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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慕君
余府。
自昨日出了怡贵人一事后京城这一向晴朗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沉,大早上就开始飘起了密密麻麻的细雨,淅淅沥沥地飘了一上午,院子里的草木倒是新鲜饱满的紧,小姐们房里的风铃却哑了。
余家三小姐余慕君撑一把十二骨的水墨画油纸伞,一路从后院沁园来到前头祖父余振东的院子门口,朦朦的细雨使得天地都变成了茫茫一片,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余慕君一路行来只见祖父院子里寂静无声,连下人都不见一个,一直到了廊下才发现祖父的书房门大开着,隔着葛布薄帘隐约可以看到有两个人在热气袭袭的炉子上煮茶。
余府的建筑处处以简便为要,并不事匠心雕琢,只以稳重方便为要,而作为余家的大家长,余振东的院子青松院更是十分简朴刚健,从院门口到里头正房一溜儿种的都是些路边再平常不过的松柏之木,就是门前廊下摆的花,也是有花中君子之称的兰草。
这些植物放在夏天来看未免单调了些,庭中大片绿色在向来好风雅的京中人眼里看起来未免太过索然无味,但松柏四季常青,夏时在一片绿树中不显得难得,但到了这深秋季节,夏花凋零,这一片树木却还是郁郁葱葱,让整个庭院都生出一股勃勃生机,把秋季寥落肃杀的消颓气氛消去了大半。
余慕君轻轻的收了手中的伞,身后的丫鬟寻云接了去放在一旁,而一旁的巧云则上前去解她胸前的青色披风,一边解一边拿手帕帮她拍打身上的雨珠:
“这天气忒恼人,姑娘出门也不肯披件蓑衣,小心着了凉气。”
“那蓑衣笨重得紧,穿着人都笨了起来,”余慕君脱下脚上的木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我一时半会还没有这般娇弱,不穿也不打紧。”
“姑娘忘了三年生的那场大病了?”巧云半点都不肯放松,“险些就救不回来了呢,好容易这些年养好了点,姑娘可是一点凉都不能着了。”
说到那场差点要了她命的大病,余慕君脸上的笑就清淡了许多,“谁都没有你这丫头的记性好,走罢,再耽搁下去还要不要进去了。”
巧云这才放开余慕君,扶着她往里走去,寻云伸手为二人挑开帘子,房内的二人的目光都往这边转来——
“祖父,父亲,”余慕君向二人一一行礼。
“早听到廊下有你的声音,外头下着雨,你的身体向来孱弱,怎的这么久还不进来?”
“这一路过来雨下的有点大,恐将身上的雨气过给祖父,所以在外头耽搁了片刻才进。”
“你这丫头忒爱讲究这样的俗礼,外头也罢,以后别在我跟前整这些有的没的,”余振东指着旁边的一个凳子,“坐下喝口水再说罢。”
“是,”余慕君扶着巧云站直身体,安然的坐到父亲余致远的下首,“不知祖父唤孙女来所为何事?”
余振东瞥了她一眼:
“自然是为了你姑姑的事,你一向主意多,我和你爹想听听你的想法。”
“祖父应该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吧?慕君如何能与祖父相比?恐怕不能有什么好法子。”
余慕君看着上首虽已头发花白却依旧看起来精神矍铄的老人,虽然他已年近六十,历仕两朝皇帝,又一手教出了如今的承平帝,可他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逊色于身边才过而立之年的儿子余致远,不仅精气神十足,身板也挺直如松,似乎永远都不会老。
这样一个不肯服输的人,倒也符合世人嘴里那个权倾朝堂的内阁首辅形象。
“叫你来自然是因为我们想到的法子大多不可行,不需你说出什么惊人之策,就说话你的看法便是。”
余慕君这才开口道:
“依孙女看,这次的事情虽是意外,但这意外一环套着一环,世上的事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还能恰巧都让余家撞上了,犯事那人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咱们自己家人尚且在京城里小心翼翼,余家总不能白白为他担了这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你的意思是?”
余慕君却没有回答余首辅的问题,而是转向一边的余致远,“父亲今日亲自把人送到了京兆尹官衙,想必在那之前,那人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吧?”
“这事确是他一人所为,先是强占民女,然后叫家丁打死其上门讨说法的兄长,尔后买通衙门驳回其父诉状,后听人说那对夫妇上京告御状,又叫人半道伏于路边伺机弄坏马车,连人带车推下了悬崖。”
余致远越说色脸就越阴沉,“这等胆大包天目无王法的混账,还敢求我余家护着他!”
“看来确是巧合,那个知府那里怎么说?”
“也是个不知事的,”余致远沉着脸:
“收了人五百两银子就把状子驳了,若是寻常官员也罢,偏生还是余家门生,越发牵扯不清。”
“姑姑那里呢?”
“你姑姑……唉,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谁知那小贵人还怀着龙胎,她这回也是太不小心,若没有这件事,皇上顶多治她个失察之罪,这几件事凑巧碰到了一块儿,只怕你姑姑那里也不好办。”
看见余慕君沉吟不语,余首辅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你也被这点事难住了?”
“孙女只是在想,这一回太子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哦?”
