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初春时节，温暖的空气里飘散着挥之不去的梨花香，星光伴着月光洒在一片老房子上，透过间轻扬的纱帘，照出片片朦胧的阴影。

　　布置温馨而舒适的客厅内安静无声，只有电视屏幕忽明忽暗，映出沙发上缠绵的男女，这柔情蜜意的时刻比窗外盛开的梨花还要温柔，正所谓良辰美景。

　　可惜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瞬间毁掉一切。

　　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子率先推开男朋友，皱眉坐起问道：“谁呀？”

　　“是我！叶尔柯！快给我开门呀，沈妮！嘉哥！”门外传来清亮的喊叫，是元气满满的少年音。

　　可惜被打断的情侣却没什么好脸色，互相看了一眼，开始小声讨论。

　　沈妮：“你不是说他今天不会回来吗？”

　　王嘉：“对啊，这小子说他值夜班，要好好拍拍主任的马屁，怎么又……”

　　沈妮：“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肯定是带着幺蛾子回来了！”

　　王嘉：“那到底开不开门？”

　　沈妮：“废话。当然开了！你非把没用的卧室租给他，难道我们还能赶他出去不成？”

　　王嘉：“没办法，二柯毕竟是我哥们，他平时喜欢养小动物，学校宿舍早就不让他住了，我不管岂不是让他睡大街吗？”

　　沈妮：“我真怀疑你对他的感情比对我还深。”

　　王嘉：“这能一样吗？快开门。”

　　被唤作沈妮的女孩儿终于站起来，理了理漂亮的长发，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果然站着被他们议论的男生：充满朝气的面庞，笑得黑亮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实在很像条对人没有防备的大狗。

　　不、不对！

　　这家伙怀里抱着的才是真的狗！

　　沈妮惊讶的睁大眼睛：“咦，你从哪弄来的这只小哈？”

　　叶尔柯却转过身去慌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沈妮低头瞧了瞧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又伸手把睡裙拽平，哼道：“有什么大不了？你这个小受在我眼里跟同性也差不太多！”

　　“放屁，老子纯爷们儿！”叶尔柯回头骂道，然后又抚摸了下毯子裹着的哈士奇：“快让我进去，这是我的新宠物。”

　　沈妮目瞪口呆地瞅着他，追进客厅连忙追问：“什么？你要养狗？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呀？再说你屋里那些鱼呀鸟呀老鼠呀，已经够热闹了，现在又弄了只这么大的哈士奇，我可受不了。”

　　瞪着黑眼睛的哈士奇仿佛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发出可怜地呜呜声。

　　叶尔柯郁闷地把它放到角落里：“我也没办法呀，今天有个人一声不响的就把它丢在宠物医院门口了，而且你看，这么可怜我怎么能不管？”

　　话毕就把毯子掀开。

　　沈妮被吓得后退两步，她的男朋友王嘉也好奇地凑过头来：只见那哈士奇竟然有条前腿不见了，伤口还红红肿肿的，看着特别疼。

　　叶尔柯安抚地摸摸它的头。

　　王嘉忍不住骂道：“这是怎么搞的？他妈的现在变态的人太多了吧！”

　　叶尔柯宣布：“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我不能看着它死掉，就先自己养着吧，你们放心，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会搬走的。”

　　对此王嘉倒是不在意：“干吗跟我说客套话？咱俩可是大学四年的好兄弟，你愿意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就吃了沈妮一记眼刀。

　　“嘿嘿。”叶尔柯笑着继续抚摸狗狗的脑袋：“当电灯泡会折寿的，再说，我也不想总看见辣眼睛的场面。”

　　沈妮喜欢干净的环境，却也不至于太狠心，忍不住在旁边追问：“这伤口要不要再处理一下？它要吃什么呀？”

　　叶尔柯将双肩包拿下来，从里面倒出狗粮，又起身拿着塑料碗去接水：“我都准备好了，伤口也处理过了，只是现在有点发炎，要是包扎反而太闷，想着小家伙受了伤，并不会乱跑的。”

　　王嘉一脸狐疑：“但愿吧，我可事先给你说清楚，这是我奶奶的房子，全是红木家具，有年头了，要是搞坏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把它栓上。”

　　叶尔柯没心没肺地拍胸脯：“放心放心，如果出了问题我会赔偿的，我这么靠谱的人！”

　　王佳才不相信这个一穷二白的家伙，切了声就搂着沈妮上了楼。

　　叶尔柯接回水来，在原地坐下，瞧着狗狗的眼睛开心地笑来：“嘿，你有家了，他们没有要赶你走，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哈士奇还是很疼，哼哼唧唧地躺着吃狗粮。

　　叶尔柯将粮食往它嘴边凑了凑，让它更方便，嘴上却说：“你小子还真会享受，要是我也能饭来张口就好了。”

