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水长流

　　声响惊动了那桌的人，他们纷纷警觉地看向青冥这边。见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又独自一人，顿时目露凶光。青冥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故意面露懊恼之色，大声惊呼道：“完了！我竟然忘记带银子了！怎么办？怎么办？”她顿时急的团团转。

　　突然跑到那一桌人边上，拉着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的胳膊，微微红着脸轻声扭捏道“这位小公子……我，我出门忘记带银子了……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小姑娘却望着青冥愣住了。也微微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望向身边的男子。“这……”
　　众人目光徒变，友善起来。一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调侃道“杨二哥，你家小子桃花运比你还旺呢。我看杨小弟会比你先抱儿子哦！”

　　言罢，众人哄笑起来。青冥的脸更红了，却仍旧扯着那小姑娘的衣服不放。
　　小姑娘急了，求助起来“哥……”

　　那个男子也朗声大笑起来，很豪迈地朝茶棚老板喊着“这位姑娘的的账，我代我‘弟弟’付了！”

　　“哥！”

　　青冥红着脸谢过，十分扭捏地挪到那老板身边，对他说“老板，帮我再包十个馒头，十块面饼，现在先给我来一笼肉包子吧。”
　　声音不大不响，却足够让身后那一桌人听的清清楚楚。

　　男子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众人埋头偷笑。
　　青冥却难得心安理得地坐回原来的位置。耳朵仍是通红的。刚才是装的，这次却是真的。原来她难得干一两次这么厚脸皮的事吧。
　　大哥，要知道你这些钱可是帮一个流浪少女解了燃眉之急，拯救了一个无辜少女的命。瞧你多伟大啊，这些钱对你来说没多大损失，可这么些粮食够我吃好多天的呢！

　　青冥暗自在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吹捧那位大哥的‘高尚品质’。埋头等着包子。心里依旧惴惴不安着。悦家被灭门了？
　　梵儿怕是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怎么样想呢？会很伤心很难过么?那些‘亲人’待他并不好，整日羞辱他，甚至于要置他于死地。可他毕竟在身体里流的是悦家的血，骨子里，仍旧是悦家的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些人再坏，也是他的家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青冥因为担心悦释梵，想了许多，心里也就越来越不安了。眉头紧皱。拿着木筷不断搅动着碗中的茶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身后那男子似乎因为刚才的事件闹得没了兴致，半天沉默着。只旁边几人愈加活跃起来。

　　“说到这次的武林大会啊，听闻这次来到烟祈山庄的各路英雄好汉个个身手不凡，连往日隐居深山，甚少在江湖路面的几位高人都出面了！这次盟主特地强调要提拔些年轻人，所以呀！大会上那些世家公子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就为了得到盟主的赏识，能当上盟主的左膀右臂！”那个刚才说了几句调侃话的年轻人，又开始唾沫横飞了。

　　“哎，要是我功夫够好，我是拼了半条命也要去！烟祈山庄哎！进了烟祈山庄，这辈子就不愁了，多光宗耀祖啊！听说烟祈山庄就连个丫鬟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还能娶到如花美眷，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年轻人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又分外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边沉默许久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要说美人最多的，当然是芩家。江湖上都知晓芩家自来女眷众多，所以就连芩家的奴仆也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而芩家的六位小姐听说更是美的天上有地上无，要不然那芩家六位美人怎么合占江湖四大美人之一的席位！？再者那芩家七公子虽生为男子，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男子似乎无意瞥了眼身边的妹妹。后者听闻芩家七公子的名字，脸上迅速染上两片红晕。

　　“唔……恩……我有幸，见过，见过芩七公子一面……确实……”小姑娘把头又低了几分，很快，连脖颈都红遍了。

　　“呿。芩家七公子算什么。我看烟祈山庄少庄主就比他年轻有为。”那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似乎对芩荇尘很有偏见，处处正对他。
　　“哈哈——对，少庄主确实年轻有为！不过和七公子用的地方不同吧！？人家烟少庄主可是一向放荡不羁，以风流著称啊！”年轻人突然开怀笑了起来。

　　——

　　“姑娘，你的干粮和包子好了。”老板和和气气的端上一笼肉包又递给她一大包干粮。青冥接过，连声道谢。因为坐立难安，所以她决定赶紧赶路。只好麻烦老板再帮她把包子也打包起来。
　　老板的表情颇有些不快，倒也依旧照办。

　　“杨二哥，你知道这次武林大会上那个出尽风头的神秘人物叫什么名么？”年轻人很好奇地追问。

　　“咳咳！”被称为杨二哥的人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开始给年轻人细细讲起“你这就是问对人了，听说那人身边跟着一个仆人，长得可是美到不行，这主仆二人武功路数都厉害至极。而那神秘人一身武功更是奇怪的很，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让对手乖乖站在原地让他去打！实在诡异的很！但是他那套掌法也不得不说，确实是厉害。让人瞧不出路子。这人呐，听我那个在盟主身边办事的兄弟说，就连盟主都不知道那人的来路。不说到这神秘人的名字啊，知道这内情的可没几人！但我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今天你们有幸能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天苍鸣……”

