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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一
那个晚上,宇智波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已经紧迫到必须要处理的地步了。
那一日他刚刚完成了一件暗杀的任务回到族中。照理说身为一族之长他不应该去做这种事情,可惜斑比起整日守在屋里处理所谓事务更喜欢真刀真枪与人搏杀。更何况他并不安心于让泉奈做这种事情(虽然泉奈已经抗议过无数次了)。
对于斑来讲,弟弟即使长得再大变得再强悍,也照样是应该接受他保护的对象——至少那些没必要的风险便不必去冒了。在因了长年的战争而失去了其他的兄弟和家人之后,泉奈已经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点血缘牵系了。
“但是我也已经很强了啊。”
泉奈说,顺手替兄长又盛了满满的米饭递过去。今天的晚餐菜单是烤鱼、凉拌蕨菜和味增汤,并不算是多么丰盛,但每样都相当顺口。
“可是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啊,就那么小一点,而且感觉好脆弱的样子。”斑叹了口气,又开始老生常谈,“其实你是兄弟里面身体最不健康的一个,小时候也总是在生病……”
“都说了那是小的时候了啊。”泉奈皱着眉头涨红脸嘀嘀咕咕地说。和斑不同,他总显得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一旦脱去了对着外人的那层严肃,就几乎像是个大孩子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着一边吃完了晚饭。饭后泉奈说有族人送来了酒,要不要小酌一杯?若是有了什么委托斑一般是很克制地滴酒不沾的,但这种闲暇时候总是无所谓的,便点点头说来上一杯。
此时太阳渐渐落了。夜晚的寒意迅速地泛上来,撤去了之前的暖意,莫名令眼眶周围泛起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斑眨了眨眼睛,看见泉奈拎着酒壶和杯子轻巧地走回来。于是他本来准备抬起来按按眼睛的手就放了下去。
“兄长,请。”
泉奈倒好了酒,将酒杯递过来。斑应一声伸手去接杯子,却落了个空。
“……兄长?”
斑不动声色地将手往前伸了伸,触到了杯子粗糙的底端才停下来:“你刚才说这是谁带回来的酒?”
“是幸之他们……”泉奈尽量不着痕迹地瞥了过来。意识到自家弟弟正在往这边看,斑很快地将酒一饮而尽:“说起来,今天一路回来,还真有些累了。——我先去睡了。”
他匆匆地起身离开,也顾不得这几乎像是从泉奈面前逃走了。
斑回到屋里之后倒在铺好的被褥上,来回辗转半晌也睡不着。他举起手在脸前,昏暗的光影下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轮廓——比刚才骤然一下失却了一边的视野要好些,但也没有好上多少。
“……瞒不下去了吗。”
他叹了口气,知道之前一直所拖延的那件事情大概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所以,我准备去这个所在一次。”
简单地对泉奈交代了接下来数日的行程,斑展开了面前陈旧的卷轴。
“这太冒险了吧……”泉奈语声中不免带了些焦虑,“因为宇智波家绝少有人修炼仙术,因此就算这确实是祖先留下来的通往传说仙家之地的卷轴,怎么看也危险性太大了……”
“有什么可怕的呢?”斑有些好笑,“仙人是很少伤人的。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回来……只是这几天族里的事情需要你应付一下了。”
泉奈勉强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为什么兄长突然想要去这种地方呢。”
“毕竟是从家传的藏书里找到的卷轴,也许藏着什么秘密,想要确认一下也是很自然的吧?”斑伸出手揉了一把泉奈的头发,“我会很快就回来的。”
说着,他将卷轴展开,将自己的手印捺在了卷轴的末端,然后迅速地施展了逆通灵之术。
一阵白光闪过,斑的身形就从书房里消失了。泉奈叹了口气,将卷轴卷了起来。又在最后重新拉开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高天原……很少听过这个名字啊。”
在鲜少为人履及之所,青绿而繁茂的森林交叠着枝叶,向着天边延展而去。这里早已经被世间的一切所遗忘,甚至连风也不来流连,只剩下无休无止的静谧。
然而这一刻却忽然有风从虚无中卷起,从广袤的森林之顶吹拂而去,掀起一波又一波苍青的浪。而无人能够解读的语声便在风中交织着:
「到来了吗因陀罗的后裔」
「到来了」
「又是一次轮回了吗」
「又是了」
「这一次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呢」
「要告诉那个人吗」
「告诉吗」
无数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着,将无人所闻的话语推向遥远的边界去。
而在森林中的某一处,从地上站了起来的宇智波斑正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名为高天原的仙家之地。至少和他预想的并不相同——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仙人,触目所及只有仿佛没有尽头的森林。
他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开始前行。虽然幽暗的林间仿佛无法确认方向,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引导着他不断前进,直到忽然密密的树木变得稀疏起来,已经失却漆色的鸟居构筑了通向前方的道路。
这是快要到达仙人所居之所的预兆吗?
