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存砚

　　花执砚说完这句话，一时紧张严肃的气氛瞬间有些啼笑皆非。

　　叶潜更是添油加醋般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这是在搭讪小姑娘么哈哈哈哈——呃！”笑到一半，猛然间发现一柄明晃晃的剑尖对准了他的鼻子，认出那是刚才刺穿女妖身体的利剑，顿时大气不敢喘一下。

　　“天灵发黑，精气已被吸取三分，这几日需要好生静养。”道袍男子冷冷说完，才收好剑再次转头去看花执砚。

　　“那妖偷了你几滴血，一息尚存……”话未说完就被门口闻声赶来的众人惊叫声打断。

　　“刚刚是谁喊的有妖怪？！”

　　“你们是谁？怎么在铃姑娘的房里！”

　　“等等？花大夫怎么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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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然间吵闹个没完没了，男子皱眉朝人群瞪去，威慑力十足，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最后还是花执砚出声解释道，“大家莫要惊慌，先前我听闻铃姑娘身体有恙前来诊治，未想她竟被妖怪附身，才有这位道长前来降服。”他将女子身体往外挪了挪，众人探头一瞧那妖化面容，乍惊之下心中已信了十分。

　　一旁的叶潜也忙忙点头，描述先前进来时女妖正欲行凶的凶残画面。

　　对鬼怪灵异接受度异常高的大唐子民啧啧称奇，有些人惋惜起那红颜薄命的铃姑娘，有些和花执砚有过几句交情的则庆幸花大夫吉人自有天相，有幸被法术高深的道士所救。

　　唐朝崇敬佛道两家，众人对眼前这位明显从华山纯阳观出来的道长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其中那留春阁的主事人更甚跳了出来差点跪倒在对方面前，明显意识到先前被女妖控制心神欲求张符咒辟邪。

　　见状男子后退两步，已是对这番情景感到厌烦，待拿回缚妖索便要离开。

　　结果却看到那法器进了某位墨衫大夫的袖口里。

　　花执砚笑盈盈道，“这缚妖索我看得也好生眼熟，不知小道长可否告知从何处得来？”

　　“与你何关？”他冷声道，“还回来。”

　　既然落到我的身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还出去。

　　虽是如此腹诽，花执砚对男子那副不近人情的态度也不恼，只是对着叶潜招招手言道天色已晚，暂且去他家宅子休息。

　　本来那男子意欲分道扬镳，在看到花执砚提醒般提了提袍袖，也只好忍耐下来，板着脸跟随出去。

　　剩下的人也没了兴致，只分出几个人手帮忙收拾了那可怜的艺妓尸首，就此散去。

　　“……我说怎么对着铃姑娘时脑子晕晕乎乎的，合着就是被鬼迷心窍了。”一路上叶少爷喋喋不休，拉着花执砚的袖子各种后怕，“那个道长说我被吸了精气，你明天就去给我配几副调养的药来！”

　　“还有我发现，”叶潜回头看了看，复又转回来压低声音道，“那个道长你到底认不认识，问半天名字也不搭理我，而且一直瞪着我不会是认为我被妖怪附身了吧……”

　　花执砚也回头看了一下，对方再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也不回避，“附身倒不至于，只是……”

　　“只是个啥！”叶潜很着急。

　　“你精气充盈，气息纯净，对精怪修炼有大补之用。”男子开口道。

　　“小道长说的极是！在妖怪眼中你可是个宝贝。”花执砚调笑道，换来男子不明意义的冷哼。

　　叶潜大惊失色，“修炼？大补？意思是我很可能会被妖怪吃掉？！”

　　“先前也说那女妖还撑着口气，回头也许就会抓了你做吃食来提命疗伤。”花执砚看叶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道美味大餐。

　　“啊啊啊我不要被吃掉！”叶少爷被吓得全身颤抖，转身便要去抱大腿，“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哇！”

　　“莫哭莫哭，有我和道长在没事的。”早就察觉男子不耐他人近距离接触，花执砚扯了扯叶潜的马尾把人给揪回来。

　　“被吃的又不是你……我们家可就我一个啊呜呜呜……”

