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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齐铁嘴痴心妄想,盒子里藏着的乃是太师叔祖一身失传的齐家绝学,至不济也有修炼心法之类,待到盒子开启,现出真容,内心不是不失望的。
张启山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吊咸丰通宝的旧钱,制作简陋,形制混杂,用红线串成一吊。
齐铁嘴接过那串铜钱看来看去,鉴定是一吊当年粗制滥造的铜钱无误,强颜欢笑:“莫非这是太师叔祖存放卦资的盒子?谁那么寒酸,就拿了一吊钱谢卦。”
张启山抬头看了看齐铁嘴,齐铁嘴美梦破灭,受到的打击巨大,看着越发楚楚可怜:“佛爷,这钱是什么来头啊?”
张启山看了看铜钱下压着的纸:“买命钱。”
齐铁嘴不明所以,张启山将铜钱下压着的那页发黄的纸取出来,给他看。
纸上潦草写的大约是说咸丰二年九月,长毛围城,有长沙人陈某某,自愿入长沙团练某营,保卫乡里,得钱两吊。末尾按着红彤彤一个手印。
齐铁嘴觉得这个陈某某的名字十分耳熟,一定在哪里听过,又看了看张启山,恍然大悟:“这是十七公从军的时候立下的字据啊。”
张启山道:“咸丰二年太平军围长沙三个月,守城清军死伤惨重,援军迟迟不到,只能临时招募乡勇。凡是投军的每人可以拿两吊钱,以后炮火无眼,死生各安天命。若是阵亡了,家人就凭借这个去领抚恤金。不过十七公自幼父母双亡,若是死了,也就死了。你说这是不是买命钱。”
齐铁嘴心想,可是十七公没有死啊。反而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杀出了一条血路,两吊钱的命,居然可以封侯拜将,身后极尽哀荣,后代子孙为了他留下的财宝机关算尽,煞费苦心。
齐铁嘴道:“十七公要阵亡了,那可不就……没你了吗?”
这话他心里是一个意思,听在张启山耳中又成了另一个意思,反正是不太中听。张启山没好气道:“你说的大凶,就是这个东西吧。”
齐铁嘴装糊涂油盐不进:“佛爷,你别凶我。怪吓人的。”他想了想,又问道,“佛爷,既然从军都要签这个卖身契,那你莫非也有一张?”
张启山看他一眼说:“有。”
张启山将那页从军的字据翻过来,在背面还有一段,说的是收陈某某一吊钱以抵卦资,并以从军字据为凭,若依卦将来发达了,再以重宝赎回。想来是太师叔祖留下的。
齐铁嘴啧啧感叹:“太师叔祖真是好卦呀。佛爷,回去若有了空,我也给您算一卦前程。”
张启山道:“别费心了,我不信这些。”
从军字据下压着一封信,张启山脸色微微一变,信封上写着,齐氏后人亲启。之外又描了些符咒字句,大意是外人偷看,必遭横死。
齐铁嘴喜出望外:“给我的?太师叔祖果然不忍心断了传承!这种好事,我爹都没遇上,居然让我赶上了!”
