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

　　一、七星望月斩霞枪
　　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望月山顶无名冢前插着一把枪，乃号之曰“七星望月斩霞枪”。
　　若提这枪，就不得不先说说那望月山。望月山高千仞也是不夸张的，不过半山腰即可触霞云，及山顶可摘星捞月。民间传闻“不到此山顶，不知何为月”，久而久之便留了个望月的名去称那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望月山顶多了一个墓。这倒也没什么，在武林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若是轻功练得好了，登那望月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再搬个碑抬个棺材挖个墓的也不算什么难事。但那墓前偏插了把枪。那枪长一丈又余，现只留了一半在外头，另一半深埋土底。枪头泛着银光，可谓是夜中比明月日里抢阳辉，奇得很。枪杆是百年的铁梨木打的，杆上错落有致地排着七颗星。
　　有贪心的人去偷那枪，可枪没拔出来，倒被那枪头溢出来的凛冽之气伤了身子。这一下子便引起了武林众人的关注，还从未见过此等会自伤人的利器。又有人说那枪的锻造如何如何的好，价值如何如何的贵……望月山一昔间挤满了要来拔枪的武林人士，似乎谁得了那把枪，便能证明谁的武功高人一等。得枪之事成了件极值得人羡慕的事。坊间流言也似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说什么那枪锋利可切云斩雾，还说什么枪是神仙落在人间的法宝……总之是越传越神，越传越邪乎，而枪的名气也随之越传越大了起来。
　　那墓不知是谁的，枪也不知是谁的，可宝贝终究是宝贝，总也该有个名号才好。也不知是谁想出的名字，只管那枪叫“七星望月斩霞枪”。名字起得倒是好听，也颇称得出枪的气势来，众人也算是默认了。
　　五湖四海内的武林豪杰遂都盯上了那杆“七星望月斩霞枪”，有为了上山夺先后而大打出手的，有各大门派出来的高手掌门的，可不管他们闹得多么热闹，愣是没一个人能把那把枪拔出来。纵然是躲过了枪的杀气，也难将枪与土分开。那杆七星望月斩霞枪似乎与土粘在了一起，长在了一起。
　　直到有一天，枪拔出来了。
　　一时间武林皆哗然，竟也不知夺枪的是谁。只知道是在一个月圆的晚上，所谓的各路豪杰正在山顶叫嚣着争抢时，那杆枪就不见了。它消失得无声无息，就像当初出现时一样。要不是留下的那深半丈有余的圆形的洞，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插过一把震动武林的七星宝枪。
　　二、江湖海
　　江湖海出生时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水，他父亲一着急直给他取了个又是湖又是海的名字，连上他的姓，倒是补足了水。可谁知道他以后也当真如这名字所说漂泊五湖定居四海了。也没什么好提的，不过是战乱又加上饥荒，他上头的兄弟全上了战场，爹死了，娘带着他过不下去，把他扔在一个看上去蛮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就走了。江母不知道的是，这随便一扔就给他扔在了武林中十大门派之首的墟梧门。门主是慈善心肠，看他小又不忍弃他不管，破例收了他作弟子，全当一般弟子来看待，交其武功受其心法。可江湖海生来不是个学武的料，练起武来也是吃力得很，一天的功夫还比不上人一时三刻练出的效果好。他也是看出来了，遂能逃过练武就逃，逃不过就躲，真是十八般心思脑瓜都用在了这上。左不过是练不出来，他就是再认真地习学也比不上人家，好好的倒不去做那些劳什子费力气的活。