　　天苍鸣？

　　在苍茫的天空中悲鸣……？

　　青冥望向那头顶一片广阔无垠，漫无边际的苍穹，纯白如棉絮的云朵一团一簇地拥在天空中，一处云团突然破碎开来，中间露出两道狭长而破碎的口子，像极了鸣叫时的鸟喙。
　　于是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凉起来，甩甩脑袋，潇洒地起身。不再听身后的江湖轶闻。挂上几个包袱朝前方继续独自前行。

　　——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周围也不断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青冥好不容易壮起的胆子也慢慢又小了下去。却仍旧故作镇定地独自哼着小曲，啃着面饼。心里却害怕到不行。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抖那么一抖。

　　她此刻终于能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闯荡江湖，这种艰辛，不安，和时时刻刻都需要保持警惕的姿态。她从未知道，因为以前从来都是有人陪着她的，自出谷以来，她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过。

　　青冥捏着面饼，望着火堆发起了呆。脑中不断闪过那些熟悉的人和温馨的画面，心底逐渐涌上一种酸甜的滋味，充斥着整个胸腔。
　　最初是和琉溪一起踏上寻琉风的道路的，那时候的两个人，对这个世界都充满的了好奇和无知。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却同样深深伤害着对方。被避免的产生误会，之后就分开了。
　　她被楚藤滟送进悦家，当上了悦家四少爷的丫鬟。于是以逃出悦家为目标，照顾好‘傻子四少爷’的丫鬟生活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再之后发现悦释梵其实并不是傻子，芩家七公子做客悦家，并与之做让自己出悦家的交易。

　　与芩荇尘订下十日之约后的第九日夜里。从她的房顶上掉下一个‘天外飞仙’。在惊惧之下被如烟挟走，直接带离悦府。并以莫名其妙的条件让他把悦释梵带出悦家。
　　接着他们四人阴差阳错一同结伴踏上了寻找破氏兄弟二人的道路。一路上结下的一定的情谊。再之后就在蔓罗镇抓栖曼罗时与琉溪再次相遇。

　　之后的之后仍是相聚，分离。遇上攸然，被推下悬崖。遇到师傅，再次分离。被张姨所救，与他们一家分别。最后，独自踏上路途……
　　想到这里，青冥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原来自己的身边果真一直都是有人的。无论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是朋友，或是好心人亦或是攸然……自己似乎一向都是被照顾的那一方。原本并不觉得怎样，到真的自己一人的时候，才发觉一个人的滋味真是有几分凄凉之意。

　　抚了抚腰间的绿色藤鞭，青冥原本略显颓丧的神色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神采代替。她答应师傅的，要坚强！一个人，更要坚强！
　　在这个世界上，那些曾经为你遮风挡雨的人总会离去。所以，要想更好的守住我们所珍惜的东西，就得自己伸手去牢牢抓住，自己为自己创造一片天空，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雷雨交加！

　　这一刻，她似乎又悟出了些什么道理，一手始终搁在腰际的藤鞭旁。蜷缩着，一手环住膝盖，背靠着大树，将自己很好的保护、防御起来。以备半夜被野兽或是被歹人袭击。
　　浅浅睡去。

　　这个姿势，一摆，就是一夜。

　　接下来的几日里，青冥仍没有松懈下来，依旧睡的很浅。但她明显觉得自己正慢慢变得坚强，不再那么畏惧独自一人的黑夜。有些东西果然只要你习惯了，就会好的。

　　这日，青冥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找棵树，坐下来再安安静静地啃她的面饼，然后再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可事实却与想象相差甚远。
　　在她摆好姿势，准备睡觉的时候，呼呼两阵疾风从身前吹过。在她愣神的瞬间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伸向她。动作十分迅速。可青冥因为在崖底受到砚的‘特殊训练’，一旦感受到有劲风吹过感官便异常敏锐。几乎条件反射地闪到一旁。

　　“咦？！会功夫？”只听到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随即而来的又是那人迅速的攻击。
　　青冥在地上连滚好几圈。十分不雅观地姿势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站好。控制好真气，只一个念头，逃！

　　树林里，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诧异地望着那个少女飞身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惊呼“好快！想不到她竟然还是个高手！？”

　　一个绿衣男子扛着个麻袋走到那书生身边，仔细一看，这绿衣人竟然同那书生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重重地扔下麻袋。甩了甩肩膀，然后拍拍书生的肩膀，笑道“偷香，你的猎物跑掉了！你输了！”
　　“哧——没办法，那这次只能先和你共享你的‘食物’了。”书生无所谓地笑着，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阴毒之色。
　　兄弟二人齐齐望向树下的那个大麻袋。渐渐面露贪婪猥亵的神色。