　　哈士奇利克舔了舔他的手表示感谢。

　　叶尔柯超喜欢动物，又即将毕业成为职业兽医，顿时充斥上无以名状的满足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来，让我给你搭个窝，你先跟我在这老房子凑合两天，等我找到合适的出租屋就把你带去，不过你可得老实点，现在的房东可一个比一个挑剔，看到你肯定要崩溃的。”

　　哈士奇仍旧躺在那吃东西，完全不理他，甚至一动不动。

　　叶尔柯相当放心，拿起毯子就溜达回卧室了。

　　——

　　这年头，当医生的男人肯定会受到无数人的尊敬，但成为兽医难免要让效果打个折扣，好在叶尔柯非常喜欢自己的专业，当初高考后执意要报，现在辛辛苦苦读了四年，眼看着进到东川市最好的宠物医院当实习生，也算是前途一帆风顺。

　　他原本是没有准备租房子的，可惜前不久因为在宿舍养了太多老鼠而被赶出来，幸而被大学篮球社的铁哥们王嘉收留，加之临近毕业，这才鼓起勇气去物色出租屋，就连兜里揣的钱都是老妈赞助的。

　　深更半夜，这小子将受伤的哈士奇安顿好，冲了个澡后开始喂鱼、喂仓鼠，满心美滋滋。

　　养狗一直是叶尔柯的愿望，虽然今天抱回来的狗狗有残疾，但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愉快心情，甚至开始拿出iPad网购各种狗用品。

　　毕业之事让生活产生了动荡，但也让未来的画卷徐徐展开。

　　对于叶尔柯而言，眼前的路是万事无忧的。

　　他翻出自己白天在宠物医院跟哈士奇的合照，笑着笑着就倒在被子上睡着了。

　　——

　　次日清晨，正在与周公厮混的叶尔柯是被一声惨烈的尖叫吵醒的。

　　他从梦中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沈妮遇到危险。

　　坐起来才觉得自己脑补能力太强，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沈妮已经冲到二楼，在他门外喊：“二柯！你快出来，出事了！”

　　叶尔柯心下冒出种不祥的预感，担心的是不是昨晚抱回家的哈士奇健康欠佳，立刻套上体恤慌里慌张的冲出去问：“怎么了？”

　　结果不用回答，眼前的一片狼藉，就是最好的答案。

　　只见楼下原本特有格调、特漂亮的客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不仅桌椅翻倒，四处都是布料和纸屑，就连沙发都被掏了个洞，让海绵和弹簧满天飞。

　　罪魁祸首哈士奇正美滋滋的蹲在洞里，抬头朝着他咧嘴笑。

　　“你，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这么能折腾！”叶尔柯冲下楼去训斥。

　　哈士奇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快乐的摇着尾巴。

　　沈妮也很着急，在旁边团团转：“现在怎么办啊？要是被王嘉看到，他肯定会不会原谅你的，这房子是他奶奶的啊……”

　　叶尔柯郁闷地抓住短发，正在头脑空白的时候，身后已然响起暴怒的骂声。

　　王嘉显然也被吵了起来，几乎原地爆炸：“二柯，我他妈才是好心把你带回家！你就这样报答我？！昨天不是让你把狗拴好吗？”

　　叶尔柯回头沮丧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狗残疾了就不会乱跑了，而且半夜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也不知道怎么就……”

　　王嘉快要失去理智：“那我不管，房子不是我的，要是被我奶奶看到，她非得杀了我！”

　　叶尔柯垂头丧气：“那你说怎么办吧……”

　　王嘉气道：“给我复原！”

　　叶尔柯瞧着的家具上触目惊心的爪印，非常心虚。

　　沈妮也拉了男朋友的胳膊：“他哪有钱啊？你这不是要把他逼死吗？”

　　王嘉是个小富二代，平日大手大脚，并不会为了物质问题咄咄逼人，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怒道：“要么把这个破狗丢出去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叶尔柯马上可怜巴巴地抱住哈士奇，嘟囔道：“那可不行，小狗多可怜啊！”

　　王嘉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你就自己想办法，看到时候怎么跟我奶奶交差吧，沈妮，我们走！到你那儿避难去！”

　　他讲完就抬脚冲上楼，风风火火的动静，显然被气的不轻。

　　叶尔柯抓挠腮地站在废墟中，忽然朝哈士奇竖了个中指。

　　哈士奇还以为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立刻张口咬住！

　　毫无防备的叶尔柯一阵吃痛，立刻发出了悲惨的哀嚎。

　　王嘉听到动静又不顾女朋友的阻拦冒出头来：“别鬼吼鬼叫的，说什么都没用，随便开始你的表演吧！大傻狗！”

　　叶尔柯很委屈地看向哈士奇，少了条腿的狗狗已经恢复了精神，再度愉快地摇了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