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寻泪

　　黄昏的光芒是温柔的橙色。
　　披在身上如同神迹。仿佛天地之间，一切怨念都已沉淀，消失不见。这样行走在苍茫暮色之中，心里，会有怎样的感念？
　　是不是觉得，人生其实很漫长，而我，只要这一瞬，便足够了。
　　为了这一个瞬间，情愿放弃一切。
　　那些多年来编织的虚妄的谎言，那些淡漠而深沉的表演……究竟是谁主宰这些无奈？都不重要了吧。
　　浮世沧澜，也许只是不经意的玩笑而已。回首花开，流落在岁月里纠结不清的凡尘旧事，便都已消逝了吧……
　　人生真是苦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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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边走边想着这些事，道士离的沉默我已经渐渐适应。虽然还是怀念他活泼的样子（虽然活泼得显然欠扁），可是安静的他，也是有那么一分令人舒心的力量。唉，修道的人就是不一样，干什么都有模有样。哪像我，一个无依无靠举目无亲的孤魂野鬼……
　　渐渐地，道士离有些不安。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游离不定的眼神。
　　天渐渐黑了下来。道士离显然是不想再走，他在我身后，满腹怨气，说，这天都黑了，走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人家，不如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等天亮了再走。
　　我甩了他一个白眼，老娘没有多少日头可活了！你要么跟着让我魂飞魄散得心甘情愿一点，要么给我滚。
　　知道了。我跟还不行吗？不情愿的声音回响在夜色苍茫里。
　　在夜晚时行走在森林里，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夜的苍穹从上空俯视着你。啊，还好，满天繁星不至于寂寞。月光隐没在黑沉沉的云里睡着了。高大的树投下一片又一片，仿佛无止境的影子。我没有点磷火。在这样的夜晚里，不需要多余的东西让我去看清什么。就这样就很好了。寂静而满足。
　　仿佛是，有某些诡异的眼睛，在黑暗的某处，闪烁着暗红的光，伺机而动。
　　脚下的土地黝黑而柔软，似是望不清便要迷陷下去。
　　听得见心跳，正缓慢而坚定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胸膛里。只是，我又要说只是了，只是那颗心却不属于我，这是一件多让我沮丧的事情啊。
　　然而，并不失望。
　　啊！
　　尖锐的惨叫惊破了林子的寂静。
　　怎么了？
　　我踩到了人的尸体。
　　诶？
　　我俯下身查看。并在手指上幻化出鬼火。
　　似乎死去时日不多。
　　尸体还没有腐化，也没有被野兽吃掉。看起来是一个少年。脸色很痛苦。身上有多处伤痕。似乎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衣裳褴褛。面容污浊。伤痕虽多，但都不致命。我仔细地检查着，道士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就不怕这些尸体吗？
　　这么庸俗的问题让你来问我，我很惊讶。我冷冷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莫非你忘记了，我是鬼，早已不惧这类与死亡有关的东西。
　　唔。
　　不久，我检查完毕，抖抖身上的晦气，又继续走，边走边说，既然可以看见人，就说明这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他看起来不像是饿死的。应该是服毒之类的死亡原因。长得还不错。有点像你，离。
　　许是因为我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唤他，他怔住了。
　　怎么了？离？
　　没，没什么。
　　呵呵。离，其实，人生就是一场华丽的骗局呐。
　　诶？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怎么就可以这么熟稔地一起前进，一起寻找某物。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是么。……算了，我们休息一下吧。我不会累，这身体还是会累的。
　　好。
　　道士离似乎期待已久，随便找了块空地就合衣而眠了。我隔着浓郁的夜色望着他。他似乎睡得很安心。呼吸平缓。可是，我怎么会睡得着呢。
　　我不是玫啊。所以，我没有办法像玫那样认真地相信别人。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在玫的意识里苏醒的？可恶，是谁解开的我下的印记。明明，在很久以前，我已经决定将自己这一部分永久的封印掉。原因在哪里呢？莫非是由于离的出现吗？这个似乎在身体里蕴藏着某种力量的男子。
　　可笑啊，玫费尽心力寻找的竟然是自己的灭亡。而我为了要重新封印自己，却仍然要借助泪水晶的力量。不过，比玫幸运的是，我知道还有一部分意识与记忆是处于沉睡状态的。必须小心着这一部分的意识的苏醒。虽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有这样一个声音反复地提醒我。而解开这一部分封印的关键似乎就在离的身上。不是咒术，是一种异样的非物质。那颗所谓的“眼泪”根本就不是我的泪水晶。我才没有玫那么容易上当。相信什么的情感，太危险了，我不会一错再错。
　　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潜在的危险。
　　所有东西都不值得信任。包括眼前人。包括自己。
　　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可是，若想生存，这是绝对要牢记的。
　　宿命的定理。
　　既是罪，也是宽恕。
　　不由得叹息。
　　待明朝，新日新风貌。

　　翌日午时，我与离终于走到村落。
　　漫长的徒步行走与只能靠干粮与野果聊以为生的生活苦痛而疲惫，姬柔弱的身躯有摇摇欲坠的趋势。双足胀痛，似已起泡。而我则有着要拖垮这副肉身般的意念，仍然不知疲倦地前进。
　　这是我唯一可以得到心灵救赎的方式。
　　就像是，若一个人心痛，便要用胜于此数倍的身体的疼痛来抑制。暂时忘却灵魂上的痛楚。只是这样极端的方法并不一定完全奏效。若是真实的苦痛，再怎么想逃避也是徒劳。
　　但，起码这样做，会好过那么些罢……
　　……眼前的村子还算是一副宁静祥和的模样，不时可以听见鸡鸣狗吠。偶有小孩抑或大狗经过时，会用异样而陌生的眼光打量。似乎这样的路人是一种奇异的生物。是于这个村庄完全不同世界的异类。相比而言，大人们则平静得多。编织篓的人手没有停，喂鸡的人也仍然在撒米。
　　宛如，自世界洪荒以前，他们都是这样不曾更改。
　　不论人世变迁都不会变化的坚守。
　　真是幸福的地方呢。
　　我低下头，轻不可闻地叹息。
　　怜雪，我们去找个休息的地方吧？道士离提议。
　　恩……？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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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记住，我叫玫，玫瑰的玫。不要记错。让一个人叫错名字是很尴尬的事，尤其是你。
　　可是怜雪……
　　怎么，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是你故意耍我？
　　不是……
　　那么，给我闭嘴。
　　他欲言又止，眉宇间兀自一分忧色，三分悲抑。更是“衰”气逼人。
　　我不由望着他灿烂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觉得你真好看。
　　……你变化真快。
　　过奖，过奖。女子自古就是善变的代名词。你会习惯，并且变得如我一样。
　　我想我不会。
　　是么，那么确定？未来永远是不可预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或许某天——诶，好累啊，去休息吧。
　　啊？诶？哦。
　　大概还是被我情绪变化的速度吓到了，他的脑子迟钝了许多。恩，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出其不意方可克敌制胜。
　　满足地想着。
　　逛遍整个村子也没有见到什么类似于客栈的屋子。而且这村子还出奇地小，逛一圈才半刻工夫，还包括了其中我四处浏览的时间。估计从山坡顶往下看就可以看遍村子的景观。这样想想就会觉得很无聊，觉得这村子里的人一辈子都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没有机会见识外面广阔的世界，多可悲啊！可是，这样其实也不错，人的灵魂就会少受外界的污浊。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不可以偏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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