　　篝火燃烧的十分旺盛，噼里啪啦的冒着火星子。映照着三个交叠的影子，树下传来女子无助地悲嚎，凄厉骇人。猩红地鲜血飞溅到粗壮的树干上，顺着粗糙的树皮缓缓流下。深色的泥土里渗透进了满地的污秽和罪恶……

　　——

　　话说青冥一口气逃奔了几里路。才惊觉自己逃错方向了。这是完全与烟祈山庄相反的方向。而要去烟祈山庄，那片树林是必经之路。况且刚才逃的太迅速，忘记捎上自己的包袱。那里面可是自己现在所有的身家财产啊！去晚了会不会被别人捡走？

　　思量了许久，青冥决定摸索着原路回去看看。若是遇到危险大不了赶紧逃！有师傅教的绝世轻功，又有小漆在手，她有什么好怕的？给自己壮好胆子，这才晃晃悠悠地原路返回。
　　小心翼翼地躲在一颗大树后，望着远处那一堆篝火，和隐隐若现的两个身影。青冥不敢靠近，只能紧紧握住小漆，戒备地盯着那两道身影不放。可距离实在太远，她瞧不太真切，最后借着林间洒落的微弱的月光轻轻跃上一棵大树，然后又驾轻就熟地飞身落向另一棵。

　　最后选择了一棵离目标较近又可以藏身的大树。青冥小心地藏着，透过树叶的缝隙俯视下面的情景。

　　待看清那场景的瞬间，青冥傻了，吓呆了，全身仿佛都被冻僵，手脚冰凉。但随即而来的是满腔的愤怒和憎恶。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了。杏目圆瞪，眼眶中因为激动盈满了泪，她从未想过杀人，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在此刻竟然想要亲手杀掉那两人！

　　纤小的手指死死扣着树皮，因为用力过度，指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篝火旁，大树下，一个全身赤裸，衣衫破烂至极，浑身上下已经几近体无完肤的女子无力地痉挛着。她的身上压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绿衣男子正一手拉扯着女子的长发，一边埋头啃咬着她的身体。另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正悠闲坐在女子的腿上眯眼‘欣赏’那女子的表情，一边擦拭自己嘴角的鲜血，笑得放肆。

　　这兄弟二人便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碾花双子。在这对双生子手中惨死的少女已不计其数。而他们的手段向来是残忍至极的，他们并不在乎那欢愉的过程，只在折磨凌辱少女的躯体上寻找乐趣。所以，这兄弟二人也算是江湖上被追杀的头号对象。

　　青冥在树上愤恨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想着不能轻举妄动。

　　“咦？”半响，那书生眨了眨眼。起身用力践踏在女子残破的躯体上，见其毫无反应，喜悦地出声道。“盗香，你的食物死了哎。”

　　伴随着那人沙哑的嗓音。青冥的神经彻底崩断，什么理智，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一种强烈的悲愤，狂怒涌上心头。有史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嫉恶如仇，充满正义感的。她要为那个女子讨回公道！

　　握紧手中的小漆，飞身而下。卷起地上的一簇火堆向那二人甩去。
　　藤鞭顶端像是挟着一个巨大的火球，在空中不断呼啸而过。划过一道又一道鲜红的火舌。兄弟二人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来个莫名少女，对他们连下狠招。躲的颇有些慌乱。

　　可渐渐的，青冥逐渐落于下风。一来由于青冥耐力不足，开始体力不支起来。二来她并不擅长鞭法，也并为练习过。只是凭借着小漆的灵性，握着它，被它带动着挥舞着。所以动作显得仍有几分生涩。

　　兄弟二人的默契很好，他们也瞧出青冥的气息因为急躁开始紊乱起来，二人相视点头。一人脱下外衣卷住青冥的藤鞭上的缠着的火堆，分散其注意力，另外一人趁青冥一个闪神，迅速闪至青冥身后，准备打个措手不及。

　　青冥虽然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轻功却是极好。内力也因为吃了漆樟果和被砚传授的功力而猛增。她察觉到身后还有一人，惊觉自己过于急躁，差点给人钻了空子。于是冷静下来，迅速侧过身子，按师傅所说的，凝神将真气汇集在掌间，朝绿衣男子也就是碾花双子中的盗香用力拍出。

　　盗香微微感到惊异，伸手与其对掌。

　　身子却因掌上的劲道被冲力打到后退几步。身体内的血液翻滚。血气一上涌。吐出一大口鲜血。“你！怎么可能！”他惊惧地望着青冥，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小丫头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要不是她还并不懂得运用自如……

　　偷香也震惊万分地望着这一幕。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趁青冥没来得及转身。指尖捻着三根银针，朝她背上用力扎去。

　　背上一阵刺痛。
　　青冥吃疼，皱着眉抓紧鞭子回头正欲甩出。却觉得身子一软，瘫软地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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