斑加快了脚步,然而很快便微微失望了。越过了鸟居之后,只有三株为注连绳所围绕的高大的树木——它们是那么的高大,以至于树冠皆隐没在云霄之中,只能见到下面粗壮的树干。斑怔怔地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然后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在他正想着要怎么说明来意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小动物正在靠近。他回过头眯起眼睛,却发现那并不是活物,而是草木枝叶凝聚在一起而形成的鹿。
那鹿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然后便向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看见他没有跟上的意思,还回过头,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
斑哼了一声,便跟在鹿的后面走着。那鹿踏下的每一步都会诞出花朵,而蹄子离开地面的时候花朵又寻即枯萎了。斑正在思考着它到底是仙人还是只是一种仙术的时候,已经被鹿重新带进了森林的深处——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便看见一栋小小的木屋。
那绿色的鹿又踏了踏蹄子。
“要我在这里等吗?”斑问道。
鹿点了点头,转身步入幽暗的林莽中去了。斑咳嗽了一声,扬声道:“在下宇智波斑,乃是宇智波一族的后裔,循先人遗训而来,欲寻求医治眼睛的办法。”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想象中可能会出现的仙人仍然没有出现。
斑皱起眉头。如果往常他大概会更早地不耐起来,但这个所在却意外地教人心情平和,因此比起做出什么危险行为,他只是迈步上前,敲了敲屋门。
仍旧没人回应,反倒是本来虚掩的房门在敲击的作用下敞开了些。那屋中很明显空无一人。
斑开始怀疑自己大概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征兆,但是这地方显然荒疏无人——连个仙人也没有。他推开门走进去,在还算干净的地板上坐下来,然后考虑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还是……
一阵幽微的花香传了过来。
那一开始并不是很容易察觉的,因为太过细微,又混在无数植物的气息之中。但慢慢花香开始变得浓厚了,如同降临的夜色一般将整间房子都包围了起来。
而等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反应开始迟钝,思考也无法接续起来。最糟糕的是并没有什么想要反抗的意识。视野中本来模糊的一切此时也摇晃起来。他费力地挪动着手指,从袖中抽出一只苦无,想靠着给自己制造伤口来维持最后一点的清醒——
但不知从何处而出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手指。
无可自控的,斑沉入无梦的安眠之中。那苦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是和某处什么人的叹息混在一起,无意义地滑过了他的耳侧。
再醒来的时候,眼睛上已经绑了绷带。
那奇怪的花香早已消失无踪了。鼻间能够嗅到的,是草药混杂的气息。清凉的感觉从眼睑上渗透进来,之前不时发作的隐痛仿佛也安分了下来。
斑翻身坐起,伸手想要扯下绷带——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看起来实在太过可疑了。但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另一只手已经覆上了他的眼睛。
温和而浑厚的查克拉从接触的地方传了过去。本来还准备反击的斑在查克拉传过来的瞬间放松了下来。似乎察觉到对方没有了反抗意象,本来拦住他去动绷带的那只手也放开了。
但下一刻斑就反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准确地叫出了这拥有熟悉的查克拉的人的名字:
“千手柱间。”
空气中凝结了片刻的寂静,但很快便被那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
“啊哈哈……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啊。”
……你以为我们是打过几次啊,你那个查克拉我还可能不认识吗?斑皱起眉头,但即使被叫破了身份,柱间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掌也并没有挪开。或许是因为木遁的特殊性,那陌生的、本该教人感到推拒的查克拉也意外地温和柔顺。他甚至没办法升起更高的警戒心。
大概因为他们现在不在战场上。而他也很久没有在战场之外的地方遇到过千手柱间了。
讲起来他们小时候还曾经是好友……斑对黑历史一般的回忆嗤之以鼻,在心里度量着眼下的状况。如果千手柱间并没有表明战斗的意愿的话,贸贸然上前挑衅反而显得是自己这边沉不住气了。
在这个家伙之前怎么可能示弱。
于是他相当自然地放开了柱间的手,甚至没做一点表面的防范动作,而是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这边做仙术的修行。”
一路走来几乎连一个活物都没见到的斑表示怀疑:“这里有仙人?”