　　这一摸鱼打诨下来江湖海也只学了个三脚猫的皮毛，众弟子早就看不顺眼他那游手好闲的作风，只一合了气把他挤出了门派。这一下子，江湖海就真的只能变成江湖海了。
　　他武功不过关，镖局的不用他，就连大户人家知道他是被轰出来的半吊子弟子也懒得去用他看家护院。江湖海看正经的好差事讨不到，总也要有个混饭吃的活计才是。想来想去硬是得了个跑腿的差事。他总还是练过几年武，体力上自然比常人强些，于是他便包揽了源轼县所有的买卖差事。东城的小姐要西市的妆花鹅黄缎了，他去买；北头的公子看上南巷的灌汤包子了，他也去买，还保准送过来是热的。这么下来，倒也饿不上肚子了，还顺带结交了各色的人物，什么消息也灵通了起来。
　　江湖海总不缺点子，他一下子又想出个赚钱的营生来。谁要打听什么事，探听什么消息，价钱给的何意，就是皇帝身上的痣长在哪他都能告诉你。出来久了，他倒也学会了保着自己，虽是给人打听，可也渐渐匿了自己的名字，每天也把一张脸抹得炭灰似的，教谁也认不出来。他打听的本领高，价格也算合适的，渐渐从告诉吴公子张小姐的行踪变成了为丐帮追寻唐门的密文了。人也都知道了有那么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泼皮，也不管你□□白道，只有钱出的划算了，什么活都接得。江湖里便戏称他为“钱打听”——只要有钱便全都给你打听来。
　　江湖海得了这个名字也颇沾沾自喜，虽说混的不叫有头有脸，也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了。接得活越来越多，他倒也赚得钵满盆圆，只想着截了最后一单子就自此退出了江湖买块田地娶个妻子渡此余生。
　　只这最后一单子啊，到底是命里该有的，躲不掉的烂摊子。
　　三、王落
　　江湖海最后的一单子是谁给他的他也不晓得，那人也不亲自来见他，就连传话的都蒙面穿袍的。听起来也不算难，只要去芜萍探出一把枪的位置就好了。枪也好认，一丈来长，银亮的枪头，枪杆子上有七颗嵌着紫金石的星。不同凡响得只要见了就再难忘记。
　　真是个容易赚钱的事，江湖海不禁心底里乐起来。刚接下活他就草草收拾了包袱去了芜萍，也不用马，只踩着房檐树杈子赶过去。这些年东跑西跑外加上躲仇家跑债的早锻炼出了他那“走峭壁”的本事，竟是比千里马都要快上些许。
　　不就是一丈的七星枪，有什么难的。芜萍的兄弟四下问问自然知道了，又不用他偷了来，这差事倒好办得紧。可到了芜萍他就傻了。别说是一丈长的七星枪，就连一把像模样的枪都难找。芜萍只有剑，没有枪。
　　江湖海也是急了，拽了一个熟识的兄弟就问：“当真没有见过？”那兄弟也怪抱歉，但终究叹了口气说：“你不是芜萍的人，你自然不知道。当年芜萍的枪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你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王家枪可是出了名的。连皇帝都把将军苗子搁在他家学枪法。芜萍第二好的便数张家剑。张家不像王家，王家是枪法好出的名气，那张家是实打实的造剑的，张家造的剑就连轩辕湛卢都比不上。可到底剑法不成，人家还是不大认，至多是爱用那张家的剑罢了。”江湖海听了，总觉得个中有来由：“那然后呢。”小兄弟接着讲道：“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王家走了水。这还不要紧，关键是有个皇子刚好在王家学枪，一下子就被烧死了。皇上可是龙颜大怒，也顾不得什么昔情，可是斩了王家九族！你就说，多狠！也是奇了，自此王家枪法就绝了。按理说王家教了那么多人，纵是王家倒了枪法也倒不了。可不论是谁怎么使那枪法，也使不出当年王家的一毫功力来。”