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莫倾城

　　为侠者，不为名不为利，只要无愧于天地和自己的心。

　　尽管记忆有些模糊，莫承卿也能依稀记得，这是梦中的母亲说过的话。

　　出了平江城之后，莫承卿又换掉了江湖少侠行头，穿上他平日在江湖走动时那套黑衣斗笠，梅馥白也难得低调起来换了一套素色的衣服。

　　平江城往东越过一个名为五泽的主城便可到达离火山庄，虽然乍一听似乎并不远，但五泽和平江城不同，是一个相当宽广的城镇，而且因为靠近皇城中心，城镇非常繁华，每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侠，你说我是戴斗笠好还是戴面纱呢？”马车顺利通过检查踏进五泽城，车内的妖艳美人很是苦恼，虽然换上了素色的衣服，可容貌是掩盖不了的，所到之处经常就引人注目，刚才就被那守城门的士兵盯着她看了好久，害她还以为自己被皇城也通缉了。

　　“……有什么不同吗？”莫承卿皱眉瞥了一眼女人面前摆着的两样东西，并不能理解她的烦恼。

　　“当然有不同了，戴斗笠相对保险，但是影响走路，面纱好看些，不过有点不太安全……我先前瞧见碧落坊那女人戴着，完全遮不住脸嘛。”梅馥白拿起那个红色的薄纱遮住脸，唯露在外的眼眸缓缓眨了眨，修长的睫毛随着眼眸的动作上下扫动，莫承卿一时有些失神。

　　“怎么样？还认得出我吗？”看他沉默不语，她偏头疑惑地问。

　　怎么会认不出，只要见过这双眼睛的人，一下就能认出她来。

　　莫承卿皱眉，甩掉心头多余的念头，抬手微微掀开车帘朝外瞥了一眼，悠悠地开口：“这里靠近皇城，守备森严规矩甚多，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会大张旗鼓地捉人。”

　　毕竟朝廷有明文规定江湖人士的厮杀生死自负，朝廷一概不参与，但是江湖事也不要扰乱朝廷的秩序，这也是莫承卿这样眼看要被全江湖追杀却还是往人多的地方而行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五泽不会出现我们的通缉令了？”梅馥白顿时把面纱扯下来丢到一旁，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那个通缉令把你画得太丑了，每次看了都想撕掉。”

　　“……你先去客栈，我要去见一个人。”无视她时不时犯傻的话，莫承卿抬脚要走，女人立刻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

　　“先别走，我没带银子！”假装没看到他一脸震惊的表情，梅馥白一脸着急地瞪了瞪眼，“我……我出来得着急，行李没带，银子都丢那了。”

　　莫承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低头拿出钱袋塞进她手里，女人的眉眼都亮了起来，他微微闭上眼，转身跨出马车。

　　他的动作很快，车夫毫无所觉地继续按照既定目的前行，得偿所愿的梅馥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低头赶紧把自己的钱袋藏好，又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块葱油饼塞到嘴里啃了起来。

　　嘻嘻，这下不用担心他半路跑掉了。

　　刚啃了没两口，帘幕又被人掀开，先前离开的人不知为何忽然折了回来，一探头就看见女人捧着饼认真地撕咬着，脸颊鼓起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只雪貂，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森么……”吃着东西的女人语焉不详地嘀咕，一边不高兴地瞪了瞪眼，莫承卿一言不发地往车里丢了一样东西便转身又消失了，女人狐疑地低下头捡起那包裹，还没拆开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梅馥白的眉眼顿时都亮了起来。

　　这是五泽最出名的油淋鸡啊！

　　幸福的吃货啃着油淋鸡一路啃到马车到达客栈，梅馥白收起东西抹了抹嘴下车，看到客栈外熟悉的“不二”的招牌，她抱着那包油淋鸡踏进门。

　　明明是正午时候，客栈内却没几个人，只有两个江湖装扮的人正在打架，刀光剑影互不相让好一阵酣斗，不一会儿店内的桌椅都被拆得差不多了，柜台前的掌柜是名年轻女子，正低头对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梅馥白啃着鸡腿走上前。

　　“掌柜的，那边在打架的是谁啊？”

　　“江泽和溪泽的少当家。”正专心打算盘的女人一心二用地回答了梅馥白的话，后者咽下嘴里的肉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都是有钱人，难怪了。”难怪她在这里算钱而不是上去劝架。

　　江、河、湖、海、溪，是五泽当地的五大门派，也是五泽得名的原因，不过这五个门派之间并不和善，隔三差五经常会有些小争斗，五泽的当地人也见怪不怪了，也只有梅馥白这样的外地人会好奇。

　　“这位客官……”察觉到这点的掌柜停下手中的算盘抬起头，正对上梅馥白吃的满嘴油的模样，女掌柜顿了下，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迅速扬起笑脸，“是要住店吗？”

　　“对，住店，我要两……一间房。”梅馥白从怀里找出先前莫承卿扔过来的钱袋，正美滋滋地掏钱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僵住。

　　钱袋在她这里，他刚才是怎么买的油淋鸡！

　　“阿嚏！”