“有的,不过好像只有木遁的使用者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那只鹿吗?”
“嘛,大概就是那样的……”柱间含含糊糊地回答着。斑也没有深究的欲望,感觉到柱间的手离开了自己的眼睛便问: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成为一个医疗忍者了?”
“哪有我这样的医疗忍者。”柱间笑了出来,然后仿佛是为了取什么而走开了些,“……现在还不可以摘下绷带。草药要再多敷一会儿,而且你的眼睛需要休息。”
斑还是伸手碰了碰绷带。说起来这包扎的手艺还算不错。他倒是没有问这样的治疗是否会有效的问题,甚至也没有怀疑作为对立忍族的族长柱间会不会弄点什么毒药之类的问题。
“作为千手一族的族长,却来医治我的眼睛,你的立场何在呢。”
其实这话多少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了。但斑从来也不顾忌这种事情。反倒是千手柱间犹豫了片刻,才道:
“即使是和你交战,我希望是在堂堂正正的战场之上,更不希望占这种便宜。更何况……”
更何况?
斑等着柱间的下半句,但男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没什么。——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到了换药的时候我会过来的。”
于是斑便听见柱间的脚步声离去了。大概这也是为了至少不要两个人在一间小屋子里坐着这么尴尬,再怎么说他们在战场上也是打得你死我活,斑曾经一刀砍在柱间肩膀上,手感上来讲大概砍进了半寸有余。而他现在胸口也有一道横亘的伤痕——柱间一次木遁的杰作。更不要提千手和宇智波的世仇。偏偏柱间还肯出手替他医治眼睛,而且看起来还十分认真的样子。
斑伸手又摸了摸绷带,想如果眼睛真治好了下次在战场上难道要手下留情吗?——别想。他嗤了一声,这老对头某种意义上磊落过头了。我肯定不会留什么情面的。
斑于是还算心安理得地用手摸了一下周遭,发现某人已经给他铺了毯子。于是他也就既来之则安之地躺下了。这样强迫放空其实并不科学,至少他就想起了很多平时没空去想的事。
比如说他和柱间小时候也曾经当过朋友这件事。
即使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除了打水漂爬悬崖说一些要建立村落保护弟弟的蠢话之外——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这很正常,日子一天一天溜走之后昔年就总会被淹没在无数的细节里,更何况那之后他(柱间大概也一样)又遇到过那么多值得撕心裂肺为之悲痛的事情,以至于在河边和昔年的朋友决裂这种事情现在想来都有些天真得可笑了。就像当年他父亲呵斥他的那样:你以后还要遇到比这痛苦十倍百倍的事。
但在那个往昔的时间点上,斑第一次明白了原来梦想是可以轻易破坏的,再美好的理想撞上现实也不过是七零八落散落一地。两个少年曾经怀着那样的热忱所述说的言语在一个简单的事实之前便失却了全部意义,这失却像一柄刀子狠狠捅进他胸口,剜出他最后一点天真祭在刀尖上,非要让他看到那直接的结果一般。
那天他们回到宇智波族地之后,父亲将他叫到身前,素来杀伐决断的男人难得看起来那么温和。
之前你一直不能开眼,我曾经担心过。但你已经比很多大人都强了。早晚有一天你会超越我……我深深地相信着这一点。斑,你要知道,以后宇智波的重担将要负在你的肩膀上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是的,父亲大人。
斑无声地在心里重复着当年的话语。
我将像您一样,成为宇智波的族长。
于是他翻了个身,将昔年的所有记忆都远远地推开。这被遗忘的仙家之地极其安静,安静得像是被世界上的一切所遗忘,又或者是它骄傲地丢开了世界上一切的东西。现在伴随着他的只有寂静和草木的苦涩香气了。他像往常一样侧着身子,沉入清浅不安的睡眠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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