江湖海皱了眉：“这可是怎么回事？”小兄弟左右瞅了瞅：“你也别说出去，都是猜的。有的说本是王家有个镇家的枪，枪是宝器，到底还是人沾了枪的厉害，再加上枪法也是好，自然威武厉害。王家也是造枪的，造出来的都跟那镇宅枪一样，也都是锃光瓦亮的，看上去也个个宝器。这王家一被斩了，镇宅枪也没了踪迹，那以前造的各色的枪也是被毁的毁，纵是流落出去的、赠给别人的，也都在几年内教人或偷去了或毁去了，这王家枪法没了王家枪的助力，就如同那龙没了目，失的岂止是神气？”江湖海点了头，自送走了小兄弟。他寻思着不若就此卷着铺盖银两买田种地去，再多的银子他也不要了。只怕这看起来寻枪的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果真回去携了银子就跑，直奔着望月山而去——离芜萍远，离源轼县更远。望月山是个好地方，平日里可没什么人来，他且在山附近讨个妻子过日子，倒是好生自在。
　　凡事就是不如人意。望月山早被人占了，占山的还是个女魔头。
　　江湖海刚到望月山底，便被人从后背击了一掌。他一回头，便见了个男子打扮的姑娘，提着一杆灰不溜秋的枪，倒是枪头亮得很。待细看去，只见那姑娘红唇杏目，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却也不显得奇怪，拼凑出来倒是看上去舒服俊秀。姑娘此刻却是怒目而瞪，俨然一副山霸王的样子，只将那枪扛在肩上，两手搭在枪杆子上，轻蔑地看着他：“小子，你打哪来的？”江湖海自幼混得油了，见了这架势也不怕，他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只管堆着笑讨好：“好汉饶命，逃债，不过来这山里躲一躲。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得，只要给我个安身的地，也不多，我自这山底下盖个茅屋就得了。”姑娘昵着他，啧了一声：“每月一两银子交到山顶上去，我要是收不到了自取了你这脑袋抵钱。”江湖海看这姑娘到底不似表面上凶残，接着笑道：“敢问如何称呼？”姑娘横了枪，搭到他肩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落。你要叫只管叫我王姐，‘好汉’这称呼我可担不起。”
　　四、王家枪
　　江湖海当她只是落魄到山里的女霸王，靠着劫路收钱图个口粮，便也不再为自己的姓名担忧。便也大大方方放放心心地在山底下盖了茅屋，月底便奔到山顶上交了银子。
　　王落的屋子也是极简陋的，却也是遮得了风雨。她见江湖海上到了山顶，只挑了眉：“花了几日爬上来的？”江湖海笑道：“王姐小看了我，哪用得了几日，不过两三个时辰。”王落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是大声笑了：“你也莫骗我，纵是我上来也要得五六个时辰，你倒是快！”江湖海也不恼：“王姐不知道，咱这凭的就是腿上功夫活命吃饭的，快些也说得过去。”王落打量着他，见那江湖海衣着整齐气象平稳，没丝毫的狼狈之色，到底不像久爬到顶的，却不见他有什么武功内力，想着只是打小单练那轻功“可学过武功？”江湖海也不打算隐瞒，他总觉着王落是好的，也不会卖了他，再者他而今也是没什么可值得卖的把柄“小时候在墟梧门长大，后来学艺不精被赶了出来。”王落又是一惊：“墟梧门可是以枪法著名的门派，可你不但没丝毫武功底子，这轻功倒是出奇的好，真是怪了。”江湖海耐着心解释：“早跟王姐说了，我干的是跑腿的营生，日子久了也就练出来了。”王落笑了，知他是天生的有悟性，这悟性还偏只对那什么“水上漂”“崖上走”管用。
