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灵柩

　　夜路难走，尽管有火把照明，但队伍的速度依旧比较慢，如墨的夜色笼罩在头顶，月光倾泄而下，铺就了一条泛着银光的路，林间一片静谧，只有马蹄踏地的哒哒声，以及……

　　Zero回头，不意外地看见了一抹黑影自山石背后闪过。

　　他们被跟踪了。

　　当然也不止是他发现了这件事，其他人同样有所感应，Zero和众人交换了眼神后，没有选择停下，而是继续行进，仿佛不曾发觉一样，那道身影依旧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

　　秋冬的林间里铺满了干枯的树枝和落叶，跟踪者将自己的脚步刻意放轻，他知道脚下折断的清脆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会显得格外突出，会被前面人发觉。

　　他借着夜色和山石树木的遮挡掩盖身形，不时观察着队伍的行进路线，以维持相对较远的距离，眼见队伍偏了方向进了一条隐秘的小道之后，便提步跟了上去。

　　然而当他踏进小道的时候，本该在前方的队伍却意外地消失了，前路只有一片黑暗。

　　跟踪者眉头一皱，以为自己跟丢，抬脚就想往前追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长鞭突然从旁边的荆棘丛中甩出，绑缚住了他的脚腕。

　　“哈哈，被抓住了吧。”

　　长鞭猛然收紧，跟踪者被拉得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他看着小小的灌木丛中紧接走出了一个小队的成员，对着自己得意一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进了陷阱。

　　但他没有再做多余的挣扎，回过头看着背后漆黑树林里一个接一个的火光亮起，消失的队伍众人陆续走出。

　　他低垂下头，缓缓站了起来，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哈，让我来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踪我们……”抓住了跟踪者的年轻人对跟踪者的身份颇为好奇，走上前准备伸手将对方的兜帽拉下，然而手还没碰到兜帽的时候，Zero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以为我一直开始跟你说清楚了。”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次任务不能带你，阿鸣。”

　　跟踪者自己将兜帽摘下，露出了面容，正是锥生鸣。

　　“阿鸣？”

　　“怎么是你？”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队伍里不少人认识锥生鸣，纷纷惊讶疑惑道，锥生鸣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一直看着Zero，眼神坚定，“我还是想跟您一起出来。”

　　队伍的副手成仓连一看这种情况就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一向行事老成，见Zero神色不太好，锥生鸣又是一副倔强模样，连忙开口，“先解开阿鸣脚上的鞭子吧，泽之。”

　　鞭子的主人越野泽之听到成仓连的声音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替锥生鸣解缚，成仓连趁机拽着Zero离开了人群，但没走多远，他抬头看着Zero，问：“你是打算把他送回去吗？”

　　“当然。”

　　“他可不一定会听你乖乖回去的。”成仓连劝道，“不如就带着他吧，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和时间再送他回去了。”

　　Zero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过……”成仓连继续道，“总是护着羽翼之下的鸟儿如何能够学会展翅高飞呢？你总是这样把人拘在城里终归不太好，况且阿鸣他现在正是少年心性，你又哪里能拘得住他？”

　　Zero也知道自己的方式可能有些问题，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成仓连微笑，“这次任务虽说是有些风险，但对于他来说不正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吗，等他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危险，认清了自己的能力之后，以后就不会这么莽撞地跟出来了，到时候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让他一直跟我留守也行……”

　　“我知道了。”Zero垂下眼帘，打断了成仓连的话，“那就带着他吧。”

　　其实Zero根本没听进去成仓连后面的劝说，他不知道这次任务会不会对锥生鸣产生什么好的影响，不过他知道成仓连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们的确没有多余人手和时间再送锥生鸣回城了。

　　他回到众人中间，看到锥生鸣依旧一副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模样时，终于松了口，“好吧，阿鸣你可以留下。”

　　“真的？”以为自己得到的仍旧是不赞同的锥生鸣不由惊喜道。

　　“不过我们事先说好，你的所有行动必须听我的命令，不然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出一次任务，听见了吗？”Zero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锥生鸣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他也知道，服从命令是最基本的要求，嘴角终于绽开了一丝轻松笑意，“一定。”

　　队伍里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锥生鸣在城里生活时一向礼貌待人，获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于是被队伍迅速接纳，越野泽之更是高兴，他和锥生鸣一向玩得好，有朋友在身边哪里会不开心？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后的小队一行人于是又很快重新出发，Zero自然不能让锥生鸣继续走路，便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

