色已晚，苏小一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借着床边桌上那盏油灯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起青年的脸。

　　青年看上去与苏小二的年纪应该相仿，二十出头的样子。因为眼皮合着，望不见双眼，但也能看出眉目形状十分精致优美。挺直的鼻子下面，双唇略微有些薄，且白的没有血色。

　　恩，真的很好看啊。

　　其实，他今天采药回来，在山谷溪边捡了这人的时候，就已经认真看过他的长相了。但此时看，却觉得比那时看着更加好看了，许是因为这朦胧的灯光为他苍白如纸的脸染上几分颜色的缘故吧。

　　盯着看了许久，不知为何，苏小一脑中忽然冒出之前苏小二略带调侃的那句“因为他好看？”不禁脸上一热。虽然这话是他自己先说的，也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但被苏小二问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扪心自问，虽然不管这人相貌好坏，只要没死，被他遇到了他都会捡回来给师父救。但是，他格外希望救活这人的心情，被师父玩笑着戳破后，自己也是明了的。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格外希望这人能活下去呢？思来想去，苏小一觉得除了“好看”这个原因，的确也想不出其他了。或许，他单纯是想看看，这个身负重伤，连昏迷都能这么好看的人，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好看？

　　想到这人兴许不久后就能醒来，苏小一心情格外明朗起来，连带着渐渐袭来的疲乏和困意也消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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