　　二人正说着，只听得外面隔空传来一声话：“王家小姐且快交枪出来！”竟是不知道这声音是从何方传来的，浑厚凛冽地愣是将江湖海这个无丝毫内力的身子震得抖了抖。王落神色一变，直对江湖海说：“你且从后面下山去，最好带了包袱赶紧走。我的仇家可是来寻我了，若是连累了你我可是管不了的！”江湖海稳住了身形，依旧是笑着：“王姐且去应付，我自是跑路一流高手，紧要了带着王姐跑了就是。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落啐了他一口：“没正经的！都什么时候！”外面叫嚣得更是厉害，王落没法子，只一跺脚出了门。
　　原那屋前有些树挡着，还是发现不了屋子。可王落只怕那人万一寻到了自己倒平白连累了那小子，也只得出来拼一把。王落见那人不是旁的，脸上一道从左目横下来的疤，直横到右边脖子上去，那不是十年前在她家放了火的张清白又能是谁？那一道不正是他逃走时被她父亲划伤的吗！
　　“我当这几年追着我不放的人是谁，原还是你！怎么的，手下的人拿我不成到得你亲自出马了！”王落冷笑着，早握紧了手里的枪。张清白眼伤了，若是平常人早看得不甚真切，可他虽只剩一只眼，依旧将周遭透析得通透，早注意到了王落手里那杆枪。他只抽出腰间的银蛇软剑“王姑娘该知道我这剑的厉害，这‘绕指柔’用在你身上倒也值得。”王落只冷笑道：“不过是随你一般的阴险狡诈！”张清白也不说，飞身上前直朝着王落的脖子挥去，那剑一下子弯出弧度来，下一秒便要取了王落的头。王落也不敢慢下分毫，忙用枪杆挡了剑，一下子剑被弹了回去，枪却是无损的。“王家的镇家宝枪就是不一般，连我这银蛇宝剑竟是都挡得！”张清白眯了眼，下手更是狠绝了起来。王落到底是得了王家真传的，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一杆枪使得愣让那软剑找不到钻的空隙。可那张清白却是看出来了，这王家枪法厉害是厉害，却是不会走些偏锋，只在明面上与他打，以防为主，攻为辅，招式凌厉却不致命。张清白冷笑，这战场上慈悲了心，那就是把命给了别人。张清白这银蛇软剑倒是当真毒辣，一击不中只再一抖的功夫便是下一击，且那剑的柔韧性极好，左右拐去就让人防不胜防，比那暗器还有让人提心吊胆上几分。他就偏利用这点与那王落玩些虚的歪的，假模假样地袭左边，却是利用了那软剑的柔韧抖了手转成右边。剑击了上边脚底下也伸腿挥出内力去扫了王落。王落纵是枪法再如何高超也敌不过阴招暗招，已有些乱了阵脚。那王家枪挡得也不那么顺手。偏这张清白嘴里还嘀咕着：“你不知道王家问斩那天，几十口人啊，什么叫血流成河你怎的到错过了去。”王落一听更是急了，早有些忘了枪法，只想着取了张清白的人头才是。可那张清白岂是好应付的，手底下一抽一抖的声东击西，王落渐渐处了下风，身上被那剑割出了好些个口子。
　　张清白突然卖了个破绽，王落也管不得其他，只使着□□去，一时间枪闪着银光，带着周围凛冽气息似银龙出鞘，若是刺中便是再无生还的可能了。王落冷笑着，更是注了十分的力进去。不想那张清白歪了身子，叫王落扑了个空，他顺势一拐手腕，只见那剑刚袭了王落的左臂，亏得王落挡得及时，谁知张清白一抖手，剑竟又朝着王落脖子绕去。王落也来不及再去挡，退也跟不上剑缠来的速度。“王姐可当真不小心！”声音还没落下去，王落便已经被抱离了地。那张清白的剑只击了个空。再去看时，已经不见了张清白，江湖海早带着她跑离了望月山。
　　王落看着他，不觉伸手抹开了他脸上糊着的灰，倒露出一张颇清秀的面容来，嬉皮笑脸得一排轻松。“小子，你叫什么。”江湖海不落脚下步伐“小的江湖海，王姐的枪法好生厉害。”王落苦笑着，擦了擦枪杆，露出来七颗嵌着紫金石的星来“什么枪法，若不是这王家枪助着我，早就挡不下那银蛇软剑了。”江湖海似是不经意地说：“听闻芜萍王家惨案，原以为早过去的事了，不想是老天不忍，看不得那歹人为非。王姐，我从不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知道一命还一命。”王落盯着他，江湖海也低了一下头，冲她笑了笑。