　　如此又安慰了哭哭啼啼的叶少爷半天，三人才来到叶家宅子进去歇息。

　　来过几次的花执砚打发了叶潜先行回房，又是发誓又是保证只要他和道长在绝对安全，这才总算有了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小道长，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花执砚满足地叹息道，“可以好好谈几句了。”

　　男子目光停驻在他的脸上，却是道，“……我不小了。”

　　“嗯？”

　　看出花执砚不解，他淡淡道，“我三岁上的华山，到如今已有十七个年头。”

　　“所以……？”所以说这是要开始互报门派和年龄？

　　男子见他仍旧一副状况外的模样，面上彻底冷了下来，“明天我就要走了，届时记得把缚妖索归还。”

　　‘走了’两字压的几分重，男子不再多言绕过花执砚随便挑了间房间进去，门更是关的极响。

　　留下花执砚一个人还在琢磨，“三岁就上了华山啊……等等，三岁？咦？”

　　他好像想起来了！

　　花执砚转身想追，但刚要迈开脚的一刹那心下突然多了分踌躇。

　　其实他和小道长确实是见过的，而且不仅仅是一面之缘。

　　“不过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他三岁的时候……？”花执砚喃喃自语道，很怀疑在当时那番情景下小道长是否真的记得他。

　　很多年前，花执砚依托于万花谷终年灵气，又有东方谷主悉心看护各种灵药滋养，终是在一个夜晚化形成人，就此拜入万花门下。

　　花妖本心良善，然而性格轻浮浪荡，谷内的姑娘甚至是男子，只要长得好看符合他审美的基本都被调戏过，更别提拐上床的次数。

　　日子久了，谷主也知道了花执砚的真实身份和整日里招蜂引蝶的行为，直接赶人出谷美名曰入世历练，没个十几年不准回来。

　　好在他根基打的牢实，修为早已超越了寻常小妖，在人世间混得也是潇洒自在，左拥右抱过的好不快活。

　　某天他在长安与一位艺妓插科打诨之际，得知几里外的镇子患了瘟疫并且有位同出万花谷的大夫正在医治，便打发了艺妓独自一人前去查看。

　　而这正是他和小道长最初相遇的地方。

　　虽然那时小道长还是个三四岁大的小娃娃，更不凑巧和家人一同染上了瘟疫，意识浮沉之际却模糊地发现自己被抱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在那些或痛苦或流泪的陌生面孔中，花执砚偏偏看中了这个孩子的眉眼，心念一转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孩子的家人都不行了，不过我看他还有痊愈的希望。”花执砚抱着小孩来向人告别，“谷师姐，我带他走一趟纯阳。”

　　此刻能多救一人是一人，何况这还是个本应有大好年华去享受的孩子，温柔的医者并未多想便答应了，根本不会想到花执砚带人去纯阳不是为了看病，而是除魔。

　　瘟疫所带来的毒物尚可用药物来解，但那份直面死亡时产生的恐惧绝望则会成为魔物的最好养分。

　　虽然都不属于人类，花执砚对于这种只会潜藏在人心间的生物毫无办法，幸好他曾结交了一位道术高深的纯阳道友，除去这疫病魔物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上列出了多种应对说辞，结果人家对这孩子也是一眼相中，只不过花执砚看的是相貌，别人看重的是其内在资质。

　　“原来都过了十七年啊……”

　　最后花执砚没有选择回房，他翻上了叶潜房间的屋顶坐在上面看月亮，借着月光追忆陈年旧事。

　　那之后他每隔几个月便拜访一趟纯阳，直到那孩子开始闭关修炼，总也瞅不见人的花执砚莫名失了兴趣，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相隔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算算最近的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六七年前的事情吧？

　　不确定的想着，花执砚手上无聊将先前取下的缚妖索抛上抛下，几年未见，这孩子长大以后居然如此符合他的胃口，不尝一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朋友，你的徒弟我很满意。”

　　许久，花执砚轻声对着那缚妖索说道，他抬头凝视远方明月，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月色照映下有妖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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