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举止优雅的楚先生十分安静，楼上楼下认认真真地将房子看了个遍，却并没有多说话。

　　反倒是叶尔柯在旁边心跳如雷，一方面担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把王嘉的房子乱租出去，另一方面又害怕被这位租客问到什么没办法回答的问题，所以最后忍不住讪讪开口：“你是短租吧，我最多只能租两个半月……夏天家里老人要来这儿住的，我们之前的行李都放在仓库了，所以仓库也不能租……”

　　楚先生停住长腿，在二楼栏杆边站定，淡声回答：“我刚刚到东川生活，买的房子需要简单装修，所以暂时需要个落脚地，关于时间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不习惯在别人的屋子里呆太久。”

　　叶尔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这位楚先生穿的衣服质地精良，皮肤看起来像洁癖症一般雪白，想必破坏力为零，应该不会让房子越变越糟，怕只怕他吹毛求疵，万一识破房本是假的，不仅合同签不成。而且还会闹到警察局，让自己吃不了吃不了兜着走——叶尔柯琢磨到这里，动了动眉毛：“所以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楚先生又朝四下看过，回答说：“还不错，我很满意，什么时候可以租？我现在还住在酒店里。”

　　叶尔柯揪着书包带：“你觉得方便的时候就可以呀，反正现在我也不在这待了。”

　　楚先生认真道：“有件事先说清楚，我要养狗的。”

　　现在渣渣已经被叶尔柯带到宠物医院寄养，可想到之前客厅中人间地狱的惨状，叶尔柯还是忍不住心脏一跳：“狗？大狗吗？”

　　楚先生点头，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显得温和许多：“是只柴犬，不过你放心，它很乖的，平时都关在笼子里，并不会乱跑。”

　　叶尔柯摸摸下巴：“是吗？如果它把家具弄坏了，你可是要赔我的……”

　　楚先生很淡定：“这当然。”

　　叶尔柯探头探脑：“既然咱俩这么说得来，不如明天就把合同签了吧？你得多付一个月的押金，否则万一出了问题我找不到你怎么办？退房子时我还你。”

　　楚先生答应：“可以。”

　　叶尔柯松了口气：“哎呀，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大名，你是老师吗？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我叫楚晗。”他言简意赅，忽然眯起了眼睛，原本眸子里带着那点温度瞬间散去，望向叶尔柯神情一片空洞。

　　叶尔柯担心道：“你怎么了？”

　　楚晗摇头，重新把墨镜戴上：“我可以在这儿待会儿吗？”

　　叶尔柯没心没肺：“当然可以，我去给你点个饮料，明天也来这儿签合同吧，你把你的身份证和复印件带好。”

　　“嗯。”楚晗淡淡回答，双手扶住栏杆，手指微微用力，看起来有点令人紧张。

　　叶尔柯不禁边下楼边扭着脑袋偷窥，结果一脚踏空，竟然从半截滚了下去！

　　楚晗显然被这惊人的一幕弄呆了，本能地往前一步，又停住动作：“你没事儿吧？”

　　他似乎并不打算去搀扶似的。

　　皮糙肉厚的叶尔柯咧着嘴站起来，忍住疼痛摇了摇头，望着二楼那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莫名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

　　纠结归纠结，好在第二天签合同的过程十分顺利。

　　看起来慢条斯理的楚晗却并不多事，只随便翻了一下叶尔柯提供的假／证件，便签了名付了钱。

　　支付宝里顿时多出三万块的叶尔柯喜上眉梢，挥别他、出了门，兴奋到原地蹦了两下。

　　然后这家伙马上低头给王嘉发短信：“嘉哥，你干嘛呢？我把你奶奶的房子租给别人两个月……现在沙发钱终于还清了，还富裕八千多，我转给你。”

　　王嘉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回复了一连串的问号。

　　叶尔柯顺手还清了支付宝的欠款，而后把多余的钱全打给他，一分未留。

　　收到钱的王嘉立刻打来电话，急问：“二柯，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租什么房子？！”

　　叶尔柯很委屈：“我身上真的没有钱去修家具啊，你也不给我时间缓冲一下，所以我就找了个特别靠谱的大哥，把老房子租给他住住，反正夏天你奶奶来的时候他就搬走了。”

　　王嘉被他的所作所为气到咳血：“我靠，你还真租了？什么傻逼会从你的手里租房啊？”

　　叶尔柯实话实说：“我办了个假房本。”

　　相识三四年，王嘉早习惯他这不着调的个性了，十分不情愿的抗拒：“不成！快把房子给我要回来，你现在人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叶尔柯想起楚晗的样子，根本没勇气回去：“我……就在房子外面呢，这怎么要啊？如果要的话，不就是承认我骗了他吗？”