王落又看了看枪，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跑到了哪里：“众人只当王家枪法厉害，不知道王家实在是枪厉害。你可知为什么张家造剑厉害却仍比不过王家？”江湖海道：“不是因为张家剑法不成，纯靠那剑顶着。”王落苦笑：“论理张家的剑厉害，张家剑法也是不差的，可他们总是过于追名逐利，剑虽好却是不实在，总是显着图个外表，就同张家的人一样。我王家虽说造物上比不得张家，却是少了那劳什子的浊欲之心，做出的枪是纯的，练的枪法也是正的。这长久下来终究张家敌不过王家。”江湖海笑道：“现下也照样敌不过！王姐且放宽了心，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落接到，也笑了。
　　五、紫金石
　　张清白自让王落跑了之后愈发气急，更是动用了更多的人去找那王家枪的下落。他摸着脸上的疤，狠狠地咬着牙。他定要那王家小姐尝这破相之仇！
　　现在天下已绝王家枪，唯留这一杆镇家的宝枪。王家不过就是因了那把枪才把他们张家压了下去，什么王家枪法都是虚的！只有毁了那把枪，张家才算是绝了后患！这十年有哪天他晚上是睡安稳了的，生怕那枪再出世，他张家铸的纵是再绝妙的剑也要被世人所弃！好在他总是见到了那枪，不仅见到了，他马上就能亲手毁了它！张清白如此想着，更是心下大快。想当初不过是被王家压了一头，那一杆王家枪就能比他张家的剑贵上一倍。即使王家倒了，他毁掉了所有王家枪，但他放不下的依旧是那杆王家的镇家之枪。
　　且说江湖海带着王落来到了一个颇偏僻的小村子，镇上也就屈指可数的几户人家。王落不禁好奇：“这是哪里？为什么来了这里？”江湖海笑道：“王姐真当我江湖海是以五湖四海为家的不成？这可是我出生的地方！”王落打量着这个小村子，虽是阡陌交通往来耕作，却也看得出战乱留下的痕迹。怕是当初江湖海一家不得不举家搬迁才致了他如今的漂泊流落。江湖海只带着王落找了人家借住，那人家却是不认得江湖海的，只图了他的银子罢了。
　　“王姐，我现在也是同你一般无牵无挂，其实也不错。”江湖海依然笑着。王落敲了他的脑袋“那不如你随我亡命天涯去！”江湖海竟是允了“好啊，你劫财，我再带着你跑路。保准不管那官府还是什么天下高手都追不到！”王落也懒得理他，细细擦着那枪“这枪上七颗紫金石，拔一颗下来枪杆子下头便能展出一根带着毒的钢刺来，也算是命尽时的最后一招了。这第一颗管的是那杆头正底端的，其余顺次是杆底下四面的，共排出两圈来，每圈排了三个。”江湖海只觉得那枪头的光亮得吸人，既不刺眼也不张扬，却是刚刚好的柔和。他不觉就赞道：“当真好枪。”
　　王落和江湖海没待上几天安稳日子，那张家便又找了来。
　　这次张清白带着一帮人手，浩浩荡荡直杀了过来。江湖海也怕连累了这村里众人，急带着王落跑了。那张清白轻功也是极强的，一路追着他愣是没怎么被落下。倒是他带着的人手只剩了几个，也都渐渐地跟不上了。王落见这么样也不是办法，且早晚是要和张清白算账，她只和江湖海对了一眼，江湖海点了头，寻了片僻静地将王落放下。王落刚提好了枪，那张清白也赶到了。这次他二话没说，直接从腰间抽出了那银蛇软剑向王落袭来。江湖海自知帮不上忙，又担心拖了王落后腿，自向旁退去，却又时刻盯着扭打的二人不敢错开一眼。
　　张清白猛地向王落侧面袭来，王落扭身闪了过去，她吃了上次的亏，是万不敢单用枪去挡。可那张清白竟没再追击，只直直冲着江湖海袭来。一时间事发突变，江湖海愣是没反应过来，王落急了，上前便挡在江湖海面前。张清白早就料到了这一步，另一只手迅速推了枪杆，将那枪头推到了一边。江湖海瞪大了眼，刚要抱着王落跑开，却见那软剑已经缠在了王落的脖子上，眼看下一刻就要将其绞了下来。江湖海吓得已是不敢再动，直大喊一声“王姐”。却看那张清白竟也嘴里涌出鲜血来。