　　队伍穿过茂密的山林，绕过几座山丘，远处天色渐亮，朝阳的光辉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绽放，出城后一路向西的队伍再度来到一条小河边暂时休息，在补充了水囊喂饱了马匹之后，Zero拿出了牛皮地图，上面已经被老人用红色标注了目的地所在和最佳的行进路线。

　　这座出现了吸血鬼行迹的村庄位于荒漠边缘，四周也没有距离较近的其他村庄或小镇，算是这片地区的最边界了，再往西，就是一片无人无迹的黄沙海漠。

　　白天要比晚上好行动得多，队伍前行的速度提升了不少，及至下午的时候，众人终于在天边窥见了一点村庄建筑的尖角。

　　然而……

　　“怎么感觉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想象中往来种作的热闹景象并没有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寂静，房屋错落，石道铺陈，家畜被圈在栅栏里，唯独少了村民，只有野风呼呼吹过。

　　“不对啊，消息里不是说这里只是有几个人被袭击了吗？怎么感觉全村人都不见了？”队伍里有人接话，“难道是因为害怕吸血鬼所以临时搬走了？”

　　“不太可能，求救信件是昨天送到城里的，该是村里人前天写就发出的，若是他们打算搬离这里，不可能在信件上不提的……”成仓连摇摇头。

　　Zero走进了一间房屋，认真打量了一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然后走到衣橱面前将其打开，看到了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的衣物，“的确不是搬离。”

　　“难道是所有人都已经被……”锥生鸣的瞳孔微微放大，没说出剩下的话来。

　　“别想得太坏。”成仓连揉了揉锥生鸣的头，“还有很多种可能呢，说不定是暂时都去哪里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越野泽之问。

　　“先去村子的其他地方探查一番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来。”Zero迅速道。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在场人就听见外面有小队的另外成员似乎在某个屋子里高喊了一声。

　　“这边还有幸存的人！”

　　于是众人闻声而动，纷纷赶到了刚才人声发出的房屋门口，看着那个发出声音的小队成员正弯腰从一个大米缸抱出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Zero快步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小女孩的情况。

　　“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

　　众人松了一口气。

　　许是感觉到周围环境有动静，小女孩从成员的怀里悠悠转醒，她在看到一群陌生人正围在自己身边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跳了起来，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

　　“你别怕。”Zero的语气柔和，连忙安抚住小女孩，“我们是接到你们求救后来这里帮忙消灭吸血鬼的人，不是坏人。”

　　惊魂未定的小女孩看了Zero等人半天，见这些人的确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害怕紧张的神色才稍稍缓和，将信将疑地试探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吸血鬼？”

　　“小妹妹，你见过哪个吸血鬼是白天出来的？”成仓连轻笑一声，脸上灿烂的笑容成功将小女孩心底最后一丝顾虑打消。

　　“你能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就只有剩你一个人了？”Zero见小女孩已经放下戒备，便继续询问道。

　　不过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小女孩在听到自己问话的时候，瞬间再度回到了方才的紧张状态，脸上写满了恐惧，然后像是突然间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Zero的衣角，声音颤抖不已。

　　“那群吸血鬼昨晚把所有人都抓走了！你们快点去救救他们吧！”

　　原来自发生吸血鬼袭击的事件后，村庄就一直处于人人恐慌的氛围中，被闹得不得安生，虽然每夜都会有人巡逻警戒，然而这样的举动并没有成功阻止吸血鬼的再度袭击，于是村长终于顶不住压力，向主城发出了求救信件，但就在所有人期盼着援兵的时候，昨天夜里村上却突然间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吸血鬼，到处抓捕村民，小女孩是被自己的母亲在混乱之中藏在了米缸里，才躲过这一劫。

　　Zero在小女孩抽噎哽咽里听完了她对昨晚的事情大致叙述，事态被他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袭击的吸血鬼没有直接杀害村民，而是选择将人抓走，估计是存了暂时豢养的心思，他们还有一点时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吸血鬼的藏身之处。

　　“那你知道村民可能都被带到哪里吗？”随即便有人继续追问道。

　　然而小女孩也没有办法来解答这个问题，她之前一直都躲藏在米缸里，年纪尚小，又受了那么多惊吓，哪里还能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只是求助地看向Zero。

　　“他们带了那么多人，怕是走不了多远。”Zero站起身道，“几十个村民一路行进势必会留下一些痕迹来，我们还是在周围继续探查吧。”

　　“那我留下来守着。”成仓连直接给自己安排了任务。

　　Zero点点头，对此他没有什么异议，于是转身又安排起了其他人，队伍成员被分成了几个小组，这样也能节省一下时间，目光转过一圈之后，他对上了锥生鸣忐忑不安又包含期待的眼神。