　　常年在江湖行走的人，习惯了不会把钱放在同一个位置。

　　毕竟江湖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各地的小偷各显神通本领大了，武功再高的人都有中招的时候，莫承卿自然也不例外。因为缺钱而陷入窘境的那段经历太过刻骨铭心，莫承卿从此养成习惯身上多处都放着钱，不过也正因为那段经历，他认识了江湖生涯中的第一个朋友。

　　“真难得啊，你居然也会得风寒？”五泽的不二客栈附近一个茶馆里，看到对面一脸冷漠的人忽然打起喷嚏，乞丐装扮的男子双双撑在桌上支起下颚，嘴里衔着一根不知打哪捡来的树枝，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莫名让人来气的戏谑。

　　“还是说哪个美人儿又惦记你呢？”

　　确切地说，是损友……吧？

　　“咔嚓”一声，莫承卿把手里的茶碗放下，转身竟直接就要走人，那人急忙又伸手扯住莫承卿的衣袖。

　　“哎别走啊，我不是为了逗你开心么？”自命风流的乞丐一边说一边撩了下自己的发，换来的是被莫承卿毫不犹豫拍开了手，他吃痛地收回手甩了甩，一张俊秀的脸皱成一团，委屈的样子哪里有几分一帮之主的霸气，莫承卿的眉头皱得死紧，却还是又坐了回去。

　　“丐帮居然没垮在你手里。”

　　“嘿，你这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至于现在来这个麻烦地儿么？现在全江湖都知道你和美人作伴双宿双飞了，怎么，有了女人就不要兄弟了？”

　　“我姓莫，你姓风。”言下之意他们不是兄弟。

　　“没听过‘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句话吗？你这家伙，每次都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假正经。”风姓男子，也就是现任丐帮帮主风不欺，是个人如其名耿直过头的人，除了偶尔嘴贱了点，手欠了点，皮痒了点，基本上……还算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梅馥白出现在五泽，是瞧不起我丐帮么？”风不欺抽出嘴里衔着的树枝，挑眉看着他，“你也知道在五泽他们是不敢散发武林通缉令的，所以昨儿就有人找到我说要买你的消息。”

　　“你卖了？”莫承卿面色平静地端起眼前的茶轻饮一口，随即皱起眉，“这是什么茶？”

　　“谁说是茶了？丐帮这么穷哪有银子喝茶，这就是老子后院长的猪笼草，专门拿来招呼你这样的‘贵客’的。”

　　坐拥良田无数的丐帮帮主痛心疾首地喊着穷，莫承卿忍住把手里的茶水丢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眯起眼危险地看着他。

　　“都是谁来找你？”

　　“是谁我就不说了，你自己也猜得个七八，不过你也知道，我虽是丐帮帮主，但是我连丐帮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你踏进平江城那刻起就有无数丐帮人收到消息，这其中到底有没有谁把这消息卖出去，我也不好说。”

　　这是真心话，丐帮虽然听起来声势浩大门徒众多，但说到底太难掌控。

　　“无妨，我如果害怕被发现，就不会经过这里了。”从云州绕道就太麻烦也太耽搁时间了，五泽这里暴露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在这里他更有把握将延误降到最低。

　　正暗想着，茶馆里忽然走进来一名女子，穿着和时下江湖女子差不多的装束，粉色面纱将她眼眸以下的地方恰好遮了起来，那女子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眼皮微动的一瞬间，莫承卿还以为梅馥白找上来了。

　　“看什么呢？”看他忽然陷入沉思，风不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嫌弃地看着他，“莫老弟，做人可不能这样，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这天下美人可不都是你的啊！”

　　“啪”地一声，莫承卿抬手迅速把眼前的茶碗丢出去，风不欺朝后倾身接过，一滴水也不漏地把茶碗放回去，这才终于摆出正经脸色看向他。

　　“总之呢，你现在行走江湖也不是一个人了，有了女人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随意了……你别不承认，我风不欺虽然人笨了点，看人还是很准的，你要是对那女人没意思，是不可能让她缠上你的，你甩开人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

　　“……你话太多了。”莫承卿拎起剑抬脚就要走人，风不欺这次倒也没阻拦，双手把玩着那个茶碗笑呵呵地看着他的背影，总算说起正经事。

　　“听说你那闭关的师傅昨儿出关了，你猜他对你这事怎么看的？”

　　“教徒不严，他要亲自抓住孽徒出来谢罪，还要拿魔教妖女的血告慰单门主在天之灵……之类的吧？”对于自己的师傅兼姑父，莫承卿的判断简直丝毫不差，反倒是风不欺呆了呆，手里的杯盖跌回去恰好盖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老弟，提醒我千万不要和你为敌……”这种话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眉都不皱一下，说明莫承卿对仇正言的了解远比他人所预想的还要深，更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的师傅是这样的人，这小子还是扮了这么久的孝顺弟子。

　　“有件事需要你来做。”不理会他的风言风语，莫承卿总算想起这人能帮得上忙的事，“帮我散个消息，就说孟羽阳来五泽了。”

　　“真的假的？这你都知道？不愧是莫老弟，利用美男计这么快打入魔教内部了。”孟羽阳可是两年前踏入魔教就几乎从江湖销声匿迹了，这还是那之后头一回听说他的消息。

　　“假的。”莫承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会出现的。”

　　只要，那个和梅馥白有着相似眼眸的女人在这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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