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向你在的地方

　　方归回到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到了。八班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叫李丹，今年刚刚调到二中，留着短发，戴眼镜，个子不高，她站在讲台上，声音越过喧闹的人群传到方归耳中，显得有些单薄。大意就一件事，明早六点军训，大家不要迟到。
　　然后随便点了几个人留下来打扫卫生，其他人解散。其实也不是随便，老师进班，拿到手的花名册旁边陪着每个人的照片，再到班级来看看真人，谁是爱好组织活动的，谁是踏实不说话的，调皮捣蛋的，一看便知。
　　所以才会有人上了多年学还心存疑惑，为啥一到了新环境，干脏活累活的，被选为卫生委员的，都是那几个人？
　　方归没被选中，但因为要等一个初中同学，带句话，等到人稍微少一些了才去找那个同学，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正好碰到了新班主任，她低声说了句老师好，李丹定定看了她一会，什么话也没说。方归却本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感觉李丹好像误会什么了，心里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这第一天，不是很顺利。
　　方归站在走廊里的时候，竟鬼使神差的往九班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一个陌生男生相交，吓得她赶紧转头。
　　鬼迷心窍了吗？方归也说不清楚，她对郑咫有一种奇怪的依赖，把他和其他新同学划分开来，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帮自己，信誓旦旦说要罩着自己，也许什么也不因为。
　　她突然想起以前一本书上写过，人本质上也是一种动物，在判断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是否值得深交的时候，其实和靠撒尿来昭示主权的狗狗没区别，身上有洗衣粉味，笑声爽朗，甚至是天气好，有时候都可以成为制胜法宝。
　　那郑咫呢，她实在想不出来郑咫的哪一点让她觉得值得信赖了。郑咫在她面前始终像是个没什么城府和恶意的小朋友，局促刻意都看在眼里，是因为简单才让人信赖的吧。
　　方归站了一会儿，没有看到郑咫，她转身离开。
　　自作多情。

　　在那之后一直到开学前，她再没看到郑咫。
　　高中生活开始的不紧不慢，全校集体去士官学校军训，为期一周。全班女生分成几组挤在寝室里，彼此并不熟悉，说话也多了些试探的意味，气氛很微妙。
　　方归本来也不是什么热心集体活动的人，倒也不用处心积虑去经营人际关系，每天早起训练，吃饭，再训练，再吃饭，会一直进行到晚上九点，结束，回去洗澡睡觉。以至于军训了几天，方归只能勉强记住自己寝室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自己寝室里，她和戴言的关系最好，因为兴趣相投，都爱看动漫，戴言有种伶牙俐齿的憨厚劲，让人感到舒服。
　　那天方归和戴言一起去洗澡，碰到了同班的一个女生忘了带毛巾，拜托方归去让室友送来。那女生是班里的团支书，因为平时表现突出，又负责叫她们女生起床，方归对她印象不错。
　　等方归找到她的寝室，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有个女生过来撇了方归一眼，小声说：”谁会去给她送毛巾。“说罢从架子上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方归，”她不是找你的吗，就你给她送去吧。“
　　方归愣了一下，才体会到这女生口气中的不善，想了想，没说什么，把毛巾接过来就走了。
　　她记得，这个寝室一向以关系好著称，很多次被老师表扬是模范寝室，没想到私底下暗潮汹涌，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是一个人被排挤，还是大家关系都不太好呢？但是方归把毛巾交给那女生的时候，还是笑笑，说：”特意让你室友跑一趟太麻烦了，反正我也要来的，就顺带把毛巾带来了。“那女生还很亲昵地搂着方归的脖子，一连说了好多句谢谢。
　　方归看着那个女生，心里更确定，不把刚才那个小插曲告诉她是对的。
　　那天过后，方归还是偶尔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传闻，也有那个女生的，也有别的女生的，内容并不是很好。只不过方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戴言虽然活泼，也不爱往话题中心挤，所以了解的不是很多。有时也会想想，军训期间，小心思小算计就这么多，那以后高中三年，可有好戏看了。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全校先到大操场阅兵，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为了方便，大部分人都选择把行李直接带到操场上，这样之后就可以直接走了。盛夏八月，又是下午三点，正是一天太阳最毒的时候，方归又拿着沉重的行李包，还没到操场呢就有些精疲力竭了。她掏出纸巾擦汗，心想郑咫一周前还信誓旦旦说要罩着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消失，这么多天一次都没见到，方归几乎都要怀疑他有没有来军训。
　　“要我帮忙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归猛地停住了脚步。
　　是郑咫。
　　一连好多天，方归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焦头烂额，她很少再想起郑咫，这个好像和她很熟，其实了解少的可怜的战友。却在一想起他的时候，转头就能看见他。
　　这么多么巧合的事，方归几乎都要怀疑郑咫是老天看她太可怜而派下来帮她的天使。
　　天使？方归被自己居然会用这么老土的词逗笑了。
　　而郑咫哪知道方归心中所想，他只看到女孩回过头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几天不见，方归也被晒黑了许多，幸而她皮肤本来就白，就算这样，在人群中也要比别人白一些。
　　嗯，没见到他就嚎啕大哭，看上去过得不错。郑咫下了这样的结论。
　　“怎么，见到我有这么高兴？”郑咫一边说话，一边顺手把方归的行李提过来，自己拎着大包小包往前走。
　　方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种无言的感动。
　　谢谢你，没有忘了我。
　　方归追上去说：”你总是帮别人拎东西呢。“
　　”我也不是谁的东西都帮着拿的。“
　　少年依旧走在前面，声音闷闷的，又些发牢骚的样子，像是在埋怨方归不识好歹，白白辱没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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