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暮纪

　　谷三从乡下来这城市已是一个星期了，她偶尔会坐上公交车，且一坐便是几个小时，看窗外的景象，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阳光透过玻璃窗，随着移动而变换着光影位置，一小块巴掌大的光还静静地躺在谷三的手掌心里，微灼。

　　红绿灯处，它消失不见。谷三抬起头，巴士正好停靠在一片绿荫下，手掌心显得要比身上的每处肌肤都来的冷。点点的黄色小花开在上头，谷三幻想着它的香味。眼睛不由得往它的最高处看去，白驹过隙，原本该是越过的画面，却被框起定格住。

　　一栋公寓大厦的走廊里，男生穿着米黄色的棉袄，似是站在椅子上，他将手伸过自己的头顶，转动那灯泡。身下是一位妇女，应该是他的妈妈吧，谷三想。那妇女仰着头看着他摆弄，似乎说了句什么，男生停止了动作，低下头看她。

　　车缓缓启动，男生弄好了顶上的灯泡，下来时他的妈妈用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谷三收回视线坐靠回位置上，用手支着下巴，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

　　总有那样的人，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谷三在巴士固定尺寸的玻璃窗里窥视。好比她看到在路灯下用手遮掩哭泣的女生，被男生伸去的宽厚手掌握下，放在手心；又好比看到，那顽皮的小男孩欣喜地抱着一堆花朵，中间的一朵是最艰难才从枝上摘取下来的，可它却因颠跑而落在路旁，目送他毫不自知的远去。

　　谷三很享受那些陌生且悄无声息的片段。他们在拥挤的街头，安静的小巷里上演着，好似电影，等着人剪辑，观看。

　　下了车，谷三搓了搓她瘦小黝黑的手掌，然后将它们钻进手臂最里面的棉毛衣服里，外面是一片银白。谷三微张开嘴，轻“呵”了声，一晶莹水雾出现，谷三对这总是乐此不疲。就这么慢腾腾走回家。谷三的家在一条小巷里，离公车站只要走过两条小街便到了。

　　谷三刚走过一条街，感觉有人往她的左肩拍了下，她本能地往左边转过头。刚转过头便听到右边发出声来，“嘿嘿，怎么每次你都这么好骗啊？”是谢寒。此时他正笑嘻嘻地看着谷三。

　　谷三红了红脸，她能感觉到脸上泛热的温度，只一寒风刮来，将它们驱散了。谷三眼睛不敢直视谢寒，嘴角礼貌地带着浅笑。

　　其实，我是知道的。谷三心想，然后飞快地看了眼谢寒，再垂下眼帘。

　　谷三不知道为什么谢寒会注意到自己。或许，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于自己这样的乡下人，他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好奇心吧。

　　谢寒送谷三回家，他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了下谷三。谷三此时不知在想什么，微仰着脸，嘴抿着透了点无奈。谢寒想起第一次见到谷三时，是在高一开学那一年。他对这新搬来的城市很陌生，在学校第一天，老师要同学去打扫室外卫生时自己竟丢脸地迷路了。一看到谷三就马上扑过去问路。

　　当时的对话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礼貌地问完话后，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却不知道是什么。直到走回班级才醒觉到，那女生除了自己叫她第一声时，她看了自己一眼，其他的只能感觉她的眼虽在看你，但却没有焦距。好象透过了你，看向你身后的某个人。

　　谢寒“腾”地一下就火了，想来自己可都是受人关注的人，无论在家，或在外。而且他讨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从那以后，谢寒便忍气吞声主动和谷三交谈，可她却还和原来一样没变。

　　就这样，过了一年。

　　在高二的寒假，谢寒竟向谷三告白。谷三红着脸，低垂着头不语，然后抬起脸，眼里亮着光芒，她对谢寒笑了下。

　　“…恩。”谷三轻声回答。

　　那时世界是一片不真实的银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