　　既然已经决定带上锥生鸣，那就不好再让他什么也不参与，Zero在心里轻轻叹了气，然后无奈开口，“你跟着我就好，阿鸣。”

　　锥生鸣自然是欢天喜地。

　　于是众人又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分别往东南北三个方向而去，Zero则是带着锥生鸣往西边的荒漠边缘走去。

　　“我们是在追寻他们行进时留下的脚印吗？”锥生鸣皱着眉看着地上似有人走过的遗留痕迹，不过这里临近荒漠，常年多风，这些残留的脚印大多都已经吹得支离破碎，显得斑驳而胡乱，让人分辨不清，“可是这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还能看出什么吗？”

　　若是搁在小队那些成员身上，怕是没有人会问出这么青涩的问题，但Zero知道自己确实没曾教过锥生鸣这些东西，便耐心解释道：“其实在追踪的过程里，脚印只是其一而已，我们往往会更注意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

　　“血。”

　　锥生鸣不明所以地看着Zero突然蹲下，然后用手指捻起了地上的一小撮土块，他凑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点土的颜色似乎要比周围的黄土深一些，仿佛被什么浸湿了一样。

　　“会议上说这里出现的吸血鬼多为Level E和Level D，你应该知道，对于一些身强体壮的人的是可以对付一二的，村民们不可能什么反抗也没有就被抓走。”

　　“所以他们如果受伤了的话，伤口的血就会流到地上，然后成为我们的指引？”锥生鸣很快理解了Zero的意思，“但这么小的一点血，老师你是怎么发现的？”

　　“风的味道告诉我的。”男人回答道，“风沙可以掩盖脚印痕迹，但它掩盖不了血腥味。”

　　于是锥生鸣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下。

　　“可为什么我什么也没闻到？”

　　Zero轻笑：“你现在自是不行，等到日后接触多了就能像我一样敏锐了。”

　　锥生鸣不太甘心地又试了几次，但依旧什么也没有，这太过浅淡的血腥味于他而言实在有些玄乎缥缈，最后只好放弃，跟上Zero继续往前的步伐。

　　果然还是老师厉害啊。

　　锥生鸣抬头看着男人的脸庞，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男人时的情景。

　　尚是幼年的他被压在坍塌的砖瓦之中，周围一片漫天的火光，当时的他已经开始意识涣散，以为自己离死不远，在冥冥的黑暗之中突然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出，他已经记不得当时具体的环境如何，却还记得第一眼所见的男人面容。

　　不过说起来，这十年间老师的容貌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过呢。

　　锥生鸣侧头仔细观察着男人的面容轮廓，十年前的男人就是这样一副清俊年轻的容颜，如今十年光阴弹指而过，男人却风华依旧，一贯最会磋磨人的时间仿佛对这个人格外仁慈，在他的身上没有留下一丝丝的痕迹。

　　就像……那些吸血鬼一样。

　　锥生鸣被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脑海的比喻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又不禁对此失笑，他想什么呢，老师怎么可能和那些可恶又残忍的野兽们相提并论呢？

　　他再次抬起头去看Zero：“老师。”

　　“嗯？”

　　“为什么你明明一直都在教我如何对付吸血鬼，却总是像对待小孩一样把我又排除在任务之外呢？”

　　Zero脚步一顿。

　　他回头去看锥生鸣，不同于他们出发前讨论这个话题时的争吵质问，少年此刻面容平静，话语里也没有带任何激烈的情绪，不像过去那副得不到糖果就大吵大闹的孩子模样，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这样的氛围对于两人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谈话时机，然而有些话在心里，Zero却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脑海中思绪倏忽万千而过，望着少年那双濡慕依赖的眼神，一道白裙身影忽而从遥远的记忆里浮现了出来，以同样的眼神微笑看着他，然后一蹦一跳地扑进他的怀里。

　　“Zero!”

　　良久的沉默之后，Zero终于开口。

　　“其实在你之前，我曾经还有一个徒弟。”

　　男人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过身背对着锥生鸣，遥望着远方，他的语气低缓，半垂下眼帘，遮住了随着回忆一起再度涌现而出的痛苦。

　　“当时她的年纪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上一些，但天赋不错，我一直以为我教给她的那些东西足以让她面对吸血鬼的时候保全自身，直到我看到她被吸血鬼袭击后流尽了所有血的尸体才意识到我有多么天真……”

　　Zero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胸膛里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见过太多太多死在吸血鬼獠牙下的人了，阿鸣。”他转身看着已然愣住的少年，劝慰道，“那些生物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我知道你对吸血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阿鸣，比起复仇，我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可以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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