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惘然

　　江南溪边，潮湿的石板路上，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穿着暗黄的僧衣，汲着僧鞋，漫步在湿润的雨雾中。

　　“师父，你再和我讲讲以前的故事吧。”那小和尚长得乖巧，说起话来也十分可爱。

　　大和尚的眉毛因为水气太大而湿润，因为湿润而显得愈发浓黑了。他擦了擦脸，笑着说：“你这小鬼，又淘气。”

　　“师父，谁让我就喜欢听你以前斩妖除魔的故事呢？！”小和尚开始拍大和尚马屁。

　　大和尚听了十分受用，遥望着远处白雾下若隐若现的山脉，开始讲述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十年前，杭州城最富有的当属石家。石家当家的石万里老板极有经商天赋，将石氏钱庄开得全国都是。而石万里老板有一个掌上明珠，小名红儿。

　　红儿自幼体弱多病，石老板请了数个名医，都调理不好。而她长到十六岁的时候，竟然又开始尿床……

　　石老板秘密请了一个名医来医她，可是毫无作用。姑娘家得了这个毛病，都是难以启齿的。红儿自从尿床后，整个人消沉了不少，石老板看着十分心疼。

　　因为寻医问药无果，石老太太开始觉得这是被妖精上了身，就命石老板去找能斩妖除魔的道士和尚。石老板本来不信，奈何他是个孝子，只好听从了母亲的命令。

　　“于是师父你这个俗世中人，为了钱就假扮道士，入了石府？”小和尚哂笑插嘴。

　　大和尚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是啊，那时候实在太穷。没法子，就装道士咯。”

　　后来事情的发展，是出乎大和尚的意料的。那时，大和尚的名字是何涛，给自己取了个法号叫做“白涛道人”。

　　何涛不过是想去石家骗吃骗喝几天，就骗石老板说自己准备法事要几天的时间。在这几天里，不懂大家庭规矩的他在石府后院乱撞，竟然就在桃花树下见到了石小姐，红儿。

　　点点落红，空气里的清香，衬托着那个眉目间含着忧伤的女子。何涛仿佛觉得自己处在仙境之中，脚踩棉花般朝石小姐走了几步，又在她六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深怕唐突佳人。

　　“师父啊师父，你那时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小和尚又插嘴，但语气里都是为师父感到不值。

　　大和尚抿着嘴，苦了脸，点了点头，又接着往下说。

　　石小姐见了何涛，微微一笑，抛下媚眼，捂嘴离去，只留下石桌上的朵朵花瓣。

　　何涛的心脏差点骤停，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治好石小姐的病！哪怕付出他最大的代价！

　　当天晚上，何涛与石小姐在后花园你侬我侬，郎情妾意。

　　接着他连夜出了石府，去灵隐寺找住持求救。住持方一大师正在闭关，没有人可以见到他。何涛失望之下，当即跪在了寺门外。

　　三天三夜后，一个顶着佛光的大师，站在了他的面前，口念佛号。何涛看着那位大师脑后的光芒，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快要饿晕了的错觉。

　　那位大师，即是灵隐寺的住持方一，他说：“你见到的，不是你想的。你想的，不是你见的。”

　　何涛愣住了，没有听明白。但是他知道，他只有求这位大师，他的石小姐才有救。于是他跪着磕了好几个头。那个方一大师才叹了一口气，指点他往南边去。

　　南方的山中，乱草里隐藏着一个山洞。何涛走进洞内的时候，是彷徨而紧张的。他开始质疑自己为了石小姐深入险境，到底值不值得。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一爪抓毁了他的脸，一腿踢飞了他的身。

　　何涛哼了一声，落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国色天香的千金小姐，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并害怕地看着自己。

　　“石……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何涛艰难地说。

　　“啊！妖怪呀！”那个石小姐指着何涛，尖声惊叫。何涛竟然觉得她的声音是如此难听，完全没有了后花园中的温软。

　　接着，那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就踏着大步走了过来。每走一步，洞内便回响着可怕的声音。

　　那妖怪一手捉起何涛脖子，将他高高举起，竟然说了人话：“是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妖怪手上用劲，何涛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那妖怪将何涛一把掷到地上：“又是一个傻男人。”

　　“怎么？”何涛梗着脖子反问。

　　“你和石氏钱庄里的石小姐睡了吗？”

　　“你不要污她清白！”

　　“清白？她有什么清白？”妖怪咬牙冷笑，“她是后花园里的兰花精，专吸男人精血，助她练功。”

　　“你有什么证据？！”

　　妖怪没有说话，扯开衣领，露出了自己脖子上的一块兰花印记。何涛见了，默不做声，也扯开衣领，他的脖子上也露出了一小块兰花印记。

　　经过了怀疑，愤怒，接受和悲伤后，何涛决定和妖怪一起离开洞穴，去找那兰花精复仇，顺便将真正的石小姐，送回石府。

　　结果那妖怪摇了摇头，对何涛说：“我们走不了的，这洞穴口有结界。”

　　何涛想起离去前，方一大师曾经给他一个破界符，便打算试一试。结果那洞口的结界真的破了。他们开心至极，正要往石府去，揭穿那个假冒石小姐的时候，真正的石小姐说道：“你们不能到市集去，会吓坏人的。”

　　“怎么？”

　　石小姐将何涛领到一块水潭边，让他对着水镜照了照。何涛看见水里映射出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的面容。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原来被兰花精吸了精血的男人，都会变成妖怪的模样。

　　无法之下，何涛一行三人只得偷偷摸摸前往灵隐寺，找方一大师。

　　方一大师见到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奇怪，苦着脸，交给了他们一个封魔符，和两张净化符。

　　在他们走后，方一大师念了佛号，道：“该来的总是要来。”

　　第二天，他们很成功地用封魔符封印了兰花精，而利用净化符和兰花精被封印时的波动，成功将何涛和另一个妖怪恢复成了原来的人样。

　　石老爷很感谢他们，石府新来的一众僧人道士，都纷纷表示要将兰花精的封印投入熔炉，让她灰飞烟灭。

　　结果还是德高望重的方一大师，将兰花精的封印要走了，说是要度她。众人纷纷致敬方一大师，称赞他慈悲为怀，是难得的得道高僧。

　　“后来怎么样了呢？”小和尚问。

　　“后来大家再也没见过方一大师。”大和尚缓缓说道。

　　但是他一直将一个秘密埋在了心里，那就是那天他看到方一大师的领口下，露出了脖子上的兰花印记。

　　又过了很多年，大和尚在市井里见到了一个落魄的，枯瘦的，捡垃圾为生的老人。他看见老人的脖子后有一个兰花印记，吃惊之后，想过去帮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却了。

　　那个老人双目无神，面容憔悴，但还是依稀可见当时方一大师的神采。据街坊说，他一个人生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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