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梦2

　　尖利的鎏金长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刘彻颈项。就在长钗尖接触到皮肤的一刹那，刘彻突然出手，攥住了明月的手腕。同时几柄佩剑搭在了明月的肩上。刘妍跑到去，站在刘彻身边，抱住父亲的手臂，又惊又怒地瞪着明月。明月瞠目瞪着刘彻，见他退后走了几步，回头时脸上满是帝王高高在上的冷峻，知道自己再无成功希望，蓦然松开手。长钗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恰此时，曹襄从亭外大步而来，看一眼亭内，明白其中情势，这才俯身下拜。
　　刘彻瞧一眼曹襄，命人将明月带下去，又让侍女扶着刘妍下去压惊。曹襄屈身，默默听着，不敢出声。这次明月入宫的事情，由母亲一手主导，如今出了事，和此相关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刘彻将曹襄扶起，沉声道：“你既然来了，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说吧。”说着，坐到亭内的席上。
　　曹襄起身，娓娓道出他所知的一切，最后又跪下去，道：“陛下，明月之事乃由母亲而起，臣愿代母亲领受责罚。”
　　刘彻手抚在琴上，听完曹襄的话，伸手一挑琴弦，发出难的“嗡”的一声，“你说这个明月带着南宫公主的陪嫁物？你以为该当如何？”
　　曹襄谨慎回复。从刘彻的脸上，他看出明月身份如何对天子的决断并不会有影响，也确实不算什么，因为不管明月身份如何，单是想要行刺天子这一点，就已经罪不容赦！如今能求的，只是祸不延自家。
　　刘彻知曹襄素来谨慎，此时见他不为自家开脱，又不言明月之罪，暗道：真不愧曹参孙也，家学渊源。不过，他今日所有兴致，都为明月所败，再听曹襄絮絮而语，疲惫渐生，便挥手令曹襄退下，自己则寻一安静处休息。然而真的只剩一人，刘彻反倒睡不着，脑子里不断记起童年旧事，还有南宫姐姐的音容笑语，转个身，翻来覆去又都是明月猎场一番作为。刘彻叹口气，暗道：这明月确实是个精彩至极的人儿，若掉了头，只怕天下再也难寻了……
　　另一面，曹襄出宫门，直奔自己建章宫的署所去寻归雁。归雁一听说曹襄去得晚了，只远远看见明月行凶，顿觉心中一冷，暗道：这下子完了！明月以后可怎么办？
　　曹襄看着归雁脸色惨白如死灰，心下不忍。早些时候，他初闻明月之事，事情紧急，只想着向母亲禀明，同时又怕母亲知道归雁，对她不利，才命心腹将人带到这里。这时想来此举也是万万不妥，可又该怎么处置？曹襄也为难起来，只觉前途茫茫，处处凶险，而对于如何化解，却一点想法都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片刻，忽闻外面急匆匆脚步声响。归雁闻声，脸上一喜，起身迎了出去。门外，一个风尘仆仆却依然身姿挺拔，眉眼俊朗的少年快步走近，一见归雁，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笑道：“雁儿，你可让我好找！”
　　归雁心里发酸，但还是笑了出来。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霍去病竟是前所未有的可靠，甚至那见惯的面貌都说不出的俊朗起来。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只得继续微笑地看着少年。
　　霍去病看了一会儿归雁，脸色沉下来，关切地道：“雁儿，你没事吧？”怎么要哭不哭，还勉强地笑。
　　归雁摇摇头。曹襄此刻走到归雁身后，看到霍去病年轻坚毅的面容，道：“去病，归雁姑娘无事，可卫家却要要有事。”
　　霍去病嗔目，问：“怎么回事？”他听樊仲子传来归雁在大将军府失踪的消息，连夜驰骋，奔回来追查，一路查到曹襄身上，还来不及探听其他消息。
　　曹襄看了看左右，道：“回头再说，咱们现在先去大将军府。”
　　霍去病看曹襄温和、尔雅的脸上，难得的满是肃然，知道必有大事，便压下疑问，点头答应，同时又问：“雁儿呢？她还需留在这里么？”
　　“不必。”曹襄对霍去病道：“你若有万全之所，我自可派人送过去。”
　　霍去病看向归雁，目光依依，但很快又恢复冷静，道：“长安樊仲子家算不算你说得万全之所。”
　　“好！”曹襄随即找人送客。霍去病凑近归雁，低声道：“樊大哥他们听说你出事，都已回府，你赶紧过去，报个平安。我回头再去找你。”
　　归雁答应，叫来小孟，一同离开曹襄的官署，回樊仲子府邸。还没到樊仲子大宅，就见这长安大侠已然快步迎了过来，不住打量。归雁连忙下车，此时她换过衣裳，比之入城之时，自然干净了不少。樊仲子见归雁除却精神不振，浑身并不大碍，放下心来，带着归雁回家。此时，樊家大堂之内，烛火通明，人语喧哗。
