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

　　旦日清晨，唐婉颐很早便醒过来。看见自己被放到了床上，她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昨日他可是抱她了？唐婉颐不敢想象。却见赵诗诚正趴在桌子上，仍在睡着。她没那个胆量叫醒他，也没有力气抱他，只得拿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又换了已备下的家常的青色衣裳，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果然，刚出屋门，就看到已等在门外的秋雁。
　　“少奶奶，跟我来罢！”秋雁亦知晓现在的时辰大少爷还未起床，因此说话声音也很低。
　　跟着秋雁七还八转，经过长廊，又走过一座花坛，再行几步，便到了厨房。
　　“少奶奶，这里便是厨房了。里面的东西都备齐了，您只管安心用了便是。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事，你就问旁边的妈妈们。”秋雁嘱咐道。
　　唐婉颐轻轻地点头致谢，便进去了。
　　里面果然已有人在烧火做饭，却并没有人来招呼她。也是，新媳妇嫁过来都要亲手为公婆烧一顿早饭的，若是被旁人帮了，倒显得心不诚。
　　唐婉颐找到了一块干净的案板，周围已摆放了几样新鲜的菜蔬并几块肉，便知晓这正是自己的位置。
　　唐婉颐曾做过这样的菜食，只将这几样食材切碎煮一锅汤便是，因此倒也不大紧张。
　　只是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烧火切菜的仆人少说有二十人，却并没有人说话。虽说赵家门风谨严，可是连厨房这样本该嘈杂万分的地方都只有切菜和烧火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严肃刻板了。
　　唐婉颐轻吐一口气，便取了肉来切。
　　想来这肉是精心挑选过的，筋倒不多。只是菜刀却有些钝了，因此切起肉来比较费劲，只一会儿功夫，唐婉颐的鼻尖便冒出了细汗。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故意使坏！”一声厉喝，猛地在门口响起，厨房里的人便都个个歇了手。
　　唐婉颐看时，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衣裳的女子立在门边。那人约摸十七八岁，长得身材苗条，玲珑有致。鹅蛋脸面，秀眼俏鼻。一副青春灵动的模样，却竖着眉，撇着口，极不协调。
　　一个衣着较尊贵齐整的妈妈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那女子面前俯首道:“这么早的，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呀！”又转过头吩咐道:“小周，快给三夫人看座呀！”
　　“姨娘就是姨娘，别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小心那位正牌夫人听见了找你的麻烦！”那女子却并不领情，只冷言讽刺道。
　　“她是夫人，您也是夫人，也是夫人！”那妈妈又赔笑道。
　　唐婉颐听到此处，才知道这位便是赵家二少爷娶的三姨太，姓苏，名唤华歆的便是。听说曾是锦陵城中翠红院的头牌，受尽锦陵城一干世家子弟的追捧，最后却跟了赵家的二少爷赵书诚。
　　苏华歆又冷声问道:“是哪个心思通透的，给大少奶奶挑了这么好的厨具？”
　　那妈妈不禁心头一颤，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唐婉颐手中的菜刀，又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拿了那笨刀出来？还不快换了去！”却并不看唐婉颐，只向苏华歆弯腰笑道:“想是早上光线不大好，底下人一时没看清。”
　　又有人来拿了把新菜刀放到唐婉颐身前，唐婉颐看时，确是比自己手中的这把锋利得多。便抬头向苏华歆一笑，以示感激。唐婉颐只道苏华歆不会理她，却不料她竟向她回了一笑，当真是百媚横生。
　　“好了，我与大少奶奶说会儿话，你们且去忙你们的。”苏华歆又吩咐道。
　　如此这厨房才又开始运作。
　　苏华歆行至唐婉颐身边，便啧啧叹道:“大嫂果真是天女下凡般的俏佳人，这锦陵城便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家大少爷了！”
　　唐婉颐自知她是客套，便只向她笑笑，又继续切案板上的肉。
　　那苏华歆见唐婉颐不说话，心中也没了底，便又找话道:“让我来帮大嫂罢！我过门至今，可是还没有这个资格给婆婆做顿饭呢。”
　　确实，妾的身份较低，不能给公婆做饭。唐婉颐觉不出她是客套还是当真心中难过，又因这顿饭并不能要别人插手，便让道:“那你帮我生火罢！”
　　苏华歆倒是一愣，随即就又有个机灵的小仆上前将离唐婉颐最近的灶台生着火，又回话道:“回大少奶奶，您只用做饭便可，生火这种粗活是我们下人做的。”而后便看向苏华歆，得到苏华歆赞赏似的点头之后，便含着些得意退下了。
　　“我不知道。”唐婉颐向苏华歆笑道，刚才并没有人来替她生火，“那便没事要你帮我了。”
　　苏华歆见她如此进退得体，心中先是起了一番思量，这刚过门的大嫂如此不显山露水，怕是有些道行。便又笑道:“正是呢。那我便专门同大嫂说话，你一个人做饭也挺没趣的。这帮子奴才下人也都没一个会说话的。”
　　唐婉颐又是一笑。
　　苏华歆见她话不多，心中的火便给撩了起来，不管是何方神圣，今日都得在她面前现个真身！暗自咬咬牙，苏华歆又笑着说:“大嫂在以前的夫家可也是在新婚第二天便做了饭的？”
　　唐婉颐心中一紧，才知晓来者不善，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总归她说的也是实情，便仍旧勉强向她笑了笑，又拿了土豆来切。
　　苏华歆见她仍不动容，便又笑道:“眼见大嫂如此贤良，我若是生成个男子，也必然是要娶大嫂为妻的。只是……”她又向前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只是那路子游又为何休掉了大嫂呢？”
　　唐婉颐听见路子游三字便慌了神，手下没了轻重，直将菜刀砍上了自己的左手，当即鲜血直流。
　　苏华歆见状不禁心中暗暗耻笑，原来这唐婉颐也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惧。面上却也花容失色，忙唤人来给唐婉颐包扎。
　　唐婉颐哪里肯，连声说没事，不肯叫旁人碰她。那妈妈小厮们也都乐意不动，便也都不管她。苏华歆见了，又是在心里冷笑，推脱自己见不得血，便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唐婉颐看着自己的伤口，也苦笑一声，随即拿了手帕揩了血迹，又将帕子系在伤口上，便又继续低头切菜了。
　　这本也不是大事，却不料在厨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被躲在窗外的赵礼诚偷看去了。
　　那赵礼诚是赵家的三公子，现年十二岁，正是贪耍玩闹的时候。只因他素日与大哥赵诗诚极好，因此也就对这个新过门的大嫂格外好奇。这才特意在今日起了个大早来看这位大嫂做菜，要不他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可。
　　也是机缘巧合，本来唐婉颐的伤口旁人都不会理会，却偏生被他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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