余首辅精明的眼神放在了余慕君身上。
“祖父心里早就有数,这件事是谁做下的就是谁来担干系,余家总不能为了个出了三服的亲戚带累了自己,而姑姑那里,也不能白白叫人占了便宜。”
余首辅叹了一口气,能在官场上走到今日,他自然不会被这些小事打到,也不会对这点子事束手无措,叫余慕君来一来是想看看年轻人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思路,二来也是抱着栽培她的意思,余慕君的现下想法虽然不算最好,但却与他不谋而合,也不算辜负他对她的一番看重了。
“慕丫头说的倒是没错,但这件事确实不干他人的事,余家也不能算完全无辜,要想扯上不相干的人,难哪。”
“能获得利益的人怎么算不相干的人呢?”
余致远不是十分赞成:
“这件事实在需得小心,一个不察不仅咱们余家脱不了身,你姑姑在宫里的处境只怕更糟。”
“但现在若不作为余家也是脱不了身,姑姑的处境也不会好。”
“那你说说你待怎么做?”
面对祖父和父亲询问的目光,余慕君没有半分不安,清泠的声音不疾不徐:
“其实也是下下之策,祖父担心的无非就是余家不仅失了圣心还失了民心,到时候余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可眼下余家圣心已失,能争取的只有民心,或许还能靠着民心争这圣心一把。”
余致远不置可否:
“这个法子只怕太过冒险。”
“流言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也是利器,不知祖父和父亲有没有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
余首辅深邃的目光看了过来:
“你是说……”
“反正这件事本身已无可改变,板上钉钉的事实再多说皇上也不会信,然而帝王心术不过均衡二字,自古守衡难,皇上不会轻易打破平衡的。”
“这不好吧,”余致远始终有些担心:
“圣心已定,这件事明明白白就是余家的责任,认了这回也不拘什么,何苦在背后弄花样让皇上更加恼怒?”
“如今余家的存在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动会伤筋动骨,不动也日夜刺在心口,多惹恼一点与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余慕君这话说的十分直白,余致远听的都忍不住变了脸色,轻斥道: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说的没错,”余首辅却打断了自己的儿子:
“我余家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慕丫头你回去吧,你的法子很好,我跟你父亲需要再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是,孙女告退。”
余慕君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身行礼,十四岁的少女身姿娉婷,一身天水碧的衣裳衬得她白皙的脸蛋越发地娇嫩欲滴,已是到了会让男子心动的年纪了。
“慕丫头倒是个好的,”余首辅负手看着孙女撑伞远去的背影,“可惜终究是个女儿家。”
“子安虽生性顽劣,但近日私塾先生还夸他聪慧呢,说他来日必成大器,父亲不必太过忧心。”
“你也不必安慰我,”余首辅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里一片了然:
“能不能成材我一看便知,子安年纪尚小,虽有几分小聪明,终究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然则慕丫头一向胆大,这次也太冒险了……”
“不,致远,慕丫头比你看得明白,你总想着这件事余家问心无愧便无可指摘,但你不知帝王心性,他在朝堂忍受余党多年,如今只要一个借口便可能会完成他多年的心愿,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罢休?”
“父亲……”
“余家现在步步维艰,外人却还以为我们风光无限,我不后悔走到今日,却只忧心我百年之后余家去路堪忧,致远,你太过敦实。”
“儿子不孝,让父亲夙夜忧心,儿子惭愧。”
“若是慕丫头是个男儿身,我以后也可以安心闭眼了,可惜世事总是这般难以两全,慕丫头心智坚强堪比男儿,却偏偏为身份所缚。”
余首辅望着前方苍茫的雨帘,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惆怅和遗憾。
“不管男儿身女儿身,慕丫头始终都是余家人,以后余家有事她也不能幸免,就冲这一点,她也会为余家尽心尽力的。”
“你别想得太简单了,我虽然甚少关注你的后院,不过从前慕丫头那场病来的蹊跷,她好了后我看她这些年倒有些堪破世情的意思,心思也渐渐深沉了许多,那丫头心大着呢,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余家困不住她。”
“可……”
“你只看她这几年替我们出谋划策解了不少难题,我看她并非是为了我们才这么做的,反而像是因为身在余家,想让自己的处境好一点才如此罢了,你院子里那个的性情,你比我应该更清楚。”
余首辅温和的看着自己的独子,目光一片了然。
面对对任何事都能了然于胸的父亲,余致远只觉得自己太过无能:
“儿子管理家宅无力……”
余致远脸色羞愧无比,让自己的老父亲操心完外面的事,自己不仅帮不上半点忙,回到家还要让他为自己的后宅担心,真真是他做儿子的太过失败。
“不必自责,”余首辅的声音放柔了许多:
“你生的像你娘,性子柔和,不像你妹妹那般性情果决,我从前又一直忙于公务,忽略了你的教养,这也不能怪你。”
“娘……”
余致远看着父亲挺直如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看出了一丝心酸,这个曾经对他来说像山一样巍峨的男人,也要老了啊……
“好了,话扯得太远了,无论在这件事上还是以后有关余家的事情,你要谨记这点。”
余首辅收回手,回身坐到书桌前,一瞬间又回到了朝堂上那个精明强干、眼中蕴含万千风云的首辅大臣:
“所谓民者舟也,这句话不仅是对为君者的忠告,对做臣子的也是一样,民意如山,这是余家最后的筹码,因为我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起自寒门的家族,更是天下寒门士子的一个向导和理想。余家给天下人创造了一个奇迹,有这份信仰在,余家永远不会倒塌,所以我们一定要牢牢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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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慕君姑娘上线~余姑娘走的是靠能力吃饭的路子b( ̄▽ ̄)d
话说收藏真的好少,我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是不是真的写的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