他欢呼雀跃,一转头看到张启山冷着一张脸,又默默缩成一团,试探着指出:“佛,佛爷,信上说了,外人如果看了,必遭横死……”
张启山不是不敢看,也不信几十年前的一封信有让自己横死的威慑力,信上若这么说,他反倒更要看了。只是他旁边坐着齐铁嘴,不巧正是个齐氏后人。在齐铁嘴面前,他不愿意显得自己没有风度,落了话柄。
哀莫大于心死,齐铁嘴的心其实已经死了一半,这么薄薄一页信纸,倘若万幸有一言半语涉及了太师叔祖一身本事,想来也记不下多少。但他毕竟还抱有一分希望,就跟张启山心心念念都是圣库金的下落一样。
张启山心里天人交战已毕,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淡淡道了一声:“你看吧。”说罢转过身去,只是从反手自肩头依旧擎着那只手电筒替齐铁嘴照亮,是个十分正人君子体贴入微的姿态。
齐铁嘴心下暗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那就谢谢佛爷了。”说罢迫不及待撕开了那封信,就着张启山殷勤打着的手电筒微光,信首一列小字: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他吓得猛一拍手将信纸合上,惊魂未定。
张启山依约并不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干涩:“太师叔祖信里记的是他当年在这里布下的法阵。”
张启山于五行八卦奇门数术并无兴趣,但是听齐铁嘴说得郑重,不禁回过头来,看到齐铁嘴的已经稳住了心神,全神贯注去认真读那信里内容。
依信中之言,此处所布的法阵源自《黄帝阴符经》,阴符经自古号称三百言中上有神仙抱一之道,中有富国安民之法,下有强兵战胜之术。历代来各家解注不一。齐家的法阵是依术家所解,太师叔祖将其加以变化而行鬼神,这一阵兵行险招,以天性大凶之人作为阵眼,逆转天命扭转乾坤。太师叔祖怕看信的齐家后人太蠢看不明白,特意解释说天下之势犹如鼎下架着柴火,鼎中汤水沸腾,赤手空拳进去搅合只能把自己烫成熟肉,可若是在汤水里投进去一粒石块将鼎击破,任你再沸的汤水也要流尽,烧得再烈的火也得浇成湿柴。
他吹得神乎其神,张启山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觉得索然无味,打断道:“所以信里并没有一个字提及圣库金去向了?”
齐铁嘴看得入迷道:“佛爷,您别急啊。太师叔祖信里说,他在江宁重逢十七公,只是十七公杀性太重,作恶太多,哦,下头这些话您最不爱听……十七公要用千金重宝谢他,他只收下了那面琉璃镜,退回了十七公当年的从军字据,两人情断义绝,钱货两讫再不相见。”
张启山并无那么好的脾气听他讲古,不耐烦吼了一声:“说重点啊!”
齐铁嘴就怕他凶,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信纸差点拿不住,抬头看着他,
张启山被他说来就来眼泪汪汪的一双大眼瞪得全无脾气,语气缓和了些,无可奈何:“那你接着说,他们已经情断义绝,钱货两讫,后来又是为了什么,你的太师叔祖要在这里布下你说是大凶的法阵,十七公在江宁抢来的圣库金又去了哪里。说啊!”
齐铁嘴小声嘟囔一句:“你那么凶干什么。”他嘟起嘴,不情愿道,“太师叔祖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仙人独行浪迹天涯,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十七公竟然施恩于他,他才破了齐家百年规矩,替他做卦。那一卦的结果,就是不得不布下这个阵。”
张启山奇道:“为何替十七公做卦会坏了齐家百年规矩?若是坏了规矩,当初他断言十七公日后大富贵,不就已经坏了规矩?”
齐铁嘴叹口气:“佛爷,齐家不为庙堂人家做卦的。”
初次起卦的时候十七公不过是乡野间的一个无名少年,时过境迁,后来再找上门来的十七公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一方悍将。替庙堂人家做卦,卦象一动牵涉太广,自古就是算命的最忌讳的一件事。而太师叔祖冒险做卦,卦后不久清末政坛即出了匪夷所思的一桩大案,震动东南官场半壁。
他道,“太师叔祖信里说,圣库金本来是不义之财,十七公去世前已有悔意,将后事托付于他,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十七公已经去世三年。他算定了清廷气运已尽,神州无主,人自为政,天下将大乱。而将来戡乱之人,必定皆起于三湘。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圣库金自然重见天日。”
齐铁嘴看了张启山一眼,心里嘀咕,小心翼翼道:“太师叔祖还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齐家子孙……现在还留在长沙城里的也就是我了,需得陪他一起去取出来,彻底了结了这段因果。”
张启山哼了一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么说,我还算找对人了,齐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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