　　王落断断续续地说：“你当……枪杆子……便伤不了人？”再往下看去，只见那枪上第一颗紫金石已被扣去，掉在了地上。那枪底钢刺整根捅进了张清白的身体里。张清白断了气，却是死也大睁着眼，他手一松，那银蛇软剑便跟着落了地。王落一下子瘫倒在江湖海怀里，一时血流不止，染红了江湖海的粗布麻衣。江湖海慌了神，想用衣服去堵那出血的口子，却是堵了左边渗了右边。王落拔下他的手：“没用了……我爱……看月……就葬在……望月……”他再要去听时，王落早已闭了眼，再没了声息。
　　她去了。终是报了仇。但终是去了。那后面张家的残余还在赶来，他还要去望月山顶好好葬了王落。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江湖海最后贴了贴王落的脸颊，她的余温还在。他闭了眼，本想着结了这事便同王姐去“亡命天涯”。他早忘了什么种田娶妻子的事了。可如今她倒是去了。不妨事，总不过他替她接着看这江湖，总不过有他守着她罢了。
　　江湖海睁了眼，拾了地上的紫金石和王家枪，抱着王落的便直奔望月山顶。他知她不喜那虚头的东西，只是简单地用望月山上她屋旁的树打了棺材埋了她。他没立碑，只把那枪插到了她的墓前，死死地直往里埋进了半个枪身。他又不放心，总怕人偷了枪去。想起王落提过的紫金石之说，复又将那剩余六颗紫金石通通扣下。枪这回算是埋得牢固了，总是一般练过武的人也拔它不出。
　　江湖海抚了抚枪“王姐，有我带着紫金石，我带你去亡命天涯。”
　　六、缘去缘空原已尽
　　武林内各大门派掌门皆收到帖子，说是知道了那七星望月斩霞枪的下落，约在望月山顶酉时相讨。
　　武当去了，昆仑去了，少林去了……就连一向从不问世的墟梧门也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各大掌门都聚齐了，左等右等却不见个踪影。逍遥派掌门等得不耐烦了，刚要走，却见从天上突然下来一个人，黑黑压压的人群瞬间挪出了一席地出来。那是个轻功极高的老者，粗布麻衣，竟是看不出一点内力。他手里拿着的却真是那神秘消失的七星望月斩霞枪。
　　众人皆是一惊。还是墟梧门的掌门先问了：“敢问高人是从何得来的这七星宝枪。”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抚了抚枪杆，众人方注意到，不知何时枪上本凹下去的七颗星被填上了七颗上好的紫金石。老者缓道：“这可不是什么七星望月斩霞枪，说起它的名字来，也没什么真正的名号。到只叫它是王家的镇家宝枪罢了。现在王家人没了一个，你们到又来争抢这枪了。”有年长的早就大睁了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王家的枪竟是没绝！”老者冷笑道：“岂止是没绝！你们身后那无名冢埋着的便是王家最后一脉！那里就是王落王小姐！”
　　众人不禁唏嘘。想那王家惨案，竟是出自张家手笔，而这自王家灭门十多年后才被公告与世的。当时只当是王家剩余血脉报得了仇，洗了冤罪了。不想这最后一脉如今竟也去了。“敢问高人与这王家小姐又有什么渊源。”终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
　　老者看着枪，又是抚了抚枪身“我是……守着她的人。既这枪扰了她清净，我便带了去，你们也勿再失了江湖道义地来这里吵她。”
　　众人再看去时，哪里还有老者的身影。只道那七星望月斩霞枪终究成了江湖里的一段神话，再没人见过了。
　　你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事？我只告诉你：江湖四海为他乡，缘去缘空原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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