　　归雁站在门口，微微迟疑，道：“樊大哥，你家里有客？”
　　樊仲子笑道：“都是些朋友，听我要回长安，不放人，就跟过来了。”他说得轻巧，但当时樊仲子以为归雁遭遇不测，要辜负好友重托，存了拼命的心思回来。而赵他等人奋身不顾，定要跟着回来，其心拳拳。是故，无论今日归雁是否能平安回来，樊仲子都欠了人大大的恩情。当然这些事，樊仲子也不打算跟归雁说的。归雁见樊仲子没有引荐的意思，乐得轻松，也想着冷静一下，看有没有可救明月的办法。
　　不料，两人刚刚到门口，就被一团红云拦住。那“红云”先是上下打量了归雁、小孟，接着又用有些怪异的关中话嗔怪樊仲子拖延、要他赶紧介绍身旁的可人儿，然后向着里面通告樊仲子归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既没夺樊仲子主人的位子，又不冷落归雁，同时还知会了里面的人。
　　归雁不善应对，只能微笑着说了声，“红罗姑娘好。”说得中规中矩，更衬得红罗八面玲珑。红罗巧笑嫣然，扯住了归雁不放，一直拉入樊家客厅，献宝似的介绍，好似归雁是她久违的亲姊妹一般。
　　归雁两天一夜未睡，头脑昏昏然然。此刻又被红罗拉着在大厅内转了一圈儿，看了好些生面孔，让本来就不善记人的她心生畏惧，更不敢说话。只怕说错或是叫错了人，让樊仲子为难。只是在看到倪长卿时，一扫倦容，颇为欢喜地道：“倪大侠，好久不见。”
　　“却是好久不见。”倪长卿颔首，凝视归雁片刻，道：“你可好。”
　　“嗯，我还好。”归雁说完，稍稍一停，又奇道：“您不是去了河间么？怎么有空到长安？”
　　倪长卿笑着看了一眼红罗和赵他，道：“托老樊办一点小事，如今事成了，正好过来坐坐，也看看你。”顿了一下，又正色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归雁知他说的是昨夜之事，顾盼间又看其他人也都一副郑重其事要听的样子，蓦然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她心下感激，只觉刚刚走投无路，心灰意懒，不过是过眼云烟。但她也不想此事牵连这些人，毕竟这些人，尤其樊、倪二人，除了是行侠仗义的豪杰之外，也是一方治下的大富。若牵连到权贵之事，只怕也讨不到好处。想通此关节，归雁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其实也不关我的事，就是听说我认得的一个叫明月女孩子，”她转向樊仲子，道：“那人樊大侠也认识吧。”见樊仲子点头，她又道：“我听说她进了大将军府，就想去问问怎么回事。不想说得多了，在她那里留了一宿。怪只怪小孟又大惊小怪……”说着，她敲了一下小孟的头。小孟抱着脑袋，撅起嘴，无比娇憨可爱的模样。众人见她如此，哈哈大笑，气氛松懈下来。
　　倪长卿放下心，便起身告辞。樊仲子知他救人心切，也不挽留。赵他、红罗当即也要随着倪长卿而去。倪长卿摆手辞谢，道：“今日感几位高义，倪某自叹弗如，如何还敢劳烦各位？此事无论如何，我一肩胆下就是。”说着，拱手拜别，飘然而去。
　　赵他本觉倪长卿疑心太重，不合脾胃，但这一番话，当让他起了结交的心思，便在后面长身一揖，朗声道：“朋友，好走！”
　　倪长卿闻声，转身还礼，高兴的离去。
　　归雁站到樊仲子旁，低声问道：“倪大侠此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樊仲子一笑，只说了句，“小事，不足挂齿。”说着又招呼人进去。
　　红罗嫣然一笑，答应一声。转身往里走时，她凑到赵他身旁，道：“这倪长卿倒是不错，他能出头那驺虞路上可是丢不了了？”
　　“不错！”赵他应声。红罗又道：“不过，那驺虞在你们汉人眼里真的是宝贝么？要是的话，下次我来时，定要弄个一两头来。”她说这句话时，正走到归雁身边。归雁一听“驺虞”二字，脑中有一道灵光闪过，可那道光实在太快，令她抓也抓不住。归雁上前几步，向红罗问道：“什么驺虞？”
　　“驺虞……”红罗拖长声音，继而看着归雁轻笑，道：“你们汉人说它是祥瑞，不过在我看来就是一只白老虎！”
　　听到‘祥瑞’，归雁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可是再听是‘白老虎’，顿时生出一种违和之感，又变得一片茫然。
　　樊仲子看归雁神情恹恹的，又折了回来，要她去休息。归雁点头，顺势随着樊家女仆离去，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驺虞”，“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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