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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哥,哥哥,姐姐……”子萱认出了子岩和子琳姐。我拉着安航站在监护室外,不禁热泪盈眶。
胡医生走过来,递给我纸巾。我说:“太感谢您了,医生,真的非常感谢……”
“也不必,事实上安航功不可没。”她说:“他几乎全天都不离开病房,给子萱读书……那是书吗安航?还是日记?”
他低下头,笑:“没什么,一些以前写过的东西。”
正说着,子岩出来了,紧紧给了安航一个拥抱。
“子萱说,她想见你。”
我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他进去了,子琳姐也退了出来,留子岩和我站在玻璃框前。我们俩相视,然后都不禁一笑——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也许属于他们的幸福不远了。有好多事儿,放下比扛在心里要强得多,不是吗?
但我逐渐感受到了放在面前两个沉甸甸选择:说,或是不说。任何一种决定,都是对另一方的孤立与背叛。一场噩梦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深深依赖着如今生活中的人们,但我知道,我不配,我不配依赖他们,尤其是当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我明白,终有一天,我必须离开。
安航送我回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妈妈,还有你子岩哥……他这阵子受到的打击太大,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下车前我拉住他:“有些事儿我没办法解释清楚,只求你答应姐……”
他哽咽,最后点了点头:“好,姐,我答应你。我现在不逼你说,但等到时机成熟,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别把所有的苦扛在自己肩上,别忘记你不是孤身一人。”
我点点头,忍住泪:“谢谢。我上去了。别回来太晚。”
下了电梯,一阵又一阵绞痛。没有力气再去开门,我蜷缩在角落。不敢去回忆自己是怎样走进手术室的,也不敢回忆自己是怎样做下了这样一个决定。
挣扎了许久,才摸出钥匙。子岩和子琳姐都不在,也许我可以休息一下,再赶去警局。
两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太多线索。警方通过调查,已经怀疑到了许逸宪和许清。但风风雨雨太多,他们也不过是十几个名字中不太起眼的两个。调查越深,子岩说,他的心越难受。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爸爸每天活在那样多的压力之下;高处不胜寒,一切风平浪静的背后,要用多少波涛汹涌的牺牲作为交易。
面对叔叔阿姨留下的遗产,他没有心思去商议如何分配。子琳姐和子萱也都没有气力再去思考这个。郊区的房子渐渐被闲置下来,如今只有警察会进出。言东的情形如今我并不清楚。但索尔却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按照合同,我们必须赔偿合作方相关损失。这么一进一出,财务面临了巨大难题。听安航说,陆喻洲已经暗地里组织了几个人,打算卖掉索尔。杨熙已经在一周前赶回去处理这些事情。
明明知道,陆喻洲原来是许清安插在索尔的眼线,我却不能说。每次个晚上,许清的话总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也许我也不想挣扎,不想反抗了。叶警官告诉我们,监控系统是当夜被黑,这让我想起以前在言东时候遇到的那起案子——他们也又重新调查了那两个依旧在狱中的人,可是一无所获。
手机响起,我接了电话。
“喂?”是子岩,他刚从警局往回赶:“安远,今天我得回一趟上海,下午两点的飞机,一会儿回来收拾东西。”
没有问他为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把病历塞进包里。稍微打理了下,找了冰箱里剩下的鸡蛋面给他下了。然后再也没有力气,蜷缩在床上等门铃响起。
不想他带了钥匙。我刚想叫他别进卧室,门却已被推开。
“你怎么了,安远,沈安远?”他着急起来,呼唤着我。我醒了,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起来,告诉他我没事,大概只是发了点烧。但刚一撑起身子,那种绞痛又让我摔在了床上。
“我们去医院!”他抱起我,我抓住他的袖子强笑:“不要紧的,只是发烧头疼,让我睡一觉就好。”
但他恍若未闻,依旧抱着我上了车。我抓住车门:“你下午还有航班,我自己去,我自己去,你快回去收拾东西。”
他不听我的,依旧开了车。我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陈子岩!你听见了没,我不去医院!哪怕让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我用尽了力气去吼去叫去阻止他的行为,但事实上听起来只是用了平时的音量再说话。他一面安抚我的情绪,一面开上了高架。
“陈子岩,我求求你……我自己去……”我崩溃,所有的焦急与无奈全部化为泪水。他终于把车停下,紧紧抱住我:“安远!你冷静一点!你病成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你放心,我们去看了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会耽误我。我已经失去太多,我不能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我说了不去医院,你应当尊重我自己的选择。”我用尽全力推开他:“还有,我得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是我长久以来始终想说的。你是不是真以为感动了我?实话说,我的行为只是在报答你当初对爸爸、妈妈、安航和我的照顾。从今天开始,陈子岩,我的事情不要你多管。倘若你执意要把我送去,那我们绝交!”
“安远,沈安远!你冷静一点!”
“要么你送我回去,要么我现在下车!”
见我要伸手去开门,他放开了我,找出一根领带,把我的手捆了个结结实实。我骂他,去咬他的手臂。他只是一声不吭地做完这一切。重新上路之前,他说:“比起让你一个人承担痛苦,我宁愿先绝交——哪怕你从来没有再爱过我。”
他最终知道了这一切。拿着从我包里找出的病历,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昏睡着,但我可以听见他的哭声。我多想伸出手臂,去拥抱他。但我不能,我不能。如果此时再回头,那么之前所有的伤害都功亏一篑。
为什么要哭?我应该欢庆才对——是的,我做到了!他终于明白,我不爱他!我不爱他!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沈安远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答!我爱的人永远永远都是许清!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脸边。我的心在流血。终于明白,心里的痛才能算得上是痛。
下午,安航,子萱,子琳姐来了,他回去了。
我笑起来。此时的沈安远在他心里终于死了,永远地死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走的时候连头也没回一下——沈安远,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那你究竟哭什么?一定是哭你和许清死去的孩子吧。
他本该是属于你独一无二的小天使,如今却成为了你的筹码,你的工具。孩子,恨你的妈妈,恨她的懦弱,恨她的自私,恨她丑恶的嘴脸和扭曲的灵魂,恨她把你带到人间却又将你无情地毁灭……她甚至从未让你的父亲知道你的存在;她将你视作一切丑恶的来源;她羞于让你在天日之下被人知晓;她杀了你,更杀了她自己……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我问值班护士要来了纸和笔。见惯了生生死死,她对我说:“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再费神。医生正考虑要不要拿掉你的子宫,请你爱惜你的身体,更爱惜那些爱惜你的人。”
淡淡一笑:“知道了,谢谢你。”
她放下纸笔,拍了拍我的肩。
我打开台灯,那抹温暖的光让我想起了那个宁静的晚上。他来我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只是那一会儿,心头的寂寞感就被驱散。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任何困难,还是人生抉择——他都在,他一直在。
咬牙起身,一个人办理了离院手续。转头,对方才那名护士说:“请你,一定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他。若是他不愿意看,就把它处理掉。烧了,或者是扔进碎纸机,或者是……”
“我相信陈先生一定会看的。”她轻轻打断了我。
走出电梯,我笑。呼吸着最最新鲜的空气——这个新的世界。
黎明暮光,天将破晓。黑夜终将散去,一切也没有那么难,尤其是当你安静下来,澄澈着内心。
我们两清了,陈子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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