　　“他妈的白痴，你在那等我！”王嘉吼了句，瞬间挂了电话。

　　——

　　二十分钟后，如遭雷劈的王嘉带着沈妮匆匆赶来，寻见蹲在墙角的叶尔柯追问：“他人呢？”

　　叶尔柯指指房子：“刚拖着行李进去，客厅里的家具我都找师傅补好了，沙发也买了个新的，虽然没有之前的那么豪华，也可以凑合用下吧，你要是不满意，等我发了工资，我再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啊，我逼你修家具，就是教育你以后做事小心点，你……”王嘉找不出新词来骂他。

　　沈妮乐不可支：“我靠，二柯，你的行为每次都能出乎我的意料。”

　　叶尔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一穷二白，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呀，除了嘉哥的房子能生钱，我还能去哪儿捞钱……而且渣渣现在每天都得吃药输液，那也是笔开销……”

　　王嘉家境优越，在东川市并非这一个住处，却仍旧很生气：“那你呢？你现在住哪儿？”

　　“我妈给我租房子的钱都用来买沙发了，现在我在宠物医院的集体宿舍凑合着。”叶尔柯摸摸头。

　　“你傻不傻？这钱我不要了，你把房子要回来，把租金还了！”王嘉伸手把他拽起来。

　　叶尔柯摇头：“我不敢，这个租客看起来怪怪的，还是你去吧。”

　　他说完就站到了沈妮身后。

　　“怪怪的？电话里还跟我讲人家多靠谱！”王嘉没好气。

　　叶尔柯一脸求助现场观众的忐忑。

　　沈妮说：“你看我干吗？你们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当三个人年轻站墙角鬼鬼祟祟、相互抱怨的时候，楚晗竟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他换了身家居服，戴上了黑框眼镜，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看起来仍旧不好欺负。

　　王嘉跟叶尔柯对视两秒。

　　叶尔柯轻声说：“你去说吧，我错了行不行？”

　　楚晗很显然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扶了下眼镜问：“叶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叶尔柯柯赶紧摆手，往后退了半步。

　　王嘉毕竟仍是个学生，又对于二柯于心不忍，并不想彻底撕破脸将他推入火坑，只得忍气吞声地咬牙切齿，低着声音说：“操，算了，我们走吧。”

　　叶尔柯朝楚晗笑了下，屁颠颠地尾随着王嘉和沈妮离开了。

　　——

　　三人走在路上，气愤一时间十分尴尬。

　　沈妮给叶尔柯使了个眼色，叶尔柯马上哀求：“嘉哥，你就别生气了，我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你就看在渣渣受伤了的面子上原谅我成不？”

　　王嘉伸手就勒住他的细脖子：“你就继续作死吧！渣渣是谁？”

　　叶尔柯挣扎开来：“我的哈士奇啊，它现在很听我的话，再也不会惹事儿了，那晚肯定是到了新环境太害怕，才一时冲动。”

　　“闭嘴！”王嘉质问：“你吃饭了没？要不咱们去吃火锅吧？”

　　叶尔柯喜上眉梢，这几天修房子的事搞得他头发都快愁掉了，一直没正经吃东西，马上答应：“好啊好啊，你不生我的气了？”

　　王嘉冷笑：“生你的气，那我这辈子就没别的事可以干了，今天你请客！”

　　叶尔柯两行清泪顿时流了下来：“我已经身无分文，吃呷哺行不行？”

　　“最次海底捞，不然老子现在马上转身，去跟人家揭穿你的所作所为，到时候租客报警，我只能袖手旁观！”王嘉威胁。

　　叶尔柯只得忍痛答应，关心到：“海底捞就海底捞，你现在住在哪儿呢？我把房子租给人家了，这两个月你也回不去了……”

　　王嘉骂道：“少操心老子，在那个破宿舍好好活着吧你！”

　　始终瞧着他俩拌嘴的沈妮叹气：“哎，昨天还说要亲手宰了二柯，今天就把话抛在脑后了，我发现你俩才是真爱，以后要是咱俩感情危机，第三者肯定是二柯。”

　　叶尔柯不怒只嫌弃：“我喜欢萌萌的妹子，而且要聪明的那种。”

　　“你也只配跟你的渣渣过后半辈子，不要脸，哪个妹子摊上你可是到了大霉了！”王嘉依然骂骂咧咧。

　　叶尔柯倒也不生气，低头按着手机算来算去：“我去商场看过了，你奶奶那个沙发要好几万呢，我得年底才能攒够钱，所以分期好不好？我每个月五号给你钱。”

　　王嘉因为房子被租掉的事心如死水，连回答都不想回答就使劲扯住他的脸：“疼不疼？”

　　叶尔柯挣扎点头：“放手，放手！”

　　“钱我不稀罕，你每个月五号准时让我揍一顿，到年底我就把这事忘了。”王嘉无情地丢开他，搂着沈妮便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